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八殿下唐平和長樂公主塞給唐老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管這二人在徽州出了什麽事,主要責任都算不到她的頭上來,有唐老在上麵頂著呢!


    聽聞白言蹊迴來,正在算科堂中絞盡腦汁琢磨新式算學的宋清、王肖以及陳碩立馬丟下書就跑,沒有半點兒留戀, 看得其他算科授課先生瞠目結舌。


    一名年紀較大的算科授課先生放下手中的筆, 揉了揉酸澀的脖子, 提議道:“宋博士他們都去看白博士去了,我們要不要也一並過去看看?畢竟大家都是同僚。”


    另外一名略顯富態的算科授課先生咂咂嘴,語氣十分堅定, “我覺得我們必須得去看!本來宋博士他們三個就同白博士關係好, 如果我們再不同白博士處好關係, 日後怕是算科堂就會分化成上下兩個階層了。再者,我記得白博士她們家煮的魚十分香,我在飯堂吃飯時都能聞到……”說這話是,胖胖的算科先生一臉陶醉。


    眾人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紛紛出言調笑埋汰一番,然後口嫌體正直地放下書卷,結伴往秋菊苑走去。


    算科堂的眾多授課先生有這樣的想法,其他科堂的先生就更不用說了。


    醫科堂和藥科堂的先生不管白言蹊同意與否,強製性在徽州書院內給白言蹊安了個‘醫科博士’和‘藥科博士’的名頭,故而他們都自詡為白言蹊的同僚,去秋菊苑吃飯的速度簡直不要太快。


    其餘科堂的授課先生心裏苦,不知不覺間他們就被排外到了邊緣地區,難道就這樣默默接受這種現狀嗎?


    不能!


    絕對不能!


    尤其是當那些禮科堂,律科堂,文科堂等同白言蹊生拉硬拽也扯不上關係的授課先生聽到那幾個‘當紅科堂’的先生都結伴去秋菊苑蹭飯的時候,他們都再也坐不住了。


    有課的立馬下課,沒課的趕緊去準備賀禮,一眾授課先生烏央烏央地往秋菊苑走去。


    白言蹊哪裏能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她站在秋菊苑的門口收禮收的手都酸了,徽州書院的授課先生卻還源源不斷地湧來,估摸著將秋菊苑站滿都放不下這麽多人。說到底,她在徽州書院待的時間不短了,還是第一次知道徽州書院竟然有這麽多的授課博士,怎麽數量上看起來都快趕上國子監了呢?


    稍微動了點心思糾結片刻,白言蹊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之處。


    徽州書院可比不上國子監那樣豪氣,國子監所有授課的先生都是博士,而徽州書院卻不是這樣,放眼整個徽州書院,所有博士摞在一塊兒都湊不夠兩巴掌之數,怎麽可能來的人都是博士呢?是她異想開天了。


    白言蹊苦笑著搖了搖頭,心中卻暗暗做出了取舍決定。


    既然她已經決定要在徽州書院做出一番動靜來,那自然是要奔著趕超國子監的目標去,想要改變徽州書院的生源質量有點困難,但是想要提升一下徽州書院的授課先生的質量還是不難的。


    對不起,謝祭酒,我要把你的心血當成靶子來狙擊了。


    白言蹊微微一笑,將收過來的賀禮放在身後,做出一個‘請’的姿勢,不料來的那人卻犯了難,滿臉尷尬。


    白言蹊扭頭迴望,隻見秋菊苑中已經站滿了人,雖然算不上摩肩接踵,但是也不少了,白言蹊隻能靈機一動,衝正在廚房裏忙活的苗桂花喊道:“娘,不用準備吃食了,直接帶人去書院飯堂擺流水席吧!挑頂好的菜式上,到時候我去同飯堂那邊結賬!”


    苗桂花沉迷做飯無法自拔,聽到白言蹊的喊聲才從廚房裏探出頭來看了一眼,當下就看傻眼了,她還沒有把菜都擇好,怎麽院子裏就站了這麽多人?


    看那一個個笑容可掬,將手揣在袖筒裏高談闊論的樣子,苗桂花很想提醒一句,“喂,都到飯點兒了,你麽各迴各家啊!杵在我家幹什麽呢?難道都是來蹭飯吃的?”


    白言蹊看苗桂花那一臉懵逼的樣子就知道她親娘定然沒有聽清楚她說的話,於是又扯著嗓子重複了一遍。


    “娘,不用準備吃食了,直接帶人去書院飯堂擺流水席吧!挑頂好的菜式上,到時候我去同飯堂那邊結賬!”


