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朗的傷養了半個多月也好得差不多,因被罰一月不得離營,所以每天除了隨軍操練外,就是在營中四處察看。眼下已是夏初,天氣炎熱,軍營四周樹林密布,樹上的蟬聲好似急雨吵得人根本無法入睡。月朗用手枕著頭,望著帳外的圓月陷入了沉思。身邊的陳猛等人已是鼾聲震天,月朗卻思緒難平怎麽也睡不著,幹脆起身出了營帳。

    夜晚的軍營燃著堆堆篝火,除了巡邏的小隊士兵外,隻有天空中的一輪圓月與人為伴。月朗披著衣服來到營旁的小河邊,坐在一截老樹幹上望著水中的明月發呆。聽著樹上吵鬧的蟬聲,月朗想起了哥嫂的死;望著水中的明月,她憶起了母親的故事;聽著林中唿嘯的風聲,想起了家破人亡的秋夜。不由得歎了一口氣,幽幽地說道:“月是一般圓,卻早已物是人非。”

    “柳副尉,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感歎呀?”身後傳來了木羽飛傑清朗的聲音。

    月朗一怔,忙起身抱拳相迎:“木羽將軍也還沒有休息呀!”

    木羽飛傑走過來坐在樹幹上,指了指旁邊示意月朗坐下。月朗猶豫了一下,與木羽飛傑並排坐了下來。月朗偷眼望了望飛傑,月光下,身著銀色鎧甲的飛傑英姿颯爽,英俊的麵容還依稀留著兒時少年模樣,此刻他望著流動的河水似在沉思,長長的睫毛下,眼睛被月光下的河水印得星光點點。

    二人就這樣默默地坐了許久,忽然木羽飛傑輕輕地問道:“柳兄弟,你家鄉在哪裏?”

    “我祖籍金陵,生長在東京。”月朗如實迴答道。

    “喔,那我們還是同鄉。”飛傑有些意外,卻看得出很是高興,他鄉遇故知自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家中還有什麽人嗎?”飛傑繼續問道。

    “四年前家中慘遭變故,隻剩下我與二哥,隻是二哥現在也下落不明。”說起身世,月朗臉上流露出了悲傷。

    “喔,那柳兄弟跟我是同病相憐。四年前我父兄戰死,姐姐生孩子難產去世,家裏現在也隻剩下我與老母二人。”見月朗麵露悲傷,飛傑也想起四年前家中那場變故。

    “喔,木羽將軍也是一個人呀。”月朗聽飛傑說起家事,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柳兄弟,此時不在營中你不必叫我將軍,我們兄弟相稱。我很久沒有這樣與人閑談了。”飛傑拍了拍月朗的肩,露出一個溫厚的笑容。

    看著微笑的飛傑,月朗的心在輕輕地顫抖,“這笑容是多麽熟悉呀,兒時那個英武帥氣的傑哥哥,也常常這樣對著自己微笑。”月朗低下頭,不自在的搓了搓手,“嗯”的應了一聲。

    見月朗忽然有些不自在,飛傑覺得很奇怪,可轉念一想“也許是雙方身份懸殊,或者他平日就不太習慣與人交談,所以才會如此局促”,想到這飛傑不再說話,順手扯了一枚樹葉放在唇邊,吹起了家鄉的小曲。

    月朗望著水中的明月,聽飛傑吹曲。突然心猛地揪了起來,“這曲子,這曲子……不是兒時我教給傑哥哥的嗎?”月朗抬頭望著飛傑,怔怔地問道:“木羽將軍,這曲子是誰教你的?真好聽。”

    飛傑把唇邊的樹葉拿在手中,輕輕的摩挲著,幽幽地說道:“是我兒時的一個朋友。”

    “什麽樣的朋友,這曲子聽來像是出自閨閣。”月朗明知故問,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證明些什麽。

    飛傑沒有立刻迴答,望著水中的月影,滿眼深深的思緒。他輕輕歎了一口氣,說道:“一個非常可愛的女孩子,她與我家本是姻親,我們從小青梅竹馬。”飛傑頓了頓,眼前仿佛又浮現出兒時柳月朗明媚的笑容和那些快樂的日子。

    “四年前,她父親被奸臣陷害告老還鄉,舉家遷往金陵去了,從此就音訊全無。”說到這裏飛傑抬起頭望著空中的明月,不知道是對月朗說還是對自己說道:“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可好,也許早已嫁做人婦了。”

    月朗聽著飛傑思念自己的話語,心潮澎湃。她多想立即表明身份,告訴傑哥哥 “我就是你兒時的朗妹,我也從未將你忘記!可是眼下自己身負血海深仇未報,而且女扮男裝又麵容盡毀,要如何與飛傑相識,更何況自己有把握讓他相信自己就是柳月朗嗎?”想到這,月朗不由得落下淚來。

