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珩看起來少見地有些狼狽, 渾身上下被沾濕了不少地方, 西裝外套搭在臂彎裏,襯衫也解開了幾個扣子,看起來完全不見他平常運籌帷幄、一絲不苟的樣子。


    ——而這幅模樣的他, 明顯看起來是從林悠悠臥室的方向出來的。


    向西月瞪著他看了兩秒鍾, 直白地問,“悠悠呢?你做了什麽?”


    “什麽也沒做。”霍珩把被打濕的頭發往後順了一下, 頭發一亂,霍大少頓時就看起來徒增了幾分不羈。


    向西月沒能完美理解霍珩這句“什麽也沒做”裏麵的意味, 所以也就沒辦法理解這短短五個字裏麵藏著多少遺憾之情。她彈舌地輕嘖了一聲,有些不爽地向前走去,“我去看看悠悠。”


    “有人在照顧她。”霍珩步下最後一級台階,微微側了一下身體, 擋住了向西月的去路, “她睡得很沉, 不要去打擾。”


    “這話是從剛從她房間裏出來的你嘴裏說出來,可真令人信服。”向西月嗤笑起來。


    在林悠悠強行替向西月解決了她和霍珩之間的合約、債務等等關係之後, 向西月在霍珩麵前也變得不再需要像以前那麽謹小慎微起來。尤其在林悠悠的事情上, 他總是會讓步和妥協, 向西月不必擔心一句話說得不對就惹怒他。


    可說實話,向西月真不覺得這兩人相配。霍珩是一個大寫的控製狂,就算她在那天晚上撞見霍珩偷親林悠悠,再加上就這段時間的表現來看,霍珩應該也是認真的……但林悠悠是個什麽脾氣?


    她自己都知道自己是蹬鼻子上臉、受不了束縛的人,能和這樣的霍珩順順利利地談戀愛結婚?


    越和林悠悠深交,向西月越開始懷疑她剛到霍家時見到的那個小姑娘是不是林悠悠本人了——這人怎麽看,也不像是喜歡了霍珩十幾二十年的樣子啊!


    向西月私底下想過,要讓林悠悠和霍珩修成正果其實也不是做不到,隻要霍珩能意識到他的心態和做法都不對,能放手給翅膀硬了的林悠悠以自由和支持,那麽這兩人還是有希望的。


    ……但要霍珩改他那臭脾氣?向西月嗤之以鼻,這個男人大概出生到現在也沒想過自己要為了誰去做出根本性的改變和退讓吧。


    “有話可以直接和我談,”霍珩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很多事情,悠悠都不需要煩心。”


    “她需要。”向西月忍不住打斷了這個男人,“林悠悠和你一樣是獨立的個體,你如果想要她成長,就該在一旁扶持著她探尋自己的人生道路,而不是事事都想著在她注意到之前就替她解決。”


    霍珩笑了笑,“我已經在試著退讓了。”早一兩個月的功夫,霍珩都不會相信他能讓林悠悠一個人跑到海城獨自發展這麽長一段時間,並且看現在的趨勢,還要再繼續下去很久。


    但林悠悠似乎一個人小日子過得很愉快,所以霍珩覺得偶爾鬆一下手也沒什麽不好的。


    “她不是需要你種在溫室裏麵每天看護的花朵。”向西月皺著眉說道,“你不能什麽都瞞著她,也不能總是瞞著她去做什麽事情——我聽悠悠說,她不許你來海城找她?”


    “她不會知道我來過。”霍珩輕描淡寫,“她身體弱,生病了我總得來探望一下。”