    苗桂花:“……”啥?她閨女剛迴來就得請客?這些人的臉怎麽那麽大呢!


    不過苗桂花在徽州書院待的時間不短了,她的見識、肚量等都隨著錢袋的飽.滿而漸漸漲了起來。她知道自家閨女是要幹大事的人,該有的應酬一個都不能少,故而就算她心中有再多的不樂意,那也捏著鼻子去飯堂訂飯去了。


    隻是路上少不了對親孫子白清源抱怨幾句,“乖孫,你可不要學你姑那大手大腳的毛病,這分明就是不把銀子當銀子啊!”


    白清源之前一直都在院子裏溜達,自然看到了白言蹊身後那已經快要堆成小山的賀禮,他不解地眨著眼睛,問苗桂花,“奶?我怎麽覺得我姑賺到了?那些人來的時候都是帶著賀禮來的,有人帶著筆墨紙硯,有人帶著新鮮的時令水果,還有人帶著玉佩呢!”


    苗桂花目瞪口呆,嘴都快張得能夠塞下一個鵝蛋。她還能說啥,趕緊麻利地去訂飯啊啊啊啊啊啊!


    這頓飯請的絕對值!


    ……


    苗桂花舍得花錢訂大菜,徽州書院的一眾授課先生與博士自然吃的開心痛快。


    觥籌交錯中,蕭逸之試探地問白言蹊,“白博士,你從國子監迴來,可有什麽打算嗎?徽州書院去年在年榜上排名第二,我還想著能不能再往上衝一衝?如果衝不上去的話,那必須得坐穩第二名的位置,不能被別人擠下來啊!”


    眾人立馬放下碗筷,連嘴裏的酒菜都不敢嚼了,生怕錯過丁點兒關鍵信息。


    白言蹊嘿嘿一笑,從位子上站起身來,端起手中的酒盞,在眾人的目瞪口呆中拿過一壇狀元紅為自己滿上,道:“蕭院長的野心可真不小!徽州書院已經排名第二,若是再往上衝一衝,那豈不是要同國子監打擂台,將國子監從第一的寶座上攆下去?”


    蕭逸之聞言,麵露苦澀,他也知道自己的胃口有點大,可就是想要試一試。萬一做到了呢?萬一呢!


    白言蹊將酒盞中的狀元紅一飲而盡,話鋒急轉,“不過我覺得蕭院長說的很對!既然已經站到了第二名的位置,自然是應當往上衝一衝的,舍得一身剮,敢把國子監拉下馬!”


    一眾授課先生熱血沸騰。


    白言蹊又給自己倒了一盞酒,繼續道:“我從國子監歸來,知曉國子監的實力,徽州書院想要趕超國子監並非易事,但也絕非難事!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攀登。不妨先對比一下國子監同徽州書院的差距在哪裏?在授課先生,在生源問題。國子監的授課先生全都是各科的博士,而我們徽州書院達不到這樣的標準;國子監的監生是從大乾王朝裏優中選優挖掘出來的人才,而我們徽州書院的監生不是。”


    這話是大實話,足夠紮心,讓不少授課先生都陷入沉默之中,連酒菜都覺得沒了滋味。


    “不過,這都不是事兒!我們徽州書院的授課先生中博士少,那就傾盡全力去參加科考,考上博士不就好了嗎?”


    白言蹊又飲下一盞酒,神秘一笑,道:“實不相瞞,在京城的日子我看了不少科舉考題,也寫了一點個人心得體會,容我迴去翻翻,隻要大家用得著,都可以來找我借!觀摩也好,手抄也好,隻要不將我寫的東西弄髒弄破,你們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一眾剛剛被打擊過的授課先生瞬間鬥誌重燃!白博士這是要給他們開小灶,親手送他們入青雲啊!


    刹那間,白言蹊在他們的心中的形象又被拔高了無數,就快趕上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了。


    酒盞再次添滿,白言蹊的話還沒有說完,“另外,我覺得大家沒必要執著於手中現有的東西,凡事都應該往前看。就拿算學舉例子,若是沒有新式算學的出現,那所有的算學人才都在盯著傳統算學看,將自己的想法思維困縛在傳統算學這個小山包裏,完全看不到更廣闊的天空。算學如此,其他學科亦然!”


