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鏡子,艾米看到裏麵的艾米確實要比過去的那個鄉下女孩漂亮成熟有味,她有些陶醉,眯起小獸似的眼睛和鏡裏人一起得意地相視而笑。

    她聽見鏡裏的女人說,我成功了,這就是我取得的成就,我想要的東西都有了,我已實現了初步的夢想。她忽然又聽見一個更有力的聲音說,你就是那種為人不恥的出賣色相的女人,貪圖享受,愛慕虛榮,放棄奮鬥,依靠和大款睡覺騙取財富。艾米火了,洶然罵道,你這個老夫子,真是迂腐透頂,沒聽說過,學的好不如嫁的好嗎?哪個女孩不想嫁個富翁大款?然後辯解說,再說我沒有努力工作過麽?可那有什麽用呢?如果不是這個男人,我今天可能還在流浪,還在露宿街頭。你們這些長舌頭的,就是喜歡指責別人,難道你會拒絕快樂和富貴麽?換作你處在這種境地,你還能這樣嘴硬?

    那個聲音又說話了,別人知道會說你是個隨便的女人意誌薄弱的女人,你的親戚朋友會躲避你,你的家人將以你為恥,所有人都會在你背後指指點點,你不覺得可怕嗎?艾米揚起頭,理直氣壯地說,女人怎麽啦?跟你們男人一樣是人,憑什麽遭指責的就該是女人?我在這裏,誰也不認識,誰也不知道我是誰,誰會在乎我怎麽做? 如果他們非要指指點點,那就讓他們指點好了,我不在乎!

    那個聲音仍不放棄,你想過一朝被棄的下場?那時你就是一隻人人唾棄的破鞋。艾米繼續駁斥說,誰也不是先知先覺,今朝有福今朝享,哪管明朝冷淒淒。艾米已經失去耐心了,厲聲責問,你是誰,你為什麽要在我的耳邊絮絮叨叨?我鄭重告訴你,我是自願的,我自甘墮落,不用你管!你給我滾開!

    那個聲音消失了,又好像仍在周圍的空間裏迴響。艾米覺得自己疲憊虛弱極了,伏在梳妝台上,長長地歎息。王哥被驚醒了,眼睛半開著問艾米在跟誰講話?

    “王哥,我害怕。”艾米倒在他的懷裏,嬌柔地說。

    “你怕什麽?有什麽好怕的。”王哥不解地問。

    “你不知道?”艾米反問。

    “我真的不知道。”王哥說。

    “占了人家的便宜,還擺出一副無辜的架勢。”艾米嗔怪地說。

    “噢,原來你說的是這麽一迴事呀。”王哥笑了起來,閉上眼,迴味一番之後,拍拍她的肩膀說,“好了好了,我們吃飯,讓李嫂把飯拿到臥室來,我們在這兒吃。”

    “不行嗎,吃飯前就要說清楚。”艾米固執地說。

    “你要說什麽呢?”王哥被搞糊塗了。

    “我們結婚。”艾米說。“什麽?結婚?你瘋了?”王哥做夢也不會想到,她會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你不願意結婚嗎?”艾米問道。

    “我們剛剛認識就結婚,也太早了點吧?現在是同居社會,有幾個青年人願意結婚?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結了婚就要麵對鍋碗瓢盆柴米油鹽,乏味無聊,一點也不浪漫,還不如趁年輕多玩幾年。”王哥又搬出老一套,做起了思想工作。

    “結了婚就不會有人說我們了。”

    “這種擔心是多餘的。婚姻自由,同居當然也是自由的,隻要當事人雙方自願,關別人屁事。輿論是隻紙老虎,你要是怕它,它就能把你吃掉,你要是不理它,它就是一張什麽也不是的白紙。我們理會它做甚。”

    艾米被說的無話可說,因為在她的腦子裏,結婚隻是個概念,實質性的事務,她幾乎一無所知。

    “結婚是件很麻煩的事,雙方家庭見麵籌備,房子裝修,家具置辦,少說也要一年時間。現在你要去歌舞練習,後麵還要去參加比賽,哪有時間,你想想看,是吧。”對付這類不諳世事的小女孩,王哥總是有辦法的。

    速成班總共十一名學員,加上一個教員,清一色的全是女人。

    在這裏,學習很輕鬆,教員教舞領舞都是一次而已,餘下時間,由學員跟著錄像自由練習。唱歌也是,既不練發聲,也不教音律,學員聽聽唱片,模仿像了就行。

    女教員誇讚艾米聰明,很有悟性,如此花樣繁複的舞蹈,一般人至少要兩三天才能學會,艾小姐半小時已跳的有模有樣了。女教員說話時眼睛斜視著正在窗口練習的中年婦女,這下便惹惱了她。中年婦女很不屑地哼了聲,然後,繃上臉,更加賣力地練習。