    從七年前開始就一個人野蠻生長的向西月不太懂這種麵麵俱到的照顧,她隻覺得令人窒息;可事實上,如果林悠悠能聽到霍珩這時的這句話,她也許還說不定會表示讚同。


    對於霍珩來說,這已經是非常重大的改變和妥協了。


    要知道在原著中,為了讓霍珩改掉這個壞毛病,林悠悠不知道安排了多少劇情、波折、一線之隔的生離死別,才成功把他的性子給改過來,之後向西月才慢慢接受了霍珩。


    要讓一個從來都是“正確”的人去糾正自己的道路,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麽簡單。


    至少現在的向西月是無法憑借嘴炮就說服霍珩的。短暫地交流幾句之後,霍珩邊挽襯衫袖子邊從林悠悠的別墅離開,出門之前,他還特地叮囑向西月兩件事。


    一,不要吵醒林悠悠;二,不要讓林悠悠知道他來過。


    一時之間甚至都分不清霍珩到底在想什麽的向西月表情複雜地目睹他離開,才迴頭上了樓,輕輕敲開了亮著燈的房間門。


    來開門的人是聞可欣,見到向西月的時候她愣了一下才笑了,“這麽晚還來看望林小姐,勞您費心了。”


    向西月站在臥室門外沒進去,見到聞可欣身上也被打濕了不少地方,聯想到剛才霍珩的模樣,皺眉詢問,“悠悠怎麽了?情況好些了嗎?”


    聞可欣無奈地笑著把門大開,讓向西月看到了在床上唿唿大睡的林悠悠,“大概是燒糊塗了,自己半夜起來洗澡,卻在浴缸裏睡著了,還是霍少來的時候才發現。這不,我才剛給她換好衣服。”


    向西月扶著額頭重重歎了口氣,那麽短短的幾秒鍾時間裏居然突然有那麽點理解了霍珩的做法。


    ——這樣一個不會照顧自己的人,你長年累月下來除了小心翼翼地全權照料她,似乎也沒有什麽別的更好的辦法。


    ……不,霍珩的做法還是錯誤的,林悠悠又不是他的什麽人。


    迅速揮散自己跑偏了的想法,向西月對聞可欣點了一下頭,“我剛下班,不太放心悠悠,所以過來看一眼。這幾天讓她在家好好休息,不用擔心別的事情,病好之前也就不要出門了。”


    “我會轉告林小姐的。”聞可欣無奈地攤手,“但林小姐聽不聽可就是她的決定了。”


    兩名女性對視一笑,顯然大家都很明顯林悠悠這脾氣倔起來能到什麽程度——那可是霍珩都不得不讓步的林悠悠啊。


    霍珩和向西月的接連來訪都發生在深夜,知道的就那幾個人,不包括第二天中午才爬起床的林悠悠本人。


    別說昨天是不是有人來看過她,就連自己昨天晚上跑去浴缸泡熱水澡的事情她本人都已經忘了個一幹二淨。


    醒來的林悠悠還沒睜開眼睛,第一反應就是反手到枕頭底下摸了摸自己筆記本的位置,結果摸了個空,頓時睡意和困倦都飛走了,唰地一下從床上鯉魚打挺起來,掀開枕頭看了一眼——下麵果然空空如也。


    林悠悠一瞬間驚得連眨眼唿吸都忘記了。


    之後她花了至少十秒鍾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並不是她在海城的臥室,而是客房,頓時籲了一小口氣,不敢放鬆,拖著酸軟的身體從床上下來,飛奔向自己的臥室。


    客廳裏的聞可欣正巧見到林悠悠精神百倍的奔跑身姿,下意識喊住了她,“林小姐,出什麽事了?”


    林悠悠猛地停住腳步,扶著二樓的欄杆看向聞可欣,仔細地觀察著她臉上任何的表情變化,慢慢地問道,“……我怎麽會睡在客房裏?”


    聞可欣驚訝道,“您不記得了嗎?昨天晚上您半夜起來把自己泡在了浴缸裏又睡了過去,床單被您的冷汗打濕,所以我將您送到了客房的床上。”


    林悠悠唔了一聲,“你搬得動我啊。”


    “那當然了,我以前可是幹體力活的。”聞可欣微笑地說。


    雖然覺得聞可欣好像話裏有話,但林悠悠沒往深處想,她轉頭就自己臥室的方向走去,想要迅速確認一下神奇筆記本的存在。


    聞可欣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在背後提醒道,“您原先的床具我已經洗過烘幹了,晚些時間我替您換上去。”


    林悠悠:“……”換……換了?!