    “我建議大家多將精力放在創新一道上,若是你們能夠在自己擅長的分科領域中走出獨屬於自己的路,你們就是當之無愧的先驅。屆時,博士不過是一個虛名罷了!恰好,我在創新一道上頗有心得,我們可以多多交流……”


    幾大口將酒盞內的狀元紅全部飲完,白言蹊見藥科堂的一名授課先生瞠目結舌地盯著她看,這才意識到今天她似乎喝的酒有點多,不過這都不礙事。


    有那係統在,再多的酒到了她肚子裏也都會變成電能存儲起來,她壓根就不會醉!


    第92章


    同樣一壇狀元紅, 落入不同心境的人腹中, 就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酒意漸濃時, 白言蹊無意間轉身,看到了一個人坐在角落飲悶酒的莫訴,定睛看去, 莫訴分明就是在借酒澆愁。


    別處飲酒的氣氛都熱鬧哄哄, 唯獨莫訴一人將狀元紅飲得淒淒慘慘,若不是白言蹊清楚莫訴心中因何而苦,怕是她會誤以為莫訴飲得是鴆酒,見血封喉一杯斃命那種。


    莫訴這人太過矛盾,經曆矛盾, 性格也矛盾, 白言蹊完全不知道該抱著何種態度來麵對他。


    莫訴是可憐人,一家老小都喪命在皇帝唐正德的手中, 血海深仇怎能不報?如果因為莫訴選擇報仇而譴責他,那才是真的不近人情,罔顧人倫。


    白言蹊不會去做她最不齒的‘道德婊’。


    但是莫訴將家仇遷怒到了所有大乾王朝的百姓身上,他滿門被斬實屬可憐, 可那些被牽連的百姓又何其無辜?


    莫訴心中有苦,那些百姓又何嚐不苦?


    冤有頭, 債有主。莫訴找皇帝唐正德複仇本身沒有錯, 錯就錯在了他手中的刀太過鋒銳, 一不小心就傷了天下人。


    白言蹊心裏清楚, 莫訴心中的血海深仇根本沒有放下, 隻是朱老用死警醒了他,讓他知道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隻是朱老的做法真的對嗎?白言蹊不敢確定,但她知道,堵不如疏。


    朱老的那種做法看似將莫訴的戾氣壓了下來,實則是為將來埋下了禍根。若是莫訴心中的仇恨超過理智,那到時候遭殃的就不隻有尋常百姓了,朱門弟子定然首當其衝!


    一個墜入魔念的人,完全就是被七情六欲控製的工具,想殺就殺,想剮就剮,哪裏會有理智可言?


    端著酒盞,白言蹊往莫訴那邊走去。莫訴的麵前擺著不少空酒壇,他端著酒壇往酒盞中倒酒的手有些抖。


    “你若是再這樣喝下去,怕是我的家底都要被你喝空了。”白言蹊將莫訴手中端著的酒盞按下,問莫訴,“我有一個活兒需要你幫忙,你要不要聽聽?”


    莫訴抬起醉意朦朧的眼皮,眼眶微紅,“什麽事?若是我樂意做,自然會答應。若是我不樂意,嗝……”


    一股酒氣撲麵而來,白言蹊強忍住躲到一邊的衝動,道:“我讓你幫我做點兒生意,就是我從京城帶迴來的生意——報刊。”


    莫訴撥開白言蹊按在他酒盞上的手,將清酒一滴未灑的飲下,還頗為‘下流’的舔了舔白言蹊用手按過的碗沿,應道:“好。”


    白言蹊見莫訴答應下來,心中懸著的石頭終得落地,故作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罵道:“沒想到你莫訴居然是這樣的人!”


    莫訴也不辯解,就坐在那裏看著蕭逸之所站立的方向,傻傻地笑著,不知不覺間就把眼眶紅透。


    他這位師兄的身上有恩師的影子。不論是言談還是舉止,處處都有。


    “真像。”


    “像極了。”莫訴自言自語。


    ……


    既然白言蹊已經迴了徽州書院,那她自然是要承擔教學任務的,她不在徽州的這段時間裏,宋清等人積攢了好多問題等著解決,一瞅到白言蹊迴來就都拿著問題湧上來了。


    白言蹊看著麵前飛速摞起來的一遝寫滿問題的紙,嘴角微抽,聽到徽州書院上課的鍾聲響起,連忙拿起《新式算學》往算科堂跑。


    算科堂內現如今指定的教材就是《新式算學》,偶爾會穿插著講一些傳統算學的東西,不過都是作為引進新式算學的例子,並不著重講。不同教書先生分到的講授內容也是不一樣的,宋清與陳碩分到的內容是方程部分,而王肖分到的內容是傳統代數,至於從未被明確提出來的幾何部分,自然是全都打包分給了白言蹊。


