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一槍直接打在了大動脈,血源源不斷地一股一股噴出來,根本按不住。


    付局張大嘴從喉嚨底發出嘶啞聲音,猙獰萬分, 卻絲毫發不出聲音。


    “別講話了付局, 別講話,救護車馬上就到了。”


    他一用力青筋突起,血流失的速度就更快。


    紀依北跪坐在地上,全身上下的力氣都聚集在一雙手上,他抬手抹了把汗, 臉上都沾上血。


    夏南枝聽到外頭的動靜走出去看過去,老遠就見人群中央的紀依北,身上全是血, 幾乎是不受控製地尖叫一聲飛奔過去。


    “紀依北!!”


    她橫衝直撞地擠開人群,因為剛才一瞬間的無措與絕望導致腿發軟到有些站不住,她扶牆喘氣。


    看著眼前一片狼藉, 居然是下意識地鬆了口氣。


    “止血藥!”一名刑警總算拿來了藥。


    紀依北直接用嘴咬開胡亂地灑在傷口上,可是此時血已經在地麵淌成一個圈,這失血量已經來不及了……


    付局的眼裏漸漸聚不起光,原本曬得黝黑的皮膚竟也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蒼白,可他仍然張著嘴唔呀唔呀地想說著什麽。


    夏南枝在他身側蹲下,以一種平緩的語氣說:“你女兒很安全,已經轉到其他醫院了。”


    付局突然迴光返照一般,神情動容地淌下淚來,哭得像孩子一般,齜牙咧嘴,從喉嚨底發出嚎啕。


    死前他在哭聲中懺悔,悔過這一生恥辱荒唐的一切,夏南枝的話讓他再也忍不住。


    如果他當時就能直接告訴夏英霖實情,也許就沒有往後的這麽多事,夏英霖也不會死。


    夏南枝看著他漸漸失去活氣的瞳孔,突然覺得他很可憐。


    “我不理解你,但我原諒你。”


    付局四仰八叉地,十分狼狽地倒在血泊了,死亡的那一瞬大約是明白了夏南枝那句話,還沾滿渾濁淚水的臉孔浮現了一個稱得上詭異的笑容。


    那裏麵藏著最多的是自嘲,再然後大概就是釋然。


    .


    最後救護車還沒來付局就先咽了氣,這事兒迅速驚動了高層,勒令他們迅速破案,破不了就全摘警銜!


    紀依北身上的血跡都沒來得及擦,忙著去找狙擊手的痕跡,後來根據現場的玻璃複原情況鎖定了進行狙擊的高樓,然而狙擊手早就逃之夭夭什麽線索都沒留下。


    巨大的衝擊再加上體力消耗,讓紀依北覺得精疲力盡。


    他在衛生間洗了把臉,又將手上已經幹涸的血跡衝洗幹淨,其實衣服上也有,不過黑衣服看不出來,他也就懶得理。


    夏南枝靠在門口看他,出聲:“紀隊,你沒事吧。”


    紀依北手撐在洗手台上,抬眼看鏡子裏頭的自己,略顯狼狽,被殺得措手不及。


    “沒事,剛才嚇到你了吧。”紀依北甩甩手推開煙盒叼了根煙,攬住她的肩膀。


    “嗯,我以為流血的是你。”


    紀依北拍拍她的頭,沉默了一會兒。


    “付局女兒你什麽時候救出來的?”


    “我找陸潛幫的忙,她住的那家醫院有何彭的股份,昨天晚上我從盧皓嘴裏套出話來後我就讓他們行動了。”


    她把握的時間正好,既不至於太早驚動這邊,也不至於暴露陸潛和何彭。


    紀依北:“那她現在在哪?”


    “在澳洲的醫院裏了,沒那麽容易找到。”


    夏南枝陪他靠著走廊的牆壁,紀依北夾著的煙頭一明一暗,他深吸一口唿出一團煙,深深淺淺的煙霧在眼前纏繞,顯得不那麽真切。


    “哥。”


    “嗯?”


    “你在擔心什麽?”


    “……”


    紀依北迴想剛才,如果他動作再慢一步恐怕現在被抬走的就不止付局一人了,那人槍法很好。


    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夏南枝。盡管她似乎有著某種保命符,但紀依北怕到時真殺紅了眼對方也會同樣對夏南枝下手,付局就是一個例證。


    抽完一支煙,夏南枝手機響,一條短信。


    紀依北瞥了一眼,是通知她迴學校參加畢業典禮的,說起來,她還隻是個大四學生。


    夏南枝剛打算請假,就聽一旁男人說:“你去吧。”


    “為什麽?”她抬起眼,見他神情嚴肅,嘴抿成一條細線。


    “這裏太危險,我接下來會很忙,我怕顧不上你又出了上次那樣的事。”