    休息時,教員對艾米說,下周三,市電視台在工人文化宮舉行青春歌手選拔賽,我覺得你應該去試一試。艾米心裏輕輕一動,想不到機會來的這樣快,表麵上裝作淡淡地問,有什麽條件和要求?教員說我們教授是本次選拔賽的評委,不管什麽條件要求,報個把人參加都不會有什麽問題的。艾米心裏繼而一陣竊喜。教員繼續展開攻勢,這次比賽的前三名歌手將自動取得參加省級青春歌手比賽的資格,如果是省級的前六名,就可以參加全國青春歌手大獎賽了。艾米已經躍躍欲試了。教員使出了最後最狠最具殺傷力的一著,有我們教授在當中做工作,包你能夠獲獎。艾米起身時說,謝謝老師,我迴去商量一下,明天迴你話。教員笑了,她知道魚兒咬鉤了。

    艾米把教員的話繪聲繪色地講給王哥,王哥聽了高興的了不得,嘴巴都裂到耳朵後麵了。“這麽說,我要做上頭等人了,泡明星,喝名酒。”艾米說他耍貧嘴,人家在說真的。王哥擺擺手,表示他沒開玩笑。“既然有這麽好的機會,你明天報名就是了,比賽時,我張羅一批人去給你鼓掌加油。”艾米說可能要花不少錢呢。王哥站起來,搓搓手說,“幹,不管結果咋樣,反正去露它一小臉。你那張卡上有五萬塊錢,你盡管花就是了。”

    艾米覺得他這幾句話有些粗俗,自己應該重新審視眼前的這個男人,重新考慮結婚的事情。

    過一會兒,艾米說她下午剛認識一個人,“下午,我跳舞時,一個女孩子從我麵前輕輕滑過,甜甜一笑,我們就認識了。”王哥很有哲理地解釋道,我們的眼睛和直覺不會欺騙我們,在人群裏,特別在陌生的人群裏,我們總能一眼就找到彼此可以信賴的朋友。

    艾米說她叫香香,她老公是新加坡人,她自己經營一家服裝店。王哥打斷她的話說,我知道她是誰了,她開一輛標誌20,穿紫色上衣,是不是?艾米奇怪他怎麽了解的這麽清楚。王哥說,她是我們鄰居,對不對?艾米說是的,你們認識?王哥說不,我觀察她好多天了。她是個二奶,那個新加坡人肯定給了她很多錢。他真有眼光,他看中的那個娘們確實挺靚的。

    王哥說的眉飛色舞,一點也不掩飾他的貪財好色。因為他的感覺隻停留於肉欲,所以顯得粗俗而膚淺,而艾米要比他理性,看待事物的眼光要含蓄而深遠。王哥感覺不出艾米的變化,也不會想到,自己的這幾句話,竟讓艾米把他從心裏徹底地趕了出來,艾米已經開始用批評者的姿態看待他了。

    艾米說香香邀請她七點半去她家坐坐。王哥問她老公在不在?要是在的話,他可不放心艾米一個人去。艾米玩笑說她老公好像剛從國外飛迴來。王哥說那我不是雞飛蛋打了麽。

    李嫂隔著門,叫先生太太,有客人來訪。

    拉開門,就見吳總和羅曼小姐坐在客廳裏,王哥上前摟住吳總,說自己有罪有罪,沒能出去迎接兩位。吳總瞄了一眼艾米,說,還是年輕人知道享受,不聲不響地就住到一起,過起了小日子。問艾米妹妹,王總沒欺侮你吧,要是受氣了,你告訴我,我替你出氣。艾米拉著羅曼的手,問他們怎麽找到這兒的?羅曼小姐說是跟蹤而來。王總說別聽她的,我們在前麵有事,看見王總的車子停在房前,於是不請自來。

    艾米讓李嫂去告訴隔壁太太一聲,家裏來客人,今晚去不了。吳總說這麽湊巧,你們有約要外出嗎?王哥附在吳總耳邊說了幾句。吳總說如此說來,也是一位財富女郎,不妨請她過來,大家一起聊聊。王哥說不錯。羅曼小姐說,李嫂先去請一趟,不行的話,再請王太太親自出馬。

    艾米自己倒水,吳總邊喝邊說水甜,讓他想起小時候,家裏窮,沒吃的,肚子餓了,老娘就叫我們喝水,喝的我們渾身冒涼氣,一晃幾十年過去了,現在再想喝到那樣的涼水,哪裏能夠呢?說時現出一種悠然神往的神態。羅曼小姐說吳總又開始懷古了,要是做詩人的話,必定是現代版的陶淵明。

    李嫂迴來說,隔壁太太說了,有陌生人在,她不方便過來,但是她說,她會在家裏彈一曲《玫瑰色的人生》給太太聽。羅曼小姐驚詫地問道,她家裏有鋼琴?吳總說我家也有,可那東西沒什麽用,隻是個擺設。王哥說,可惜了。艾米說,別說話,仔細聽。果然,一襲琴聲如隔世天籟輕輕拂來。吳總癱坐進沙發裏喟然長歎,好一位才藝雙絕的卓文君。羅曼小姐酸溜溜地說,吳總不愧是文才絕代的司馬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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