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子軒想到了麵館女老板的那句話:也不嫌人家的包子騷氣麽。


    他覺得其中可能更有隱情。


    於是他問床主人,騷氣的包子是什麽。


    床主人深深地愣住了。


    過了半晌,他的臉已經變成醬紫色了,他喃喃地說,騷氣的包子,是另一段故事,在故事裏麵,我還是一位大俠客。


    衡子軒對這個故事充滿了期待。


    他倒要看看,俠客,而且還是大俠客,跟騷氣的包子能沾上什麽關係。


    床主人說,那一年,冬風冷嘯,我在大街上走著,突然被一個女人喊住了。原來這個女人在河裏洗澡時,遇到了螞蟥,螞蟥知道嗎,就是水蛭,喜歡鑽人體,喝人血。正不巧那女人在河邊洗澡時,身上的月姨來了,引來好幾個螞蟥,鑽到她那騷氣的包子裏去了。女人讓我幫她吸出來,不然她就沒命了,作為一個大俠客,你說我能拒絕麽。


    衡子軒仰頭望著天空,仿佛聾了一樣,這樣的話茬,他不知道該怎麽接,他隻覺得事件好晦澀,晦澀得自己腦子裏出現了一段肮髒齷齪地畫麵。


    床主人一臉痛苦地道,我總是不明白,為什麽在我每次行俠仗義的時候,小雯她總是出現。


    衡子軒歎道,可能是一種緣分吧。


    小雯,不用想,就知道是麵館的女老板。


    床主人流淚了。


    他好像挺愛流淚的。


    衡子軒帶他來到了麵館門前。


    小雯正坐在門口等生意。


    她的手中正端著一隻筐子。


    筐子裏有好幾個茄子。


    每個茄子都光滑鋥亮,個頭大又飽滿。


    她對衡子軒說,誰讓你把他帶來的。


    衡子軒說,往事已去,為何不珍惜現在。


    小雯沉默了。


    三人都沉默著。


    時間在沉默中一點一點地過去,不可謂不浪費。


    這次,床主人先開口說話了。


    他說,我從來沒有在精神上背叛過你。


    小雯冷笑一聲,從筐子裏拿出一顆茄子,說沒有精神的****,你跟這個茄子有什麽兩樣。


    床主人說絕對不一樣。


    小雯哦了一聲,說是嗎,哪裏不一樣了。


    床主人說,它大我小。


    小雯笑了,笑得有種說不出的譏諷。她點點頭說,你倒是愛說實話。


    床主人也笑了,笑得眼淚流得更歡快了,他說,可以挽迴嗎。


    小雯盯著地麵上,說走得太遠了,怎麽挽迴。


    床主人走了,他好像很有骨氣的樣子,不想多說一句懇求的話。


    衡子軒跟小雯在一起。


    他覺得不是小雯的錯。


    他安慰道,離別總總是要有的,你就當他死了。


    小雯撫摸著茄子,沒有搭理他。


    衡子軒有些心酸不已。


    有時候,茄子比男人靠得住。


    茄子不僅大,而且還默默無聞,最重要的是,茄子永遠沒有背叛。


    小雯說,燒茄子,你吃不吃。


    衡子軒問,燒,可以消毒嗎。


    小雯肯定地道,燒,絕對可以消毒。


    衡子軒留下來了。


    他決定嚐嚐小雯做的燒茄子。


    燒茄子做好了,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的。


    但一點兒也不香。


    很臭,惡臭,臭得衡子軒腦子直發暈。


    一盤燒茄子,隻有三塊。


    小雯說,每吃一塊給你解決一個麻煩,有求必應。


    衡子軒吃了一個燒茄子。


    在吞咽的時候,渾身哆嗦,眼淚都出來了。


    他問,這燒茄子到底是什麽餡兒,我從來沒有吃過這樣的燒茄子。


    小雯不答反問,你想要解決的第一個麻煩是什麽。


    衡子軒說,我不想再被蒼天之花把我抓到。


    小雯取來筆墨紙張,將這件事兒記下了。


    衡子軒又吃了第二個燒茄子。


    小雯問,第二個麻煩是什麽。


    衡子軒說,殺了郭百鳴和房東。


    小雯又記下了。


    衡子軒吃掉最後一塊燒茄子。


    他說,第三件事情是最重要的。


    小雯說,第三塊燒茄子也是最難吃的。


    衡子軒笑了笑。


    再難吃他也吃掉了。


    他說,我想讓你幫我找到曼紫萱。


    小雯呆住了。


    看她的樣子,瞠目結舌,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她搖搖頭說,不行,這件事我辦不到,換一個。


    衡子軒說不能換,必須得是這一件。


    小雯將筆墨紙張全扔在地上,一腳踢翻了桌子,指著門外,讓衡子軒滾。


    衡子軒不滾,表情陰冷,拳頭握得很緊。


    忽地一聲,他的頭上冒起了火球,在熊熊燃燒著。


    他覺得自己到了該發怒的時候了,自己發怒是沒有錯的。


    讓她辦前兩件事情是鋪墊,為的都是辦好第三件事情。


    第三件事情絕對是最重要的。


    截止目前為止,再也沒有比第三件事情更重要的了。


    可是,她竟然不給辦。


    又是噗嗤一聲。


    衡子軒的鼻孔裏也冒出了火焰。


    他眼睛中的瞳仁由暗紅色變成了大紅色,熊熊燃燒著。


    女人看著他的樣子,表情淡淡地道,一定要傷了和氣嗎。


    衡子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她,仿佛要把她給釘死似的,他說,如果第三件事情不給辦,就一定要傷和氣。


