看得出來她心裏很緊張。


    薑清婉和錦屏安撫了她好幾次,她這才漸漸的沒有那麽緊張。不過到底還是叫錦屏先扶著薑清婉下馬車。


    這會兒薑清婉握著姚氏的手,都能感覺到她在發抖。


    薑清婉心裏歎了一口氣。


    也不曉得那個孟姨娘是個什麽樣的人。不過既然能讓薑天佑專寵她這麽多年,一個妾室,還能掌中饋,手段隻怕也是了得的。姚氏這樣的人,肯定不是她的對手。


    隻怕她們娘兒兩個往後在永昌伯府的日子不會很好過。


    心裏這般想著,但還是握著姚氏的手,兩個人一起往前走。


    薑老太太和薑天佑母子兩個還拉著手在說話,彼此眼中好像都有淚光。


    姚氏看著幾年沒見的丈夫,就想要立時過去說話,卻被薑清婉給拉住了。


    看現在他們母子兩人的樣子,旁人很難插話的。薑老太太又是個強勢的人,肯定不喜歡有人打斷他們現在這樣母子重逢,彼此正激動的時刻。


    一直等到薑老太太和薑天佑將別後的離情都訴說的差不多了,薑清婉才和姚氏上前去見禮。


    剛剛在一旁聽了一會,薑清婉也約莫知道薑天佑是個什麽樣的人。


    錦屏一直抱著蒲團站在一旁。這會兒見薑清婉轉頭看了她一眼,她趕忙過去將蒲團放在地上。


    薑清婉就在蒲團上跪了下去,對著薑天佑磕了三個頭,然後輕聲細語的說道:“清婉見過父親。父親萬安。”


    少女身子伏著,看不到她的樣子,隻能看到她烏黑的頭發和纖細的背。


    薑天佑很震驚。


    他記得他三年前迴甘州請母親來京城的時候,他坐在正堂和母親說話,薑清婉手裏拎著用柳樹枝串起來的兩條魚。褲腳挽到了小腿上麵,腳上沒有穿鞋,都是泥巴。


    母親當時讓她叫父親,小姑娘看他一眼,然後頭扭到一邊去,下巴揚著,很倔強的說道:“這個人不是我爹。我沒有爹。”


    說著,轉過身就飛快的跑走了,後來他在的那幾天她也一直沒有開口叫過他父親。


    印象中還是那個倔強不懂禮貌的小姑娘,但現在她看著竟然這樣的溫婉知禮儀。


    簡直就是個大家閨秀的教養。


    薑天佑就轉過頭問薑老太太:“母親,這是 ,是婉姐兒?”


    麵上很驚訝的樣子。


    他不敢相信這會是薑清婉。


    薑老太太目光帶笑的看了薑清婉一眼,然後對薑天佑說道:“是婉姐兒沒有錯。”


    又告訴他路上發生的事:“婉姐兒在路上落過一次水。醒來之後她告訴我,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想通了很多事,往後再不淘氣任性了。我先時還不信,隻以為她在哄騙我。後來我一路上冷眼看著,見她性子倒確實是沉靜了下來。還要我教她認字。現在你看看,言語行動間是不是很像個大家姑娘的做派了?”


    看得出來薑老太太現在對薑清婉很滿意。自然也與薑清婉這一路上刻意與她親近分不開。不然也不至於自己明明認字,還要薑老太太教她。就是要告訴薑老太太,她是真的要洗心改過,做一個聽話乖巧的孩子。


    現在看來,她做的這些事都沒有白費。薑老太太最近對她改觀很大,明顯比她剛醒過來的時候要親密得多。


    薑天佑這才相信麵前這個人真的是他女兒。就叫薑清婉起來,仔細看她相貌。五官都很精致,膚色也白淨。下巴尖尖俏俏的,看著就讓人心生憐愛。


    原來的薑清婉就是因為天天在外麵瘋跑的緣故,所以曬的膚色都黑了。前段時間一直趕路,都在馬車廂裏麵,沒有曬到太陽,膚色就漸漸的白皙了起來。


    薑天佑是個粗人,常年在外,也沒有見過這個女兒幾次。僅有的幾次,對她的印象也不大好,現在薑清婉站在他麵前,他竟然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話。


    隻點了點頭,叫了一聲婉姐兒就罷了。


    目光又看到站在薑清婉身邊的姚氏,一時就有些發怔起來。


    他最近一次見姚氏還是三年前。依然還是在他麵前哭著抱怨平哥兒的死,還有孟姨娘的事,他很不耐煩,這幾年但凡想起她來就覺得她是個怨婦,眉眼間都是哀怨。


    但現在一看,一身淡藍色的衣裙,麵上脂粉薄施,看起來很溫婉的樣子。


    不過她原本就是個溫婉秀麗的人,若不然當初自己也不會一眼看中她,厚著臉皮一直去找她......


