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蛋。”


    郭誌強嘻嘻的笑了笑。


    謝長渝卻透過眼前樹枝之間的縫隙,看著這座城市的一角:“這並不是我第一次來雲市,是第幾次,我自己也數不清了。但我記得,我以前來的時候,在這座城市裏逍遙自在得很,膽子大,臉皮厚,想做的事,基本上都能做好。可是這一次在這裏,我卻覺得它很陌生。”


    “定州那破地方都變了好些樣子,市裏自然也會變,沒啥稀奇。”


    謝長渝扯了下嘴角,把煙蒂一扔,然後隨意的撿起一根枝丫,在地上寫寫畫畫,也沒個想法,就是隨便塗塗抹抹:“不是這樣。”


    “我說你,沒事學什麽裝深沉,別學了,你不是那家人。”


    謝長渝不理他:“那時候進市裏,對自己的定位是個毛頭小子,就一農村人,別的什麽都沒有想。現在……對自己定位不同了。”


    郭誌強似乎在琢磨著他的話:“我看你就是想太多,安安心心老老實實生活不行,沒事考慮那麽多,管他什麽地位,自己高興不就好。”


    謝長渝拿著樹枝塗抹的動作一頓,他想,問題不就在這裏嗎,他並不高興,也並不開心。


    “上車了,要開車了……”司機中氣十足的吼著。


    謝長渝把手裏的樹枝扔掉,站起身,拍了拍手:“走了。”


    郭誌強趕緊跟了上去。


    ————————


    謝長渝他們離開的事,在林素美這裏,到底也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主要是太忙了,補習班那邊事多,然後有些事也不像她想象中那麽順利。


    幼兒園的開辦,並不成功,願意送孩子來幼兒園的人家很少,但凡家裏有人能帶孩子的,都不肯把孩子送過來,覺得浪費錢,也覺得幼兒園就是一個幫人帶孩子的地方。


    幾個提前招聘來的幼兒園老師,麵對這種情況心裏都忐忑,怕林素美幹脆就不做了,而她們也會失去這份工作。


    林素美不得不一一和這些人談話,告訴她們,幼兒園她是一定會辦理下去,讓她們好好工作。


    她還開玩笑的讓這些人好好享受現在孩子少,時間還算充裕的時光,到了以後,孩子一多,有的是讓她們忙的。


    然後別的問題也出來了,補習班的一些老師有些不滿,那些幼兒園的老師,又沒個文憑,就隨便一個人就進來當了老師,林素美給的工資又還不錯。


    麵對這種情況,林素美也提出了發工資的不同,幼兒園這邊工資固定,補習班那邊則按照他們工作的情況和學生人數給予工資。


    工資問題得以解決後,補習班這邊才又安定下來。


    林素美把這些老師都匯聚一起開會,想離開不想幹的,請提前說,不要在背地裏嘀嘀咕咕,她也聽說有些人想要私底下幹,既然這樣,不用在補習班這邊委屈自己。


    然後大部分人繼續留在補習班這邊,有一些人離開了。


    而林素美也不覺得如何,有這種心理也正常,她就又招聘就行,反正願意來這補習班的人不少。


    ……


    林素美原本並沒有在意那些自己合夥做這補習工作的人,但總有消息傳到她耳邊。


    聽說有家長很不滿,說那些人完全沒個時間概念,說有事就有事,完全不像補習班這邊這樣有安排,然後也有孩子覺得在那邊沒有學習氛圍,就又迴補習班這邊補課了……


    本來就沒有多少人一起搭夥,結果那些人還鬧出來權利糾紛,要聽誰的話,要花什麽錢,各種矛盾就出來了。


    林素美聽著很無語,還有人想再迴到補習班,林素美直接拒絕,也把她的態度傳達出去了,大家都不用為難,離開補習班的人都不用迴來了,反正想來這裏工作的人很多,不差那幾個。


