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陽光總是那樣的輕靈,柔柔的、軟軟的橙黃色的光線透過密密的竹葉,印在翠綠的窗紗上,透了過去,鑽過藕色的帳幔,把片片淡墨的葉子貼在了竹木的家具上。稍稍一點風,竹子搖一搖又站住了,那片片竹影卻更淡了。

    清晨,柳月朗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的四周垂著藕色的紗帳。她翻身坐起來,覺得頭有些重,撥開帳幔站到地上,腳有些輕。這是一間雅致的竹室,桌子、椅子、地板、窗子所有的一切都是用青翠的綠竹製成,透過後窗上糊著的細紗能隱約看到竹林。月朗扶著床沿坐下,她還沉浸在剛才的噩夢中,汗水浸濕了額前和鬢邊的發絲,淚水再次無聲地從臉龐滑落。

    “小姐,你醒啦!讓菱兒服侍你更衣吧!”一個身著嫩黃上衣淺綠裙子的年輕姑娘從屋外推門走了進來對月朗說道。

    月朗抬起頭怔怔的看著她,擦了擦淚水問道:“姐姐,這是哪裏呀,我是不是死了?”

    “嗬嗬……”黃衣女子掩口而笑,說道:“小姐,你沒有死,隻是你已經暈睡了一天一夜。”

    那個叫菱兒的丫頭手腳麻利的給月朗換上新衣,一邊幫她梳頭一邊說道:“小姐,你該餓了吧,奴婢馬上去給你拿吃的東西”。未等月朗答話,就轉身輕盈的地走了出去。

    眨眼的功夫菱兒已經端著一個大托盤迴到了房裏,像變魔法似地把四五樣精致的小菜和一碗熱氣騰騰的碧梗米粥放到了桌上,拉著還愣在原地的柳月朗坐到了桌邊。月朗確實餓壞了,她大口的吃著粥,幾次差點被嗆到,幸好有細心的菱兒在一旁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吃完粥月朗的精神也好了一些,她問菱兒道:“姐姐,這是哪裏呀?是你救了我嗎?那我的侄兒、二哥和銀狼雪龍在哪裏?”

    菱兒一麵收拾著桌子,一麵答道:“小姐,你不必叫我姐姐,叫我菱兒就行了,要不竹伯知道了又會責怪的。這個地方叫悟憂穀,我們住的竹屋喚作聽雨軒。至於小姐,你是我家主人救迴來的。”

    “那你家主人是誰?我可以見他嗎?”月朗焦急的問道。

    “主人呀,菱兒從來沒有見過他。”菱兒望著月朗搖了搖頭,繼續說道:“這裏平日隻有我跟竹伯兩個人,隻有竹伯見過主人,主人需要我們做什麽都是以傳心術告知。至於小姐問起你哥哥、侄兒和銀狼的事,可能竹伯會知道。等一會兒竹伯來看你的時候,小姐直接問他好了。如果小姐沒什麽別的吩咐,菱兒就先告退了!”說完菱兒向月朗施了一禮,端著碗碟出去了。

    菱兒走後月朗坐立不安,她小心地扶著牆向房外走去,當她終於站到了房門口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寬闊的青竹鋪就的平台懸浮在如鏡一般的湖麵上。平台的左側青竹建造的房舍成品字排開,房舍光潔的竹麵被陽光照得仿佛漆了一層水晶漆閃閃發亮;右側一條竹鋪小廊蜿蜒的浮在湖麵上伸向湖心的青竹小亭,好似一條青龍臥於水中。竹廊下,湖麵上嫩黃色的菱花開得如繁星點點,菱花的上麵各色的荷花、睡蓮夾著竹廊正開得熱鬧,一陣輕風拂過淡淡荷香塞滿胸臆。屋後大片的綠竹遮天蔽日,隨著山風起伏如道道綠色的波浪。湖的兩岸紅色、粉紅色、白色的桃花開得繽紛豔麗;遠遠的,湖的盡頭,秋色正濃的樹林隨著山勢起伏,在那最靠近白雲的地方可以看到終年不融的雪峰。此刻陽光下雪峰、彩林、桃花倒映在湖中,仿佛是兩個重疊的世界。柳月朗不由得使勁揉了揉眼睛,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不在人間了。

    一個慈祥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柳姑娘,你醒啦!”

    柳月朗迴過頭,看到一個綠衣老翁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他頭上戴著綠色的頭巾,身上穿著綠色的衣褲,腳上的鞋襪居然也是綠色的,這一身竹綠襯著他的鶴發童顏仿佛是從母親故事裏走出來的老神仙。

    月朗好奇地問綠衣老翁:“老爺爺,你怎麽知道我姓柳呀?”

