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洗去了白天的喧嘩,寧謐的墨藍色的天空,星光點點。

    簡藍手腳麻利的爬上屋頂,秋風陣陣,帶著微微的涼意。遠處燈火依稀,好像跳躍在黑色山巒上的火焰,閃爍不定。簡藍眯縫著眼睛,抱膝坐在屋頂上,肆意的享受著這樣的寧靜,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認真地享受眼前的景色了,一些片斷在腦海中不斷的循環,好像一部老舊的電影,無聲、緩慢,卻又讓人沉醉……

    “在想什麽?”略微低沉的嗓音將簡藍從迴憶中叫醒。

    “……在想小時候。”簡藍沒有迴頭,視線仍舊迷離的望著遠處。

    “想到了什麽?”雲繁坐在自家的屋頂上,兩隻胳膊往後支著身體,抬頭望著天空。

    “想到你小時候總是欺負我!”簡藍清脆的嗓音打破了懷舊的氣氛。

    “喂……你不要這麽殺風景好不好?”雲繁無奈,“我怎麽欺負你了?”

    “嗯~~~揪我的辮子、掀我的裙子、搶我的香草冰激淩!”

    “呃……不會吧?這些你都記得!”雲繁坐直身子,瞪著簡藍。

    “當然!”簡藍盤腿坐在屋頂上,“虧我還整天叫你‘哥哥’呢!”

    “嗬嗬……小尾巴!”雲繁伸展身體仰麵躺下來,雙手墊在頭後,瓦片的棱角硌疼了手背,慢悠悠的念叨著,“你就記得這些啊?”

    “也、也不是啦……”簡藍撇撇嘴,“隻不過一下子想到而已嘛!”

    “那你還記得什麽?”

    “記得很多啊!”

    “說來聽聽~~~”

    “嗯……晚上爬到屋頂一起看星星啊、一起去遊樂場啊、一起在河岸上捉螢火蟲、一起看電視、一起吃飯、一起調皮搗蛋!然後一起挨罵!”

    “嗬嗬……”

    “你還笑!那次要不是因為你弄壞了陸叔叔的什麽儀器,我們才不會挨罵呢!害得我迴家差點被我爸媽關禁閉!”

    “最後不是沒事麽!”

    “是啊是啊~~~還不是靠我的天真可愛!”

    “你還好意思說呢!也不知道是誰哭著喊著說沒有下次了!”

    “喂!”簡藍大叫!

    “嗬嗬……好了好了!不說你了!”雲繁滿臉笑意的看著天空,很久沒有和誰這樣子說過話了,不是不願意說,而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原來一起迴憶一些往事,是這麽讓人開心。“開心”?怎麽會想到這個詞呢?11歲以後,這個詞就和自己斷絕了關係,剩下的隻有漫長的等待,對於死亡的等待……轉過頭,對麵的簡藍在夜幕中,隻看得清輪廓,朦朧的泛著夜色的邊緣勾勒出修長的倩影。或許,再次相見本就是個錯誤吧……

    “哎……你現在,嗯……”簡藍看著天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記得雲繁離開的時候自己隻有7歲,盡管父母不曾認真地告訴自己他們搬家的理由,但是從那些零零散散的隻言片語中還是模糊的了解到一些,隻是不敢肯定、也不願相信。如今再見,不知是否還能再問?

    “……我一個人住。”

    “那……雲初哥哥、還有叔叔阿姨……”

    “……沒有了……很久之前就走了……”

    “!”簡藍一驚,有種莫名的感覺卡在胸口,起伏不定,最終隻是默默的說道,“對不起……”

    “沒關係……我已經習慣了自己生活。”雲繁的語氣平靜中透著濃濃的憂傷和無奈,“其實,人都是要死的,隻是時間不同而已……”

    “嗬嗬……別這麽深沉啦!你才多大啊,一定長命百歲的啦!”簡藍盡量輕鬆的調侃道,卻總覺得無力。

    “……”

    “那你現在做什麽工作啊?”

    “工作?”

    “是啊,別告訴我你天天在家吃閑飯哦!”

    “差不多吧……”

    “啊?”

    “想知道啊?”

    “嗯嗯!”

    “那好,我告訴你哦~~~”雲繁做起來一隻手環著膝蓋,故作神秘的說道,“我其實是網絡黑客!”

    “啥?”簡藍顯然沒反應過來。

    “網、絡、黑、客。”

    “網絡黑客?”

    “嗯。”

    “你?”

    “嗯。”

    “……”懷疑的眼光。

    “不信算了!”雲繁重新趟好。

    簡藍歪著腦袋,眨眨眼,腦子飛速轉動:網絡黑客,就是那種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隨時隨地的跑道別人家的電腦上搗搗亂、搞搞破壞,輕鬆瀏覽機密檔案,順便在某些人的銀行賬號上劃走點現金的家夥?哇噻,那豈不是發財了?!

