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閑雲出了軍營,帶著隨從騎馬行至羅城繁華之處,如今的羅城街市雖不及從前人聲鼎沸,來往擁塞,倒也十分熱鬧。抬眼看到前麵不遠處正是有名的脂粉店“倚妝閣”,念及近來因公務繁忙也無暇顧及妹妹玲瓏,於是下得馬來吩咐隨從先迴府去,便進了倚妝閣打算挑些脂粉配飾送與妹妹。

    店中小廝見林閑雲錦衣華服,氣度不凡,知道是個大主顧,格外熱情小心地招唿著。店主本在後堂,聽聞有大主顧光臨也巴巴地前來奉承,吩咐將店中所有名貴脂粉以及精雅貴重的配飾悉數抬到了閑雲麵前,讓他挑選。一時間屋內脂香馥鬱,眼前一片珠光寶氣。

    林閑雲精通諸門雜學,加之往昔常在脂粉堆中流連,因此於女兒家的用品也頗有心得,隨手為妹妹挑了盒名為“朝霞”的胭脂,又選了支雙蝶掐絲點翠的珠釵,命店家用錦盒裝了。正欲付錢離開,忽見那裝玉佩扇墜的托盤裏,有個精致的絲絨錦盒,一枚紫蝶扇墜靜臥其中。那墜子也不知是用什麽玉製成,墜身實是玉質卻如水晶般通透,紫色的絮輕浮玉麵,加上精細老道的雕功,整個墜子說不得的玲瓏別致,令人見之忘俗。閑雲愛這墜子精巧,取在手中把玩端詳,恍惚間憶起了冷柯舍身相救那夜,從她身體裏迸出的紫蝶,唇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兀自出神起來。

    “雲哥,是你嗎?”一個囈語般的嬌音自身後傳來,林閑雲的身體不由得僵住了,麵上盡是錯諤。

    他緩緩轉身凝望眼前人,驚詫、狐疑、猶豫,甚至有些許痛楚的表情從麵上一一劃過,最後歸於一片平靜。臉上浮起一慣隨和溫柔的笑容,說道:“蝶舞姑娘,好久不見。”

    來人是個二十出頭溫宛秀麗的女子,雖算不上絕色卻也清麗如一株雪裏寒梅。鵝蛋臉,一雙鳳眼顧盼生輝,身量適度穿著件秋香色的雲綢洛神寬袖裳裙,恰到好處的地襯出嬌好身姿。婷婷立在林閑雲麵前,施施然一禮後含笑望著他。

    林閑雲瀟灑拱手迴禮,寒暄道:“蝶舞姑娘,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多謝雲大哥顧念,托大哥的福,小妹一切俱還過得去。”這名喚蝶舞的女子不露聲色地換了對閑雲的稱唿,落落大方的答道,隻是眼中竟有淡淡清愁。

    見到這女子,倚妝閣的老板早已陪上了滿麵的笑臉,招唿道:“上官姑娘,今日怎麽親自來了,有什麽需要隻需讓府中丫環來打個招唿,小的定親自送到府上。”語氣很是恭敬,複又道:“上次你要的七香雪粉,昨日剛巧配好了,我已命小廝去後堂取來。”

    上官蝶舞朝著店主微微頷首,說道:“有勞張老板。”說罷轉身招唿跟在身後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環道:“秋月,把銀子給張老板。”

    閑雲聽著二人對話,麵上露出了不易察覺得一絲悵然,想道:“這麽多年,她竟還用著七香雪。”

    這時店中小廝已將林閑雲剛才買的東西包好送了過來,閑雲伸手接過,卻見蝶舞笑道:“雲大哥果真是溫柔體貼之人,夫人所用脂粉也親力親為。”

    林閑雲自嘲地笑了笑,說道:“閑雲至今尚未娶妻,這些東西不過是為了博小妹玲瓏一笑。”話剛出口,已然在心中後悔起來:“何必要表明我尚未娶妻,時至今日我與她早無瓜葛。”

    上官蝶舞聽了林閑雲的話,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異彩,複又溫宛平靜地笑道:“玲瓏妹妹可好,想來如今更是秀麗動人了吧,多年不見也不知道她還記得我嗎?”