    飛傑本來還沉靜在自己的思緒中,忽然聽到旁邊的月朗小聲啜泣,一時慌了手腳也不知道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話,忙扳過月朗的身子望著她問道:“柳兄弟,你怎麽了?是不是我說錯什麽話了。”

    見飛傑一臉疑惑地望著自己,月朗自知失態,忙用手擦幹淚水,笑道:“沒事,沒事,是小弟聽大哥說起往事,一時感懷身世,不由得婆媽起來,還望木羽大哥不要見笑才好。”

    飛傑聽月朗這麽說,雖有些困惑但也不便再細問,二人一時無語默默坐著。月朗感覺到氣氛有些尷尬,望著飛傑笑問道:“木羽大哥應該二十出頭了吧?娶親了嗎?”可話剛出口,心中卻不由得刺痛起來。

    飛傑望望月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嗬嗬,我今年十九歲,親事嘛還從未想過。”接著收斂笑容,繼續說道:“現在國家危難,男兒應誌在為國盡忠,兒女私情豈敢掛心。再說父兄之仇不共戴天,一天不將金狗驅逐出中原,我木羽飛傑何以為家?”越說越激動,霍地站了起來。

    “嗯,是的。雖說我家人是被奸人所害,但也因為國難當頭才會被奸人有機可乘。而且保家衛國,當仁不讓。”月朗也站起來,拉住飛傑堅定地說道。

    飛傑緊緊地握著月朗的手,用力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讚許。月朗雙手被飛傑的大手緊握,一時雙頰緋紅,有些忸怩地把手抽了迴來,重新坐迴樹幹上,飛傑也隨月朗坐了下來。與飛傑這麽靠近,月朗隻覺得心跳越來越快,快得都要不能唿吸了。她定了定神問道:“木羽大哥,你的赤烈血好些了嗎?”

    “嗯,沒事了。可能是軍馬管事不知道它的脾性,所以誤以為是得了惡疾。”飛傑答道。

    忽然又覺得奇怪,轉頭望著月朗問道:“柳兄弟,你怎麽知道我的馬叫赤烈血。”

    月朗自知一時說漏了嘴,心中暗叫不好,忙搪塞道:“我是聽軍馬管事說的。”

    “喔,這樣啊!”雖然月朗的迴答沒有破綻,可是飛傑還有些犯疑“黑馬的名字我很少跟人提起”。

    見飛傑起疑,月朗突然“啊”的一聲故意大叫起來,向飛傑提議道:“木羽大哥,既然我們是同鄉也算有緣,要不我們結成異姓兄弟如何?”

    “這個……”被月朗這麽一說,飛傑一時不知道要怎麽迴答。

    “今天月朗星稀,正是黃道吉日。既然二位有此雅興,那何不算上在下,我們三人結義如何?”林閑雲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輕搖折扇一付怡然自得的樣子向月朗二人這邊慢慢走了過來。

    “喔,林大人,你也不沒休息呀!”乍見林閑雲,木羽飛傑也有些意外。

    “嗬嗬,夜涼如月又明月當空,怎好虛度呀?”林閑雲笑嘻嘻的一臉玩味地看著月朗二人。

    木羽飛傑和柳月朗被林閑雲這麽一說,都有些不自在起來,正在萬分尷尬之際,隻聽得林閑雲說道:“二位兄弟,我林閑雲虛長幾歲,就做大哥好了。”說罷伸手來拉飛傑和月朗,要與他們一道月下盟誓。

    柳月朗把手一縮,向後退了一步,抱拳對林閑雲說道:“林大人,我乃是一介平民,與大人身份懸殊,怎敢逾越。”月朗嘴上這麽說,心中其實暗叫不好“這林閑雲分明是已經察覺到了什麽,所以才會故意這樣說的,我一定不能讓他再知道更多的事情。”

    林閑雲嗬嗬一笑,眯著眼睛盯著月朗的臉笑道:“柳兄弟,怎麽這麽見外呀,大家皆是有緣人,機緣成熟自當結義,你又何必拒人千裏之外。再說什麽身份地位本是身外之物,更何況到底是誰逾越,還是未知之數。”這個林閑雲,總是話裏有話。

    木羽飛傑聽林閑雲這麽說,也同意結義,轉身來勸月朗。柳月朗正左右為難,忽然想起半月前師傅所賜銀盒上顯示的小字——月夜結義情。“難道,難道師傅早已料到今日之事,那麽說師傅也讚成?”令月朗百思不得其解的銀盒謎語此刻居然被林閑雲一語道破。“既然師傅有此安排,那就結義吧。”想到這裏月朗也不再堅持,她與林閑雲、木羽飛傑一同跪於月朗,拈草為香對天盟誓,從此結成異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林閑雲二十九歲是大哥,飛傑十九排第二,月朗最小。三人結義後,各自迴營相約明日再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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