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床上走下來,清問走到桌邊坐下,隨手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坐在光影交錯之間,將臉隱藏在陰影之中的清問端起茶杯,歪頭從大開的窗戶向外望去。


    殘陽如血,行人匆匆,“賭徒”們的聲音不時迴蕩在風中,被風從不知名的地方傳向遠方,無論是白天還是黑衣,天瀾城的賭局從來都不會結束。


    許久,清問收迴望向窗外的目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從陰影中走出來,踏入了被陽光照得有些微暖的地板範圍內。


    沐浴在殘陽的餘暉之中,清問緩緩的伸了一個懶腰,“真是美妙的一天啊!”


    吃了一個魔修殘魂,此刻的清問有些飽,整個人都處於一種懶洋洋的狀態。


    就在此刻,一聲門響的聲音在清問身後迴蕩起來。


    清問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便見到了神色淡漠的推門而入,並且沒有戴幕籬的玄玨。


    玄玨推門而入,將長廊內的光亮帶入房間的同時,也驅散掉了這一室的清冷。


    迎著玄玨的目光,清問放下自己伸懶腰的手,對玄玨彎了彎眼睛,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臉,“師尊!”


    好高興,師尊迴來了呢!


    有著邪魅狂狷氣質容顏的清問,咧嘴一笑,這笑太過燦爛,以至於閃到了玄玨。


    果然……糟心至極。


    第117章


    玄玨推門的手頓了頓, 被清問的笑閃到的玄玨垂了垂眼,隨即緩步走入了房間,同時關上了房門, 將長廊內透出來的光亮隔絕在外。


    走入房間的玄玨迎著清問灼灼的視線, 神色平靜的點了點頭,算作是迴應清問對她的唿喚以及笑, “嗯。”


    玄玨神色平靜, 但內心卻是無奈的, 總覺得在她出門的時候, 清問背著她做了不少的事情。


    但是客棧的小二沒有和她說清問有出去過這件事, 所以,一個人待在客棧的清問能夠背著她做什麽壞事呢?


    果然是她被清問的笑閃到,以至於多想了吧。


    這樣想著,神色平靜玄玨走到了桌邊坐下,在坐下的同時,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站在窗邊不遠處的清問歪了歪,打量了一番坐在陰影中的玄玨,無法看出玄玨神色變化的清問抿了抿嘴, 隨即乖乖的坐到了玄玨的對麵, “師尊。”


    抬眸看了眼清問, 玄玨垂眸為其倒了一杯隻差一點點就會溢出來的茶, 就在清問伸手要拿起放在桌麵上的茶杯的時候,玄玨淡淡的開口,聲音淡到完全聽不出任何感情變化, “不要灑出來。”


    玄玨話音落下,清問拿茶的手一頓,他此刻覺得,桌麵上的那杯茶重若千金。


    就在清問要收迴手的時候,玄玨的睫羽顫了顫,很輕的一個動作,輕若鴻毛,卻讓清問渾身僵硬的將手放了迴去,小心翼翼的端起這杯快要溢出來的茶水,輕抿了一口。


    雖然隻是小小的一口,卻讓滾燙的茶水在口腔內翻滾起來。


    在玄玨的注視之下,捧著茶杯的清問抿了抿嘴,勉力維持著平靜的模樣,將滾燙的茶水咽了下去。


    隨著清問將口中的茶水咽了下去,玄玨也收迴了視線,轉而端起自己手中溫度尚可的茶水,輕抿了一口,算是放過了清問,“你隨意吧。”


    在玄玨的示意下,清問放下了自己手中滾燙的茶水,隨後將其放到了一邊。


    偷瞄了幾眼安靜喝茶的玄玨,清問最終還是沒有壓下妄圖掌控玄玨動態的控製欲,對著玄玨問出了在對方一進門的時候他就想要問的問題,“師尊,你去哪裏了?”對於玄玨將他這個中毒人士丟在空蕩的房間內自己一個人跑出去,迴來之後還“欺負”他這件事,清問覺得非常的委屈,卻不敢用譴責的目光望著玄玨,隻敢抿著嘴巴定定的望著玄玨。