    “嗬嗬,當然是我家主人說的呀。你身體好些了嗎?”綠衣老翁笑嗬嗬地迴答道。

    “那老爺爺,你家主人現在哪裏?我想見他。”月朗真想早一點知道自己到底為誰所救,現在身處何方。

    “這倒為難老夫了,主人從來行蹤不定,我也很久沒見過他了。不過你放心,我們這裏非常安全,你就安心住下吧!”綠衣老翁摸著長長的白胡須笑嘻嘻的對月朗說道。

    “老爺爺,你應該就是菱兒姐姐說的那位竹伯吧,我以後就叫你竹爺爺好嗎?”月朗見綠衣老翁這一身如竹般的打扮,忽然間想起了菱兒剛才說的話。

    “嗬嗬,柳姑娘真是冰雪聰明,怪不得主人會為你如此勞心勞力。”竹伯說著對月朗豎起了大拇指。

    “竹爺爺,你知道我小侄兒、二哥還有銀狼雪龍在哪裏嗎?”柳月朗此刻最不放心的就是小侄兒。

    聽月朗這麽問竹伯有些為難的看著她,沉吟了一會兒還是把實情告訴了她:“柳姑娘,我說了你不要太難過。你的小侄兒已經去世了,主人讓我把他安葬在了屋後的竹林裏。至於你二哥的情況我不清楚,銀狼雪龍嘛,他隨主人去查看你父母家眷的情況去了。”

    “哇……”聽到侄兒死了,柳月朗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了起來。

    竹伯不知道要怎麽安慰她,隻是靜靜地站在月朗身旁陪伴著她。等柳月朗哭夠了,竹伯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說道:“柳姑娘,剛才主人用傳心術說,已經找到了你父母家眷的屍體,現正安放在屋後的竹林裏。主人交待如果你想見他們最後一麵就領你去。”

    月朗聽竹伯這麽說,什麽都顧不上了,她跟著竹伯跌跌撞撞的來到了屋後的竹林裏。在林中的一大片空地上,柳月朗全家二十三口的屍體整齊的排列著。月朗跪倒在父母屍體前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忽然她看到在父母的旁邊,哥哥柳誠禮和嫂子木羽雪菡的屍體也靜靜地躺著。“哥哥死在萬裏之遙的戰場,怎麽屍體會在這裏?嫂子早已埋葬於汴梁,怎麽也會在這?為什麽每個人都仿佛睡著了,身上沒有一絲傷痕?”幾千幾百個疑問在柳月朗的心頭纏繞,眼前的一切都實在太過奇怪了。

    等月朗不哭了,竹伯勸她先迴聽雨軒,說由他安葬月朗的家人,可是月朗說什麽也要親手埋葬親人。竹伯一邊幹活一邊對悲傷萬分的月朗說道:“柳姑娘,你知道為何我們這個山穀取名悟憂嗎?那是因為,人生在世都要經曆八苦煎熬。生老病死之苦固然不用多說,而對於苟活於世上的人來說,最痛苦的莫過‘愛別離’,至愛親人天人永隔是人間最大的悲劇。你一夜之間失去所有的親人,其實隻不過是因緣成熟罷了。所以老夫勸你節哀順變,接受現實並學著去參悟這個中的道理,那樣於你今後的人生才有意義。”月朗怔怔的聽著竹伯這番深奧的話,似懂非懂。

    等柳月朗跟竹伯把父母家眷的屍體全都安葬好,已是日落西山。迴到聽雨軒時菱兒早已把晚餐裝備好了,銀狼雪龍此刻也老實的臥在竹台上等著主人。柳月朗見到雪龍,仿佛看到了唯一的親人,摟著雪龍的脖子又哭了很久,直到菱兒再三勸解才迴到屋裏去吃了半碗粥。

    累了一天,哭了一天,柳月朗覺得累極了,可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她輕聲叫醒睡在床下的銀狼雪龍問道:“雪龍,你是不是見過那個救我們的人?”

    雪龍用銀灰色的眼睛看著月朗,好像聽懂了似的衝著她搖了搖尾巴,輕輕地哼了一聲。

    月朗激動的一骨碌坐了起來,接著問道:“他是什麽人呀?你知道在哪裏找得到他嗎?”

    雪龍搖搖頭,“嗚嗚嗚”的低哼了幾聲,趴在地上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傳來了輕輕的鼾聲。

    柳月朗頹然地靠在床邊,想著今後自己的出路不由得又是一陣心酸。哭著哭著,一陣睡意襲來,月朗歪在床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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