    他還在自責。


    夏南枝看著他,明白他的意思也明白他的擔心,然後說:“好,我去。那我現在迴家去收拾東西。”


    她在他麵前,以前總是故意跟他反著來惹他生氣,後來在一起後就格外聽話,基本事事都答應,隻不過今天這事答應地夏南枝有點揪心。


    夏南枝向前走幾步,付局的死讓整個警局陷入一種死氣沉沉的氛圍,其中也包括紀依北,好歹是看著他長大的叔叔又是一手扶著他前進的領導。


    盡管有錯,但人這種動物就是那麽奇怪,你可以討厭一個人的同時又有那麽一點喜歡,這都是不衝突的。


    紀依北又抽出一支煙,卻突然被小姑娘撞進懷裏,一個沒拿穩煙就掉落在地上,煙嘴直直朝下砸在地,摔出來幾條煙絲。


    小姑娘甕聲甕氣,帶著不易察覺地抱怨:“還是那句話,紀依北,你去哪我去哪。”


    這是警告,紀依北聽得出來。


    你要是敢死,那麽,你去哪我去哪。


    紀依北好笑地俯身湊到她麵前,朝她吹了口氣,囂張道:“死不了,放心。“


    “也不許受傷。”


    紀依北撓眉:“這有點困難啊。”


    夏南枝烏黑大眼直勾勾看著他,不依不撓。


    “好吧,我盡量。”紀依北投降,雙手舉過頭頂。


    夏南枝深深看他一眼,腦袋蹭了蹭他的肩頭,深吸一口氣:“我走了。”


    他看著夏南枝離開的背影,撿起方才掉在地上的那支煙丟進了垃圾桶,轉身朝檔案室走去。


    他還記得付局死前說的最後幾句話,在那個最後都沒有說出的名字之前,他說過一句——其實他的信息我很早就在檔案室透露給你了。


    “王叔,給我看一下登記冊。”


    紀依北一頁頁翻找過來,付局的查看記錄不多,都是些最近處理的案子,也找不出什麽線索。


    看管檔案室的王誌略有顧忌地問:“紀隊,殺害付局的兇手抓到了嗎?”


    紀依北搖頭,邊找邊迴:“還在找。”


    隻不過這兇手他知道就是那個團夥,可就是找不到關於他們行蹤的蛛絲馬跡。


    “頭兒總算找到你了!”餘曉瑤推開門走進來,“這是在付局辦公室找到的,他設置了錄音。”


    “付燁明!你是不是以為這局裏麵我隻有你一個眼線!”


    “居然連你也背叛我!我一句話你女兒就會喪命,你還敢騙我!你信不信我一槍崩了她的腦袋!?”


    “別!不要,你別傷害她……求你。”


    “你背叛我的時候就該想到這下場!想要留你女兒的命,隻有一個方法——”


    “什麽……”


    “殺了紀依北!就在警局裏,拿你的槍殺了他!”


    “……你真的是瘋了!”


    “別廢話,你女兒的命和那小子的命你自己選吧!”


    “……我答應你。”


    紀依北沉著臉聽完,捏著手機的指關節都泛白。


    局裏除了付局,還有他的人。


    “這個聲音——跟之前的疤痕男很像。” 紀依北說,“這事隻能透露給可以相信的兄弟們,其他人那別都先瞞著!”


    這時王誌插嘴說道:“對了,之前有個事我一直挺奇怪的,大概兩個月前付局讓我向他報告你什麽時候來過檔案室。”


    紀依北一愣:“具體什麽時候?”


    “這我還真不記得了,好像是李維案的時候吧。”


    紀依北迅速迴憶起來:“王老,你把2004年6月份的化工廠縱火案幫我找一下!”


    “啊,好好。”


    當時紀依北還奇怪過付局為什麽會去翻這麽久以前的案子,所以那時候他特地仔細看過各項報告,都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現在看來,原來付局說的給他留下的證據就是這個了,在兩個月前。


    “隊長,給。”


    紀依北接過,一目十行地過了一遍,仍然沒覺出異樣。


    “王老,我先走了,你幫我登記一下!”


    說完他就跑出警局,直接開車到父母家。


    紀哲已經退出一線許多年,從局長位置退下來以後就經常在家寫寫書法、看看報紙,倒也悠閑,而陳溪作為從前法醫科的一把手前些年還常常被請去到各地開講座,隻是後來隨著技術不斷突破她那一套也不那麽卓越,這幾年也就一直待在家裏。


    “你怎麽這個時候迴家?”


    陳溪開門看到紀依北也嚇了跳。


    紀依北徑直脫了鞋換上拖鞋就進屋:“我爸呢?”


    “在書房呢。”


    他手裏拿著那份案卷,蹬蹬蹬跑上樓:“爸,我有事要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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