    “自然不會忘記,想當年在京中時,她是最喜歡與你為伴的。”林閑雲隨和的笑著,麵上已平靜如初。

    “若真是這樣,改日定然要到府上叨擾的。”上官蝶舞甜甜說道,臉上一片明媚笑容。

    “閑雲定當轉告舍妹,玲瓏知道必定會很高興。”林閑雲客氣又不失親和的說道。

    上官蝶舞微笑著垂下了眼瞼,瞥見閑雲手中的紫蝶扇墜,指著說道:“雲大哥的眼光還是這樣的好,好精致的扇墜。”

    林閑雲嗬嗬一笑,說道:“姑娘謬讚了。”轉身向店主說道:“張老板,讓人將這扇墜用紫色錦盒裝起來,我買了。”

    那姓張的店主,胖胖的臉上立時堆起了十二分的笑,恭敬地說道:“公子好眼光,這扇墜可是獨一無二,小得敢說遍尋天下怕也再找不出第二枚了,這乃是用千年雪山紫玉冰珀製成。隻因價高在店中已是放了一年有餘卻無人問津,不想今日得遇明主……”絮絮叨叨說個沒完,言外之意似是怕閑雲知道了價錢後會變掛。

    林閑雲淡淡一笑,說道:“千金難買心頭好,你隻管包起來,隨後差人到國師府帳房支銀子便是。”

    “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林大人。”店主聞言慌忙躬身行禮,麵上更是恭敬。

    閑雲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店主不必多禮。”

    說著轉身向上官蝶舞一揖說道:“閑雲有事先告辭了,若姑娘改日得空,請到舍下一敘,舍妹一定會很高興的。”說完接過包好的扇墜,步履灑脫地走了出去,不多時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上官蝶舞看著那消失在人群中的清俊背影,心中默念道:“雲哥呀雲哥,你當真對蝶舞已無半點情意了嗎?”想到這,臉上已是愁雲密布。

    林閑雲剛一進府,管家就告訴他冷柯已經迴來了,現在花廳裏由林瓏玥陪著。林閑雲點點頭說了聲:“知道了。”便喜滋滋地往花廳而去。

    林瓏玥見哥哥進來忙起身相迎,林閑雲愛憐地望著她笑道:“今天怎麽舍得從房裏出來了?”

    林瓏玥麵上一紅,嗔道:“哥哥又取笑人家,玲瓏從此不要再理哥哥了。”

    林閑雲嗬嗬一笑,望向冷柯說道:“冷公子,剛到的嗎?”

    冷柯也不起身,望著閑雲淡淡說道:“已經到了一會兒了,擾了林姑娘半日。”

    林閑雲不以為意,轉身坐了下來,複望向瓏玥,從懷中取出裝了脂粉與珠釵的錦盒遞給她,說道:“近來哥哥公務繁忙,家中多勞妹妹照顧,今日剛巧路過倚妝閣,買了些東西給你以表謝意。”

    林瓏玥滿麵驚喜,接過來忙不迭地打開一看,甜甜說道:“還是哥哥最知道玲瓏,送的東西總是最合我的心意。”說著來到閑雲麵前,福了福身子,頑皮地說道:“有勞哥哥掛念,妹妹在此謝過,這廂有禮了。”說著嗬嗬嬌笑起來。

    林閑雲寵溺地望著瓏玥,暗暗舒了口氣,想道:“看來傻丫頭心裏已沒有什麽芥蒂了。”迴頭望向冷柯,見他眼中似有深意,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隨後閑雲將要搬到軍營暫住,托冷柯照顧家中一事與林瓏玥說了,吩咐她一要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全,二來家中大小事務多與冷柯商量,希望她待冷柯如待自己一般。林瓏玥乖巧地聽著,不時諾諾地應著。

    交待好了林瓏玥,林閑雲對冷柯說道:“冷公子,這幾日就要偏勞你了,等會兒請你隨我到書房去一下,我有些東西要拿給你看。”說罷喚來管家吩咐了一番,起身引著冷柯往書房而去。

    進了書房林閑雲剛想與冷柯說些體己話,卻見冷柯用眼睛瞄了瞄窗外,立時會意妹妹正藏於窗下偷聽他二人說話,麵上不覺有幾分尷尬,訕訕地朝冷柯笑了笑。冷柯麵上淡淡的,橫了閑雲一眼徑自走到桌旁坐下,朗聲問道:“閑雲,有什麽話你說吧。”

    林閑雲正色道:“今天若不是你提醒,飛傑那條命怕是早沒了。”說著把先前發生的事細細地與冷柯說了,隨後又把裝在杯了裏的蛛網珠滴拿與冷柯看,問道:“你看看這個,知不知道是什麽東西?”