    站在算科堂中,白言蹊將書放在桌上,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翻開講幾何的那一部分,稍微掃了幾眼,心中大致記起一個梗概來,給諸多算科堂的學生鞠了一躬,開講道:“同學們好,將書翻到……”


    話還未說完,白言蹊就驚詫的發現算科堂的學生烏央烏央跪了一地,差點將她驚得下巴脫臼,“你們這是做什麽?趕緊起身翻書啊!地上有書還是地上有字?亦或者是說你們上課都喜歡跪在地上趴著上?”


    算科堂的學生無一人敢起身,“先生怎能對學生行此大禮,實在是折煞我等!學生不敢起身!”


    白言蹊:“……”


    “行吧行吧,都趕緊起身。在我的課堂上,沒有先生和學生,我們互相探討論證問題,若是發現有什麽不會的,聽不懂的,想不明白的,你們直接舉手問我就好了。當日的問題盡量當日解決,將問題拖著非但不會得到答案,反倒會越積越多。等到了考核的時候,你們就有的哭了。”


    白言蹊嗬嗬一笑,聽得那些學生毛骨悚然。


    “來,我們先看一下平麵幾何部分,其實平麵幾何很簡單,它從一個點開始,點動成線,線具有長度,線動成麵,麵具有長度、寬度,麵積、周長,而麵動成體,體就具有了體積。能聽懂嗎?”


    白言蹊自認為講的已經很通俗易懂了,可是她抬頭一看那些監生寫滿懵逼的臉龐,便知道她說了一通廢話,這些學生沒一個能夠聽懂的。


    白言蹊無奈,隻能舉起書籍來比劃,“你們跟著我的手指來看,我的指尖點在紙麵上,便是一個點。我的指尖在紙麵上移動,便畫出了一條線,看懂了嗎?”


    見算科堂的學生點頭,白言蹊鬆了一口氣,伸出大拇指誇獎道:“孺子可教也!”


    她繼續道:“現在我用我的手指來代替那條線,你們看,當手指移動的過程中,就形成了一個連續的麵?看懂了嗎?這個麵就可以用紙麵來代替!當紙麵上下移動的時候,就形成了一個不僅具有麵積,還具有厚度的物體,我們稱之為體!這個體就可以用書籍來代替!”


    又有學生迷糊了,得,之前誇的太早了。


    不講不知道,白言蹊一動嘴皮子,立馬就發現了講課的難度,把她愁的一個頭八個大,隻能舉別的例子。


    “我再舉一個例子,你們嚐試一下能不能理解。假設荷花池是空的,現如今我們往荷花池已經幹涸的底麵滴了一滴水,那就是一個點!若是我們繼續往荷花池裏滴水,並且使水滴連起來,那就是一條線!若是我們將荷花池的整個底麵全都滴滿水,那就出現了一個水麵!如果繼續往荷花池裏滴水,那水的厚度就會上升,形成一個水體!這下你們懂了嗎?”


    迴答白言蹊的是齊刷刷的搖頭,原本還能聽清楚一點的學生都被白言蹊這個差點扯到微積分上的例子給繞進去了。


    “啊啊啊啊啊!”


    白言蹊抓狂,都說萬事開頭難,她已經做好準備了,怎麽她發現這個開頭格外的難!


    算科堂的學生安靜如雞,內心滿是懊悔與自責,一定是他們太笨了,不然怎麽會將白博士氣成這個樣子。


    一直都在算科堂外旁聽蹭課的那些授課先生聽到白言蹊抓狂,立馬丟下捧在手中的書卷衝了進來,生怕慢上一步白言蹊就把算科堂的屋頂給拆了。


    “這課沒法兒講了……”


    此刻的白言蹊總算明白前世為什麽那麽多的博士父母寧可花錢將自家小孩送到小學老師家裏輔導也不願意自己教,實在是因為沒那個耐心啊!她看起來簡單易懂的東西,到了別人眼中就變得難到爆炸,真是分分鍾氣得她心肌梗塞。


    “白博士,莫生氣,莫生氣!我知道我們書院的學生同國子監的監生有差距,這是不可避免的,不過雖然學生笨了點,但終歸是聽話的。”一個白發蒼蒼的授課先生安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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