    想起以前兩個人美好恩愛的時光,又想著這些年確實一直是姚氏代他在母親跟前盡孝,於是心裏原本對姚氏的那些不耐煩消了一些。薑天佑的神情溫和起來,點了點頭,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頓了頓,又叫了一聲:“阿蓮。”


    姚氏閨名一個蓮字。以前剛成親的時候薑天佑就一直叫她阿蓮,後來因為孟姨娘的事兩個人爭吵了幾次,薑天佑就漸漸的對她不耐煩起來,再也沒有叫過她阿蓮。


    姚氏鼻子忽然就發酸起來。隻覺得有他這一句話,再多的辛苦也算不得什麽了。


    怕旁人看到她眼圈紅了,忙垂了頭,還要做了笑的樣子出來說道:“我不辛苦。侍奉婆母原就是我的本分,應該的。”


    彼此說了幾句話,薑天佑就扶著薑老太太上馬車,吩咐車夫趕車進京。


    姚氏以前沒有來過京城,心中難免好奇,就將車窗簾子掀開小半邊,看外麵的行人和街景。


    她以前住在鄉下,甘州城裏都很少去,這會兒看京城,隻覺街邊店鋪林立,路上的行人走路都比家鄉的人要來的昂首挺胸一些。


    姚氏稱奇,叫薑清婉也看。薑清婉沒有看。


    上輩子她也是這樣坐在馬車裏麵來的京城。不過是以貢女的身份來的。外麵有幾個騎馬的人緊緊的跟隨著,就是怕她會逃跑。


    那會兒她被他們強迫著喝了墮胎藥下去,身子骨還沒有好透,心裏麵也很難過,一天到晚都懨懨的,都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來。同行的另外一名貢女掀開車窗簾子看外麵,覺得很熱鬧,就叫她看,她也沒有看一眼。


    沒想到現在她又到京城來了。不過好在上輩子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她死後重生,現在是永昌伯府的嫡女。以往的那些事,那些人,就當是一場夢,跟她再沒有什麽關聯了。


    薑天佑在前麵領路。穿過青石板大街,拐進一條胡同裏麵。就看到三間朱漆獸環大門,門口兩個大獅子。正門上麵有一張藍底金邊大匾。上麵四個大金字,永昌伯府。


    看著很堂皇莊重的樣子。


    薑天佑叫車夫停車,翻身下馬,過來親自扶薑老太太下馬車。薑清婉和姚氏等人也從馬車上下來,走進了大門裏麵。


    早有人通報了進去,於是等過了儀門,就看到垂花門前站了一眾女眷。


    是孟姨娘領著一眾姨娘庶女,還有丫鬟婆子過來迎接她們。


    ☆、第9章 殺雞儆猴


    薑清婉是頭一次見孟姨娘,路上又聽姚氏念叨過好幾次,心中難免會有好奇,所以這會兒就目光細細的打量她。


    標標準準的鵝蛋臉,眉眼生的很好。特別是一雙杏眸,隱著一層水霧般,看著就會讓人心生憐惜。


    不過到底是三十歲的人了,想必也是個操心的,眼角也有幾條細紋。


    看到薑老太太和姚氏,她忙走過來屈膝行禮,柔聲的說道:“妾身見過老太太,太太。”


    姚氏看她一眼,沒有說話。薑老太太倒是顧忌到底在人前,還是叫她起來。


    孟姨娘謝過了。又目光看著薑清婉,溫和的說道:“這位就是三姑娘罷?一直聽老爺提起您,今兒才頭一次見您。生的當真跟個玉人兒一般。”


    就從瑞香手裏拿過一隻長方盒子遞過來,微笑著說道:“這是姨娘的一點心意。”


    很精美的匣子,盒麵上有用螺鈿嵌的蘭花蝴蝶圖案。裏麵裝的東西肯定也很貴重。


    薑清婉可不認為孟姨娘這是真的喜歡她才會給她這份禮。也許是要做給薑天佑看的,也試探一番薑老太太和姚氏的態度,同時也想要告訴府裏其他的人。就算老太太和太太來了,我也照樣是這府裏的主子。


    不管她心裏打著的到底是什麽目的,但她也實在太將自己當一迴事了。


    一個妾而已,哪怕是個貴妾,到底是有多大自信,竟然敢給嫡女見麵禮?