    ……


    林素美在空閑的時候,也考慮著謝長渝給的建議,把幼兒園和補習班分開,把附近的房子給買下來。


    林素美便開始付諸行動,去試探了一下,那些人果然非常熱情,甚至還有人把已經看好的房子告訴了她。


    林素美有點無語,她真的隻是過來看看情況罷了。


    林素美還遇到了一家人,一對上了年紀的老人,他們隻有一個女兒田芳,田芳早年結婚的時候所托非人,後來離婚了,她離婚的時候很是剽悍,跑到男方工作單位去鬧,然後又告那人,害得對方丟了工作,男方是不好過,但田芳也被人在背後嘀嘀咕咕。


    田芳雖然迴家來了,可日子不好過,隻是打點零工,她那些事總是被人念叨,久而久之,變成了都是田芳自己性格不好,對方才會出軌,一切過錯全給推到了田芳這個無辜的人身上。


    林素美聽到這些話,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了自己堂姐林海燕。


    然後在田芳迴來的時候,林素美和她說了說話。


    田芳對林素美很熱情,還是大學生,自己就辦了這麽個補習班,對比起來,更顯得自己無用。


    林素美隻是給了對方一個建議。


    現在補習班的學生不少,以後肯定還會更多,他們可以在補習班門口賣點什麽東西,隻要和學生相關就行,肯定會有人買,而且就在門口擺攤,他們自己離家近不說,也沒有別的費用。


    田芳聽得腦子直發熱,一時間都不知所措起來,然後非留著林素美吃飯。


    林素美在他們的熱情招待下,留下來吃了一頓便飯,這才離開。


    林素美一邊琢磨著幼兒園的事,一邊還是會和周茂川那邊聯係,絲織廠那邊需要她的時候,她也不會推脫。


    而她也沒有完全就不做翻譯,還是會偶爾接一兩個項目,否則真的不幹了,既對不起自己所學,同時也會讓她對那個環境陌生起來。


    林素美的生活就這麽繼續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


    卻說謝長渝那邊。


    謝長萍待在火鍋店裏,已經有不少人來過問她謝長渝去了哪裏,在第四次時,她發脾氣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謝長萍想了想,鬱悶的跑到酒樓上麵,找了一圈都沒有見到謝長渝的身影,然後去到旅館那邊:“謝長渝在哪裏?”


    管理旅店的人說了房號,還專門囑咐了謝長萍,不要告訴別人,這是老板囑咐的。


    謝長萍點了點頭,又要了鑰匙,這才去找謝長渝。


    一打開門,謝長萍就衝了進去:“謝長渝,你裝什麽死?從雲市迴來就這個死樣子?”


    謝長渝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蒙起來,不理謝長萍。


    “和你說話呢?”謝長萍把床踢得噠噠直響。


    謝長渝煩躁的拉開被子,然後坐起來:“我說你這是幹嘛?順順便便就進來,萬一我在脫衣服呢,我在洗澡呢……誰告訴你我在這裏的,說出來,我馬上去扣她工資。”


    謝長萍撇了撇嘴:“行吧,是我的錯。不該這麽進來。但你都在幹什麽啊,別人成天都找不到你,你要是在忙也還好,結果隻是在睡覺……像被打擊得一蹶不振似的。”


    這是謝長萍在問過郭誌強後,得出的結論。


    郭誌強就一句話——大概被打擊了吧!


    究竟被怎麽打擊了,為什麽被打擊了,謝長萍纏著郭誌強不放也沒有得到隻言片語。


    郭誌強也問過謝長渝,究竟和林素美談了些什麽,謝長渝就說了那一百萬的事。


    然後……


    郭誌強就覺得,確實該被打擊,他自己也被打擊得不輕,人家一個弱女子,都能靠著自己賺那麽多錢,他們這些牛高馬大的還比不上人家。


    不過謝長渝提了,讓郭誌強別說這事,誰都不要說。


    郭誌強當然把這事給放在心裏了,哪怕是謝長萍,也不得說,否則不知道會出多少麻煩事。


    謝長渝再次躺下:“行了,出去。”


    “不是……你這樣子不對,你才幾歲啊,都這個鬼樣子,算什麽啊!”