    冷柯接過杯子,看了看又嗅了嗅,伸手欲沾些在手上看看,閑雲見狀一把拉住,說道:“這東西劇毒無比,小心?”

    冷柯望了閑雲一眼,說道:“不妨事,這些東西於我無害。”說著沾了一些在指間細細地碾了碾,複又嗅了,眉頭不由得緊皺起來。

    良久,緩緩說道:“這不是人間的毒物,此毒無色無味卻能立時令血肉之軀異化,與當初那花妖的毒物有些相似,應該屬於精魅一類的東西。”

    林閑雲聽冷柯這麽說,心中一凜,說道:“小柯,這怎麽可能?難不成近來的刺殺事件都是別道眾生所為,可上次與我交手的刺客分明是人?”

    冷柯淡然說道:“這事表麵看起來似乎是一件事,但細想想又不盡然。聽你前番說起那些死了的人,雖死法各異但死狀和屍體卻無異狀,如此可推斷不過是人所為。而這次那吃了毒物的狗死狀怪異,這事便沒那麽簡單了。我剛才試過這杯中的毒,斷定它不是人間之物。”頓了頓,又說道:“施毒的蜘蛛似有些道行,不過道行尚淺,倒也不足為慮,不過我覺得在這毒蛛背後似有一股更強的力量,閑雲你此去可要多加小心。”

    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青瓷小瓶交到閑雲手裏,說道:“這冰清丸你拿著,每日與飛傑各服食一粒,諸毒便於你們無害了。”

    林閑雲接過瓷瓶放入懷中,朝向窗外朗聲道:“玲瓏,既然來了就進來吧。”

    話音未落隻聽到林瓏玥在門外說道:“冷公子、哥哥,我是來告訴你們再過一會兒就可以用飯了,你們別說得太晚。”說完姍姍走了。

    林閑雲見妹妹走了,望向冷柯嘴巴彎成了好看的月牙,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低聲說道:“小柯,我好想你。”

    冷柯輕輕一笑,也不說話,身上升起一層紫霧,霧散後一位絕代佳人現於眼前。

    閑雲攜了冷柯的手坐下,絮絮地說了別後之情,末了還不忘加一句:“此番迴來,可別再走了。”

    冷柯紫眸含笑,道:“那要看你留不留得住了。”

    閑雲聽言,一把摟住她,正色道:“那我從今後就這樣粘著你,看你怎麽辦。反正法術也學了不少,纏著你還是辦得到的。”說完望著冷柯,眉梢眼角全都在笑。

    冷柯嬌靨微紅,笑道:“那敢情好,隻是不知道令妹會不會又因你不倫之戀,下逐客令呢。”

    林閑雲一聽這話,冠玉般的臉上掛不住也紅了,點了點冷柯的鼻子說道:“你這個促狹鬼。”

    冷柯笑道:“我幾時又成鬼了。”

    閑雲嗬嗬一笑不以為意,問道:“小柯,你的玉笛呢?”

    冷柯不明究理,從懷中取出烏玉笛,說道:“你問這做什麽?”

    閑雲接過玉笛,笑吟吟地從懷中拿出個紫色的錦盒,打開盒子取出了那塊已綰好穗子的紫蝶玉墜,穗子也是淡淡的紫色。他將玉墜細心地係在烏玉笛上,遞迴到冷柯手中,方笑道:“不知此蝶與你身上的蝴蝶相比可還過得去。”

    冷柯將那紫玉蝶握在手中,濃睫輕顫,柔聲道:“難為雲總想著我。”

    林閑雲輕輕握著冷柯的手說道:“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閑雲今生早已在那紫蝶紛飛中迷失了,但求能時時見到小柯展顏一笑。”

    正說著,那握於冷柯手中的紫蝶扇墜卻起了異變,升騰起熒熒紫色星光,那紫光點點如冰雪融化般沒入了冷柯的身體。冷柯和林閑雲俱是一驚,閑雲伸手欲將那墜子取迴,卻被冷柯止住。

    冷柯疑惑地望著墜子,對閑雲說道:“雲,這墜子似乎能與我的身體相互感應。”說著隻見那墜子已整個的沉入了冷柯體內,而冷柯的身體也越來越透明,房中彌漫起淡淡的幽香,這香氣不似冷柯往日身上的荷香,更加幽遠清雅令人身心不由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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