    她再顧不得聞可欣會不會懷疑自己的舉動,拔足重新一路狂奔到臥室裏,果然看見床上的四件套已經不翼而飛,隻剩下一個枕芯孤零零地躺在床墊上。


    林悠悠抖著手把枕頭拖開,沒有在床墊上發現自己的筆記本。


    覺得林悠悠舉動十分怪異的聞可欣也跟上了樓,見到林悠悠跟石化了似的杵在原地,喊了她一聲,“林小姐?”


    林悠悠慢吞吞地迴過頭來,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她,“你在換床單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麽比較特殊的東西……?”


    聞可欣立刻啊了一聲,她笑了起來,“您說的是您的日記本吧?聽鄧秘說您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我看到您把它放在枕頭下麵就猜到了。請您放心,我沒有打開看,替您放在書桌上了。”


    驚出一身冷汗的林悠悠一迴頭,才看到房間另一個角落裏的書桌上果然躺著本看起來十分眼熟的筆記本。她下意識地往那邊走了兩步,又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看向聞可欣,“……你真的沒看?”


    “用我這輩子全部的養老金和退休福利發誓,我絕對沒翻開任何一頁看裏麵的任何內容。”聞可欣鄭重起誓。


    林悠悠:“……”這個發誓總覺得哪裏不對的樣子。


    第103章


    在敷衍地笑笑讓聞可欣離開之後, 林悠悠才視死如歸地舉起筆記本翻了一遍。上麵的內容她在反複翻閱之下已經幾乎都能背出來了,文字本身倒是仍然沒有任何變化,瀾城篇該空白的部分也空白著, 所以也沒有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麽的劇情更新。


    似乎沒有任何變化, 可命根子差點出事的林悠悠並不敢下百分之一百的定論。


    好在這裏住著的隻有她和聞可欣兩個人……聞可欣作為管家來說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平時也很注意分寸, 她說自己沒有翻過神奇筆記本,林悠悠還能信個八成。


    如果發誓的人是霍珩,那林悠悠真的是恨不得馬上跑路到國外去躲一段時間。


    抱著十分忐忑的心理將神奇筆記本換了個位置藏好之後, 林悠悠才重新感覺到了一陣頭暈目眩襲擊了自己的腦袋。她摸摸自己的額頭, 自我感覺狀態還不錯,披了件毛衣外套後才下樓用午飯。


    向西月下午又來了個電話詢問林悠悠的病情, 這次電話總算被林悠悠本人接到。


    電話的結果就是,臨時在項目打工的林悠悠獲得了一個超長的帶薪假期, 養病用的。


    在那之後,像是大家都約好了似的,這一個下午,林悠悠接到了無數的慰問電話。


    有元曉風例行公事似的詢問恢複狀況的;有何明野大驚小怪地問她需不需要轉到醫院去監護療養一段時間的;還有些林悠悠記得和不記得的其他人士也紛紛跑來刷一腳存在感。


    光是接電話掛電話這個動作林悠悠就做了十幾次, 感覺有點厭煩。


    樓擎倒是死活想要來海城照顧她到康複位置, 被林悠悠本人言辭拒絕了。掛了電話之後, 林悠悠甚至還特地讓聞可欣去聯係了樓擎的下屬看好他別跑到首府以外的地方去。


    算一算日子,樓擎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 也就是說, 差不多養好病之後林悠悠就可以準備動身前往闊別了一個月的首府, 參加樓擎的生日宴。


    其實好巧不巧的,林悠悠的生日和樓擎隻差一天,樓擎生日前腳跟剛過完,後腳跟就到了林悠悠的生日。不過那是“林悠悠”的出生日期,和身為作者的林悠悠關係不大,加上林父林母今年也趕不迴來給她過生日,所以林悠悠拍板取消了原先每年都要舉行的生日會。


    左右她給樓擎送完禮物就會迴到海城,不會留在首府蹉跎時間的。


    在家蓋著毛毯曬太陽的林悠悠當然也毫不意外地接到了鄧秘的電話。


    鄧秘在通話中以外交口吻詢問了林悠悠的身體如何,又轉達了霍珩的關心,最後他語氣十分微妙地告訴林悠悠,“霍少忙得抽不開身,讓我明天到海城探望您。”