    謝長渝隻好睜開眼睛,和謝長萍講道理:“是啊,你看我才多大,都能做這麽多事,管理這麽多業務,總不能什麽都靠我吧?我現在是故意放手,讓他們自己幹,不能什麽都靠我,隻有我不在的時候,才能培養他們獨當一麵的能力。”


    “是這樣嗎?”


    “當然。你以為我願意這樣?日子也很煎熬好不,但為了培養人才,犧牲一下我自己也沒什麽。”


    謝長萍信了,再有人找謝長渝,她也死活不知道謝長渝去了哪裏。


    實際上,謝長萍現在要找謝長渝,還真不可能找到。


    謝長渝迴家去了,老家那邊。


    謝長渝迴到第九生產大隊,在家裏待了兩天,然後就跑出去抓泥鰍摸黃鱔,自己給自己找一些事來做。


    當泥鰍黃鱔也滿足不了他時,他就跑進山裏麵,捉野雞,打兔子,並且走進了深山裏麵。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但就是有一股衝動,讓他想做些什麽,冒險的或者衝動的。


    在打獵的時候,受了點傷,並且那獵物還跑走了,鮮血刺激了他,他這才像是迴過神一般,開始往山外麵走。


    他拿著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一路向外走,大概是精力不集中,東竄西竄的,走來走去,竟然走錯了方向,他也懶得改,反正都能迴到村子裏去。


    當他越走越近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的場景非常熟悉,這樣的熟悉,讓他站定了腳步。


    那時候,他就是在這裏看到林素美……


    往事仿佛一幕幕再次浮現,他扯了下嘴角,那時候跑走時的慌亂和全身血液都往頭上湧的感覺,仿佛還是在昨天,而如今,不管是他還是林素美,都不再是當初的樣子了。


    那時候的她,還會被人算計,需要處處提防,而如今的她,已經可以獨當一麵了。


    她可以活得很好,過得很好,不需要別人的幫助。


    謝長渝把東西往地上一扔,走上前去,水流聲不絕,然而樹葉草木更是繁茂,將那一池水遮得嚴嚴實實,當真是隻聞其聲,不見其影。


    這地方,應該沒人來,一點痕跡都沒有,像個被遺棄之地。


    謝長渝走上前,扒開那些草木,裏麵的那一溝水,一如記憶裏那般清澈,水流浮動,水波輕湧,泥沙見底,石頭矚目。


    那時候,他真的就是很無意的,躺在那塊大石頭上休息,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哪裏能想到,醒來會看到那樣的景象。


    緣分?


    他自己搖搖頭。


    他或許會去迴憶當時所發生的事,可對於林素美來說,她大概恨不得他失去記憶吧,那時候她的惱怒和羞憤姿態,他竟然還記得如此清楚。


    他上前,直接把草木踩壓,然後從一兩米高的地方,直接跳了下去。


    深秋的水,透著一股子冷,好在因為走路熱,他已經脫下了外套,這會兒即使全身濕透,也不覺得厚重。


    一大股水濺到他身上臉上,清澈的水立馬變得渾濁,他抹了一把臉,莫名的感覺爽快。


    然後他站起來後,直接直直的倒下,身體擊在水裏,兩邊濺起水浪,池壁和一些草木都沾上了水漬,然後一滴滴滴著水。


    他就這麽躺在水裏,頭枕在某個大石頭上,那水的高度,恰好淹沒在他下巴處,身體的其餘部分,全都浸泡在水裏。


    他閉上安靜,心裏從未有過此刻的安寧。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他自己,又或者說,他自己也融入了這片天地之間,成為了水的一部分,成為了草木的一部分。


    突然。


    他睜開了眼睛。


    那時候,他因為她悅耳的笑聲醒來,靈魂與身體仿佛都在顫抖,然後一個問題鑽進他腦海,或者心靈深處,他一直想問,她為什麽要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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