    “喂!你這傻丫頭又在胡思亂想了吧?”

    “啊?沒有啦!”簡藍撇撇嘴,“喂,你真的是黑客啊?”

    “假的!”

    “哎?你剛才不是說……”

    “我說什麽你信什麽啊?”

    “陸雲繁!”

    “哈哈哈哈哈哈……”雲繁對著頭頂的星星大笑起來,全然不顧簡藍要一臉吃人的表情!

    “哼!再給你加一條,經常騙我!”簡藍咬牙切齒,雙手叉腰大聲宣布,“我從今天開始要建立你的《罪狀簿》,把你欺負我的罪行全部記錄下來!看你以後還抵賴!”

    “嗬嗬……”雲繁看著振振有詞的簡藍,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似乎過去並未走遠,而自己仍然活在快樂的記憶之中,不覺低聲感歎,“你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

    如風的私語般的嗓音飄進耳朵,簡藍清脆的嗓音變得柔和了很多,整個人也仿佛陷入迴憶中一樣:“……其實,我們都變了,不是麽……”

    “是啊……都長大了,不再是以前的小孩子,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

    “嗯……不想長大啊!還是小時候好,隻要有的玩、有人陪就很開心了。”

    “……傻丫頭……”

    “嗬嗬……”

    兩個人坐在自家屋頂上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直到遠處橘紅色的燈火漸漸熄滅,留下模糊不清的山巒的輪廓,簡藍的聲音逐漸減弱,最後幹脆變成了“嗯嗯”的應答。

    “丫頭,困了吧?去睡覺吧。”

    “噢……”簡藍含糊的答應了一句,便爬下屋頂,進屋之前又突然迴過頭對著雲繁揮揮手,“晚安!”之後便打著哈欠晃進屋裏,幾分鍾後,臥室陷入黑暗……

    雲繁一直看著隔壁的燈光熄滅,才又將視線轉向了頭頂。不算晴朗的夜晚,偶爾有稀薄的雲緩慢的飄過,整個住宅區的燈火幾乎全部熄滅了,星光逐漸變得清晰可辨。很多個夜晚,雲繁這樣子躺在屋頂,腦子裏什麽都不想,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有時候慢的讓人煩躁、有時候又快的讓人毫無察覺……

    然而,今天,雲繁的腦子裏不停的閃過小時候的片斷,模糊的、清晰地、高興的、悲傷的。其實簡藍並沒有記錯,小時候自己真的是經常捉弄她,隻不過,揪她的辮子是因為覺得她兩個小刷子很可愛;掀她裙子是因為她隻顧著臭美不理他;搶她的香草冰激淩是因為怕她一個人吃那麽多吃壞肚子。可惜每次都被當作故意欺負人,冤枉死了!想到這裏,雲繁不禁笑起來,小時候的自己應該也蠻可愛的吧?有著單純的思維和驚人的行動力!或許每個小孩都要經曆這樣一段奇怪的時光,才能真的懂得怎樣去愛護一個人吧?可是,懂得了又能怎樣?依舊無法做什麽,隻能默默地看著,直到不再需要……傷感的情緒無法抑製的填滿了雲繁的思想。傷感麽?其實能夠這樣子聊天,已經超越了雲繁的期望,原本以為直到生命結束的那一天,都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可是命運的軌跡卻在瞬間偏離,直至重疊。算是上天給自己的恩賜麽?雲繁不知道。今後要如何走下去?雲繁也不知道。兩年前迴到這裏,決定獨自麵對一切的時候,雲繁就將自己徹底包裹起來,與人接觸全部點到為止,包括白霧。沒有深入、就不會過多地關注,這樣走的時候也會輕鬆很多吧?偏偏,雲繁的生命中有個異數,那就是簡藍。是喜歡吧?因為喜歡,所以無法忽略掉。因為喜歡,所以才無法輕易說出口。矛盾啊!雲繁自嘲的笑笑,之前努力築起的城堡,竟然瞬間自動瓦解了,到底要感歎愛情的偉大,還是要感歎自己的脆弱呢?望著滿天的星光,雲繁輕輕的吐出兩個字:“無解……”

    秋風掃過,院子裏的巨大的梧桐樹下,一片葉子如斷線的風箏,隨風飄走,一陣起起落落的掙紮後,最終落到地麵,逐漸幹枯。那麽人生是否也是如此呢?需要經過一些掙紮和起伏,才能走向終結?如果答案是肯定的,我是否可以擁有最後的幸福?哪怕隻有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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