    這若是以前的薑清婉,隻怕就要立時打翻她手裏的盒子,到時薑天佑肯定第一個不依,會跳出來罵她。但是現在,薑清婉隻微笑著,不說話。自然也不會伸手來接。


    若姚氏是個強硬的,其實這會兒就是當著府裏所有丫鬟婆子的麵給自己立威的時候,但是很顯然姚氏不是。


    薑清婉看得出來姚氏也是第一次麵對這麽多人,麵色都有些發白。也隻能指望老太太了。


    好在老太太很給力。嘲諷的哼笑了一聲,然後穩穩的說著:“婉姐兒的外祖母隻生了她娘一個,她哪裏來的姨娘?而且婉姐兒現在是迴自己的家,她是正正經經的主子,隻有她賞賜下人的份,哪裏有下人賞賜她的份?”


    一句話說的孟姨娘的麵色微變。


    如同薑清婉所猜測的那樣,她之所以送這份禮,確實是存了那三個心思。但沒有想到薑老太太竟然這樣的不給她麵子,當著一眾丫鬟婆子的麵就明晃晃的打她的臉,說她隻是個下人。


    雖然妾室確實算不得是主子,但說是下人也確實有點過分了。更何況這些年她掌著中饋,這府裏的人都將她當成太太一樣來看待的。


    她就忙做了誠惶誠恐的樣子出來,歉意的說道:“妾身沒有這個意思。妾身就是看到三姑娘心裏高興,所以這才......,是妾身思慮不周,請老太太責罰。”


    說著,就跟受了驚嚇和委屈一樣,對老太太和薑清婉屈膝行禮。不過心裏在冷冷的想著,這個老太太,果然還是跟以前那樣的不待見她。


    不過沒有關係,她有薑天佑可以依靠。而且,永昌伯府現在唯一的男丁也是她所出。老太太畢竟年紀大了,六十多歲的人了,還能活幾年?這個伯府遲早都會是她說了算。


    薑老太太鼻中冷笑一聲。


    她以前是家裏的庶女,上頭有一個厲害的嫡母,什麽都要自己去爭。孟姨娘這樣的把戲,隻能說是她玩剩下的。


    不過兒子喜歡她,而且當年孟姨娘的兄長也確實是為救薑天佑死的,這份恩情老太太心裏還是記得的。所以隻要孟姨娘不是太過分,她都不會去管。


    但必要的敲打還是要的。不然還真的將自己當成這永昌伯府裏的女主人了,連她都不放在眼裏。


    薑老太太就深深的看她一眼,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人哪,不論什麽時候,自己處在什麽位子都要認清楚。這樣才會守本分,明白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


    孟姨娘就覺得如同一個耳光重重的打在臉上一樣,火辣辣的痛。


    雖然胸口氣悶,但麵上卻還要溫順的說道:“老太太教訓的是,妾身受教了。”


    說完,目光看了薑天佑一眼。很柔弱很無措的樣子。


    看的薑天佑心裏一軟,就想要開口替她在老太太麵前說幾句好話。但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薑清玉在氣憤憤的說道:“我姨娘也是好心的要給她東西,她不要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搞的我姨娘好像要害她一樣?就值得這樣重的說我姨娘?真是不識好人心。”


    薑清婉剛剛就已經看到薑清玉了。


    這一路上她套了錦屏和姚氏的話,知道薑天佑現在一共有四女一子。其中薑清玉是孟姨娘所出,也是薑天佑最喜歡的女兒。


    石榴紅色的褙子,領口的月季花竟然是用金線繡的。頭上簪的也都是赤金鑲各色寶石的簪子,看起來很華貴。


    好像恨不能將自己所有的好東西都穿戴在身上,告訴旁人她是個高貴的人一樣。


    薑清婉移開眼。


    薑老太太那樣好麵子,又很看重尊卑的一個人,可現在被一個庶出的孫女兒這樣當眾頂撞......


    這個薑清玉今兒隻怕討不了什麽好去。


    孟姨娘這時候就有些急了。沒想到自己這個女兒竟然是這樣沉不氣的。這不是將刀柄遞到了老太太手裏去,等著她處置嗎?


    這可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忙轉過身嗬斥薑清玉:“你怎能這樣跟你祖母說話?快跪下對你祖母請罪,求你祖母原諒你。”


    薑清玉心裏瞧不上薑老太太,總覺得不過是鄉下來的一個老婦人罷了。就不肯跪,頭還別到了一邊去,麵上看著很不屑的樣子。


    薑天佑也急了。心裏也有點生氣。


    他雖然很喜歡薑清玉,但這畢竟是自己的母親,好幾年沒見,今日才剛過來,薑清玉就當著一眾下人的麵這樣的頂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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