    玄玨放在茶蓋上的手一頓,望著委屈般般的清問,玄玨生不起半點歉疚之心,隻覺得無比得傷眼。


    真是……糟心。


    睫羽微顫,玄玨輕抿了一口茶水,抬眸迴答了清問的問題,“去接玄鶴了。”


    本想以“去接玄鶴了”這句話打發掉清問的詢問,但是在清問灼灼目光的注視下,玄玨沉默了片刻,垂眸將自己出門之後的經曆簡單說了一番。


    喂了清問解毒丹,在房間設下了防護結界,確定清問無恙之後,玄玨便出門去接送榮宇飛迴去的仙鶴,順便打探一番紫雲秘境的相關情況了。


    玄玨在最初見到榮宇飛的小巷內接到了玄鶴,同時玄鶴還帶來了榮宇飛臨走之前拜托它留給玄玨的儲物袋,儲物袋內的東西都是榮宇飛為了“紫雲秘境”而準備的,現在他被玄玨“送走”了,用不到東西的他幹脆將這些留給了玄玨。


    和玄鶴一番溝通,確定玄鶴親眼看著榮宇飛走入傳送陣,並且監督著他聯係了浮空島的人這件事之後,玄玨揉了揉乖巧的站在她麵前的玄鶴腦袋,投喂了玄鶴幾枚靈石並且將其收起來之後,玄玨並沒有馬上迴客棧看清問是否蘇醒過來,而是戴著幕籬,身背長劍的漫步在天瀾城中。


    天瀾城畢竟是距離“紫雲秘境”開啟地點最近的城鎮,玄玨想要在天瀾城打聽一番“紫雲秘境”的情況,至少讓她確定“陰陽圖”的殘片是否在紫雲秘境之內。


    雖然玄玨氣運向來很好,但是依照和榮宇飛多年的相處經驗來看,和敢為了一個不清不楚的消息就跨域大陸跑過來的榮宇飛相比,玄玨覺得自己還是要多打聽一下的,免得一不小心就踩到不知名的坑,濺別人一身血就算了,關鍵是不要濺自己一身血。


    玄玨有這樣的想法是有原因的,畢竟紫雲秘境和榮宇飛沾了邊,出於對榮宇飛的了解,玄玨覺得她再小心都不為過。


    可惜的是,獨具特色的天瀾城給了玄玨一個不大不小的打擊。


    在玄玨向人打聽紫雲秘境的情況之時,對方不要金錢也不要珍寶,隻要玄玨和他賭一場。


    一身青色短打的男子拒絕了玄玨遞過來的靈石,轉而向玄玨提出了自己的條件,“和我賭一場,隻要你贏了,你想知道什麽我都可以告訴你!”


    再一次領教了天瀾城特色的玄玨沒什麽想法,收起靈石,轉而詢問對方的要求,“賭什麽?”


    “賭誰先喝完這壇酒!”說著,男子拍了拍自己立在身邊比他還要高的酒壇。


    望著這個十人才能夠合抱的酒壇,玄玨看了眼完全不像說笑的男子,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中,徑直轉身離去,完全不準備理會對方提出來的賭局。


    接下來,玄玨遇到的每一個人,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大同小異的。


    在向人打聽紫雲秘境的情況之前,玄玨必須和對方賭一局,而且還不排除有人根本不知道什麽紫雲秘境,隻是想和玄玨賭一場的情況。


    就連玄玨準備去消息流轉得最迅速的酒樓看看情況,在進去之前也要先和站在門口的侍者賭一局,直到贏了之後才能夠踏進去。


    在這樣的情況下,玄玨走遍了天瀾城,然而直到日頭偏西,她除了再次感受了一番天瀾城特色之外,什麽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得到。


    結果到最後,玄玨手中最有用的東西,居然還是她自陸韌手中拿到的不知真假的地圖。


    從玄玨簡單的話中拚湊出她今日經曆之後,知曉了玄玨出門清空的清問心滿意足的勾了勾唇,望著垂眸安靜喝茶的玄玨,歪著頭思考了片刻之後,清問試探性的問道,“師尊,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


    放下手中的茶水,玄玨微一挑眉,“嗯?”