    女人唉歎了一聲,神情十分黯然,她問,你為什麽要讓我替你辦前兩件事情,為什麽你不自己去辦。


    衡子軒沉默了一下,說我辦不到,能力有限。


    女人說,你辦不到的事情可以來求我辦,那我辦不到的事情該怎麽辦呢?我沒有人可以求助,你這是想要逼死我嗎。


    衡子軒問,一定要死嗎。


    女人點頭嗯了一聲,說如果非要讓我辦第三件事情的話,我一定會死的。


    衡子軒不說話了。


    他覺得自己好像沒理由逼人家把人家給逼死。


    他覺得作為一個俠義之輩不能那樣做。


    他覺得自己是一個俠義之輩。


    他笑了。


    笑得很苦,笑得眼淚簌簌往下落。


    頭上的火球滅了。


    鼻孔裏的火焰不見了。


    仿佛眼淚一出來,這些火就得退避三舍。


    火燃燒不了他的心。


    淚水卻能把他的心給澆個冰透涼,甚至凍碎。


    他心如刀割。


    他沒有辦法。


    女人也沒有辦法。


    每個人都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衡子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擦幹眼淚,轉過身,他要走。


    可女人卻說,你不打算要我為你辦第三件事情了嗎。


    衡子軒連看都沒有看她,隻給她了一個充滿孤獨無助的背影,說你辦不到,就不要辦了,好還在這裏守著館子賣你的麵吧。


    女人走到他的麵前,看著他的臉。


    他的臉上充滿了冷漠和迷惘。


    她沒有見過他這樣子過。


    她知道,這次他絕對認真了。


    她低下了頭,感到內疚,她說,你可以把第三件事情換成其它的事情啊。


    衡子軒沒有立即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三件事情你都不要辦了,你還是好好過你的日子,賣你的麵得了。


    女人訝然了,她問道,為什麽前兩件事情也不要辦了呢。


    衡子軒望著門外,仿佛在仔細地看一件東西,他慢慢地說道,第三件事情辦不成,其它兩件事情辦到了也沒有什麽意義。


    衡子軒終於走了。


    走之前女人告訴了他燒茄子的餡兒是什麽餡兒。


    三塊燒茄子,包含了三種不同的餡兒。


    每一樣餡兒都不簡單,也但不複雜。


    用這樣的餡兒做燒茄子是需要莫大的勇氣。


    三種餡兒依次是貓陽物,人腐屍,狗屎。


    不過衡子軒並沒有嘔吐。


    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嘔吐的心情。


    他來到了服裝店門口。


    他想換一身衣服,希望能借此轉換一下心情。


    可服裝店關門了,像是關門了好久,十分破敗蕭條的樣子。


    一陣風刮過來,刮起了門上的積雪。


    床主人走了過來。


    他的手裏拿著一把鑰匙。


    他用鑰匙打開了服裝店的門。


    他請衡子軒進去。


    衡子軒進了服裝店的門。


    裏麵的衣服布料什麽的,所有擺設都不見了,空蕩蕩的,很灰暗。


    床主人讓衡子軒坐下來,自個兒上樓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下來了,雙手中捧著一個包囊。


    他把包囊遞給衡子軒,說這是她留給你的,她在臨走之前給你好好做了一身衣服,我相信她是用心給你做的,因為我覺得她是那樣的人。


    衡子軒盯著包囊看了良久,然後慢慢地接過了,他打開了包裹。


    衣服是大紅色的,非常鮮豔刺目。


    他笑了,說的確是非常喜歡這種顏色,這顏色很有活力。


    沒有活力的人,總是希望見到有活力的東西,希望把自己給渲染了。


    床主人卻有些掃興地說,這大紅色的衣服是給女人穿的。


    衡子軒點頭同意,說是呀,的確是給女人穿的。


    然後,他就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脫得幹幹淨淨的,一絲也沒有留。


    接著,他就穿上了大紅鮮豔的衣服。


    他看起來心情大好。


    他說,女人穿這樣的衣服,是穿給別人看的,而自己穿這衣服,是給自己看的。


    床主人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才問道,我是不是充滿了世俗和偏見。


    衡子軒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們來到了一個地方。


    這個地方衡子軒來了很多次,可總是熟悉不起來,每一次來都一種不同的感覺。


    這地方就是海邊。


    他們在吹著海風。


    海風很大,將寬大的衣服吹得咧咧作響。


    衡子軒把自己的感覺說了出來,然後望著床主人。


    床主人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大海,看得很遠。


    他的眉頭緊擰著,嘴角耷拉著,表情顯得十分凝重和肅穆。


    過了良久,他才說話了。


    他說,那是因為你每次來,都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氣息。


    衡子軒沒有搭話,他不懂床主人說的是什麽意思,他等著床主人繼續說下去。


    床主人說,這是一個海魂成長的氣息,它成長的速度很快,每一個成長時期,它的氣息都不一樣。


    海魂!


    又是海魂!


    衡子軒問道,這海魂到底是什麽東西。


    床主人轉首凝目看著他,眼睛裏充滿了複雜,說這海魂,其實是你帶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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