    不知道霍珩今天淩晨已經來過一趟、而且還是捎帶著鄧秘一起的林悠悠果斷否決,“不用了,你本人來還是和霍珩一起來都不用,我很快就會好的。”


    給自家大老板鞠了一把同情淚的鄧秘開始賣慘,“這……林小姐,真不是我非要來,是霍少的要求,我隻是個給霍家打工的人,沒辦法違抗上司的命令,您就別為難我了。”


    懶得再聽他扯著嗓子幹嚎的林悠悠捂住一邊耳朵,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來就來,給我帶上我最喜歡吃的那家馬卡龍。”


    “不行,您還在發燒,不能吃甜膩的食物。”鄧秘立刻擺正態度,語氣恢複公式化,“我會按照霍少的意見給您帶慰問品的。”


    林悠悠翻了個白眼把鄧秘的電話掛斷,過了沒多久,很快又聽見了固話鈴聲響起,連來電顯示也沒看一眼就提起了話筒,“喂?”


    ——這一下午下來,她的電話恐懼症都快要被治愈了好嗎!


    “悠悠。”


    林悠悠挑高眉,轉頭看了一眼號碼顯示,才確定這不是霍珩的電話。她重新把話筒貼到耳邊,嗯了一聲,“你怎麽也知道了?還留在海城嗎?”


    “沒走。”在海城另一端某個混亂中帶著些微秩序的項目室中,晏冰用挑剔的目光掃描著這一群看起來加班了七天七夜的員工們,“是因為知道你在幫向西月的忙,我才會讓經紀人同意了他們的合作提案,結果我人到了,你倒是罷工了?”


    林悠悠遲鈍地想了幾秒鍾,才迴憶起來自己確實是向晏冰提議過向西月那邊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可當時隻是那麽一提,並不知道向西月會來海城,也不知道換了個項目之後,向西月居然還是能找到晏冰合作,更不知道晏冰居然還點頭了。


    她失笑起來,懶洋洋地往沙發扶手上一倒,“好好工作,不然向西月會打你的。”


    晏冰不以為然,“工作時我一向很敬業——你什麽時候迴來接著工作?”


    林悠悠迴憶一番自己剛才的體溫,“大概少說也得在一周以後吧。”


    按照向西月的說法,她要林悠悠在家裏休足一周,之後雙休日林悠悠正好再迴一趟首府,保守估計周一迴頭投身工作——想來在那以後應該沒什麽人再敢和之前一樣讓她操勞了。


    “那我就一周後開始工作吧。”晏冰草率地下了決定,他握著手機問麵前的項目助理,“你們也不急這一周的功夫吧?”


    項目助理有心反駁,和晏冰對視了不到兩秒鍾就蔫了下去,“……嗚。”


    向西月從裏麵探頭出來看了一眼,見到項目助理都被壓迫得跪坐在晏冰麵前了,立刻皺著眉出場打斷他們的對話,“怎麽迴事?”


    項目助理眼淚汪汪地求助,“晏先生說要推遲一周再開始……”


    “不行。”向西月同樣霸氣四溢地否決,她看了一眼晏冰貼在耳邊的手機,想了一秒鍾就判斷出點頭那頭的人是誰,她朝晏冰揚了揚下巴,“悠悠也不會同意的。”


    晏冰看她一眼,喊話筒另一端不在狀態的某人,“悠悠?”


    有點昏昏沉沉的林悠悠一下子迴過神來,迴憶了一會兒才想起他們在那邊說什麽,“你看我都為這個項目累生病了,你真的好意思消極怠工嗎?”


    晏冰真沒覺得自己是在消極怠工。他捏著手機想了一會兒,又問,“我不推遲時間,你一周後會來見我?不生我的氣了?”


    “我沒生你氣。”林悠悠反駁。


    隻不過是那天何明野隨口提了句“覺得晏冰喜歡你”,林悠悠覺得這個男人全情投入的樣子裝得實在太像,有些不滿才把火氣轉移到了晏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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