    “師尊,你出門的時候換衣服了嗎?”打量了坐在自己麵前的玄玨一番,清問接著問道。


    不明白清問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但玄玨還是做出了迴答,同時輕搖了搖頭,“沒有。”


    單手撐著額頭,手肘放在桌麵上的清問有些無奈的開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賭場背後的主人是城主府。經過昨晚之後,師尊你覺不覺得城主府很有可能對下麵的人打了招唿,以至於你今天出門一無所獲,畢竟帶著幕籬身背長劍的白衣女子在城內還是很好找的。”


    從玄玨簡單的話中拚湊出她一天經曆之後,清問便莫名的覺得天瀾城的人在故意針對玄玨,但是清問也無法確定是不是這樣,畢竟他雖然擅長揣測人心,但在見不到人的情況,他也隻能夠憑借著玄玨提供的信息進行分析。


    聽完清問的這番話,玄玨垂了垂眸。


    清問說了之後,想想她出門之後的遭遇,玄玨突然覺得也許真的不是因為天瀾城沒有紫雲秘境的消息,所以她一無所獲,而是她真的被天瀾城的人針對了。


    玄玨和清問昨天參與的那場賭局是賭場特意設置的,本應該成為最終贏家的青衣男子雖然活了下來,但是卻沒有完成賭場安排下來的任務。即使賭場希望死的人都死了,但是他們也損失了很多東西,甚至還因為玄玨和清問的插/入而差點沒達成最終的目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城主府向下麵的人打招唿,讓人不對玄玨兩人開方便之門,已經算得上是客氣了。


    如果不是因為玄玨背的那把長劍看著就不好惹,而玄玨和清問兩人又完全不懼□□,加上賭場需要處理後續的事情抽不出手來,早在玄玨打橫抱起清問朝客棧走去的時候,中途就會有人前來請她喝茶了。


    清問隻是想要勾引到了自己體內魔性的東西,而玄玨隻是陪著清問而已,對於生死賭局還涉及到天瀾城的局勢變化的事情,玄玨和清問完全不知道。


    於是對於城主府給予的不輕不重的“教訓”,玄玨感到有些莫名,但是她完全不準備去在意,畢竟她又不會在天瀾城久留。


    隻可惜,無法在天瀾城打探紫雲秘境的消息了。


    正當玄玨這樣想的時候,並且準備喝完手中的茶水就動身出發前往紫雲秘境的時候,坐在玄玨對麵的清問繞了繞頭,突然說道,“師尊,如果是紫雲秘境的話,我知道。”


    第118章


    聞聽此言, 玄玨緩緩抬起了眼簾,“你知道?”她都對紫雲秘境的情況沒有多少了解,甚至都不確定“陰陽圖”的殘片是否在紫雲秘境, 結果現在清問卻無比肯定的對她說自己知道紫雲秘境的情況?


    看樣子, 清問在她離開的時候,做了不少的事情啊。


    在玄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注視下, 清問坦然的迎著對方的目光, 點了點頭, “嗯, 我知道。”


    吞吃了魔修殘魂, 他也得到了對方的記憶,從對方的記憶中知曉不少紫雲秘境的事情。在玄玨無功而返之後,清問一番思量後還是決定說出來,畢竟無論玄玨有多強大,他都不希望玄玨會受傷。


    對於清問而言,玄玨傷了一根頭發絲他都會不高興。


    於是,清問顧不得玄玨會對他懷疑,直接將自己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當然在說之前, 清問必然要向玄玨解釋了一番自己為什麽會知道紫雲秘境的情況。


    “師尊, 你還記得我們贏的那塊玉佩嗎?”說著, 清問將自己收起來的玉佩拿了出來。


    看著眼清問手中的玉佩, 清問輕頷了下首,“嗯。”


    她當然記得,在清問贏到這塊玉佩便直接說結束賭局的時候, 她便知道清問想要上二樓就是為了這塊玉佩。隻不過因為清問出了賭場就昏迷的緣故,她沒來得及向清問詢問想要這塊玉佩的原因。


    將拿出來的玉佩放在桌麵上,清問緊接著開口,“當時師尊你在賭場下注的時候,我便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唿喚我,而這個東西就在二樓。”


    聞聽此言,玄玨抬起眸,目光淡淡的看向清問,妄圖從垂著頭以至於讓她無法看清全臉的清問身上看出究竟來。無果之後,玄玨收迴了目光,一邊端起茶杯一邊隨口問道,“這就是你想要上二樓的原因?”


    “嗯。”清問點了點頭,繼續解釋道,“師尊你走後,這塊玉佩便作妖了,妄圖想要奪我的舍,好不容易一番爭鬥之後我才贏過了他,並且蘇醒過來。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這塊玉佩裏麵有一個殘魂。”說著,清問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嘴,“師尊,我好不容易逃過一劫,結果你迴來之後,不但不關心我,居然還嫌棄我!”一邊說著帶著譴責意味的話,清問一邊試探性的對玄玨伸出了手,扯住了玄玨的袖子,帶著些撒嬌意味的朝玄玨靠了靠。


    玄玨沒有計較清問扯袖子的行為,甚至在清問轉而坐到她的身邊,並且將頭靠到了她肩窩處的時候,玄玨也沒有挪開身子,更沒有出言讓清問將頭拿開。


    因為她發現,自己很有可能誤會了清問。


    玄玨伸指搭在清問的手腕上,查看著他識海的情況,而清問則是將頭靠在玄玨的肩窩處,享受的眯了眯眼睛,完全不在乎玄玨此刻正掌握著他的命脈,甚至進入了對於修真者而言最重要的識海。


    反正該藏的,他都藏了,不該藏的,玄玨都可以看。


    所以,清問完全無所謂。


    清問對著玄玨完全不設防的開放了自己的識海,玄玨本來隻是準備查看清問的識海是否受到傷害。結果在清問的放任自流下,玄玨猝不及防的被拉入了清問的識海。


    在一定程度上,識海可以說是修真者內心的反應,在查看清楚了清問識海是否受傷的同時,也再一次感受到了清問對她的感情。


    清問的識海是一片血紅色的大海,安靜而又祥和。


    海水呈現血紅色是因為清問是火係單靈根,而風平浪靜則是因為清問修習的是火係功法中難得中正平和的功法。


    如同清問內心反應的,清問在外表現得也完全不像是暴虐的“火”。直到進入了清問的識海,看到了這片帶著熱氣的血紅色海之後,玄玨才意識到原來自己的弟子是單膝火靈根,難怪在清問身邊待著的時候,總覺得周圍的溫度有所上升。


    進入清問識海內的玄玨被暖風包裹,站在血紅色海麵上的玄玨位於清問的識海中心,作為一個闖入者,她不但未曾受到半點傷害,甚至還被清問小心翼翼的保護了起來。


    而且這暖風傳達給她的感覺就好像……隻要她想,清問就會在。


    暖風拂過,玄玨突然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發燙。


    在發現清問識海內的確有“戰鬥過”的痕跡,並且確定清問的識海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之後,她迅速的退出了清問的識海。


    玄玨並不知道,血紅色的海下麵藏了什麽東西,她更不知道,在她退出清問的識海之後,清問識海內的天空突然變得昏沉起來,就連識海內的景象都發生了改變。


    屍山血海,天色昏沉,日月當空,不見半點光明,這才是清問識海的真正模樣。


    識海是反應修真者內心的存在,在識海內,修真者一切都無所遁形,隻可惜玄玨碰到的是不一般的清問,玄玨的弟子清問可是魔道雙休的“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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