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不會說話,自然也不會抗議。可是我覺得她有些辛苦,衛玊沒有留情,真的傷了她脖子。本就烏青的地方留下了一道血痕。我用手幫她檢查,我不敢太用力,怕她的頭會斷掉。


    還好,隻是傷了皮膚。


    我鬆了一口氣,卻不敢再扛著她。我真的很害怕,跑的時候萬一太顛簸,她的頭會這麽斷掉。我將她抱在懷裏,小心扶正她的腦袋。


    許多驅魔人在領地內施法,這本就瘡痍的土地,瞬間化為煉獄。好在我身上流有驅魔人的血液,能夠迷惑攻擊的法陣,在混亂中得以安全逃脫。


    我跑了很久,明月懸在空中,清冷得不像話。耳邊終於清靜,我帶著她來到一處村莊。我受傷很嚴重,我從來沒有這樣虛脫到極限的感覺。我來到一個房子外,屋子裏亮著燈,從窗戶往裏看,一家人正圍著餐桌吃飯。


    我看到了他們桌子上點著的蠟燭。


    夜深了,我需要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或許,用得上蠟燭。


    我本可以殺了他們,事實上我也產生了這個想法。可是我懷裏抱著她,不知道為什麽,我不想讓她看見這些。


    我在那戶人家的屋子後麵,抱著她坐了很久。久到他們終於吹滅蠟燭,傳來平穩的唿吸聲。


    我進到屋子,偷偷取走了兩根蠟燭。就在我準備繼續多找一點的時候,身後傳來動靜。


    那家人的父親,拿著把鋤頭,正高舉著向我示威。他守著身後的木門,我知道那是他小女兒的房間。


    雖然我受傷了,但他們隻是普通的人類。我隻要迅速的撲上去,他連揮動鋤頭的機會都沒有。


    我和他對峙著,漸漸有些不耐煩。我亮出了獠牙想要逼退他,他嚇得往身後退,絆倒在地上,鋤頭砸在木門上,安靜的夜終於鬧出了動靜。


    我看著懷裏的她,我知道自己不想讓血濺到她身上。那就意味著我要放下她。可是我才剛剛讓她安全迴到我的懷裏,我不想放開她。


    我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麵對食物,在咬與不咬間如此為難。


    木門身後傳來動靜。那家的小女兒從裏頭開了門。男人急忙抱著小女兒,捂著她的眼睛,沒讓她看我。


    我覺得沒意思。我現在法力亂竄,難以壓製。就算咬了他們,也沒有任何的好處。


    我轉迴身繼續找蠟燭。


    我決定,如果他攻過來,我就咬死他。


    我這麽想著,總算又找到了幾根蠟燭。雖然還是有點少。


    我想要離開,正要走的時候,男人身後的小女兒跑了出來。她遞給我一個布袋。


    我十分厭惡這種飽含施舍的舉動,很討厭這樣看似陽光的行為。我朝她怒叫,男人速度很快,及時將小女兒拉迴身後。男人的表情看上去特別的驚恐,他像是已經死了,渾身上下都透露著僵硬。


    吸血鬼的殘暴血性讓我感到興奮。反正不殺了他們,等衛拓和畢家迴過神來追蹤,他們也一定會出賣我。


    我一步步向他們靠近,男人跪到了地上,他不停的搖頭,死亡籠罩著他,讓他渾身失去力氣,完全沒辦法抵抗。人類的懦弱讓我有了踐踏的欲望,我準備咬死他。


    我還沒有動手。小女兒跑到了她父親的身前。她的眼睛裏滿是堅定,我能感覺到她的恐懼,可她還是像交換一樣,固執的把布袋伸給我。


    我不知道此時的自己,在他們眼裏是什麽樣的。我興不起殺意。


    小女兒似乎覺得交易並不能令我滿意。她在屋子裏翻找,又從櫃子裏拿了兩隻蠟燭放到布袋裏。我看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


    我看見她頭上的一把小梳子。


    我伸手取走她發上的梳子,她僵硬著,怕得都沒法唿吸。


    我接過了她的布袋,我想,大概是因為,我需要一個裝梳子的袋子。


    我離開了那裏。這樣的感覺令我倍感熟悉。曾經,我也是個進到人類家中,不用沾血依舊可以全身而退的吸血鬼。他們用人類的食物招待,偷偷在羊圈外商量,要不要殺一隻羊取血給我們食用。


    我們?


    對了,是我們。那時候一起冒險,總是奔波著給別人幫助。都幫他們解決圈養奴役的領主了,他們也舍不得獻出一份高級血液。


    這樣的幫助有什麽意思?


    我低頭想問她,可是她死了,所以我隻能告訴她,“你看吧。明天他們就會出賣我們。”


    人類和吸血鬼本就是統治與被統治的關係。而吸血鬼和驅魔人,也必定是你死我活,兩不共生的存在。


    我帶著她離開,我得跑遠一點。這樣,明天位置被泄露後,才不會那麽容易被找到。


    我選擇了一個小鎮,越是魚龍混雜的地方,就越容易隱身。


    而且,我很擔心。她沒了水晶棺和法力石,屍體會不會出現問題。


    我找到了一個賣驅魔人法器的小店。店主是個年邁的驅魔人,驅魔法力不低,隻是他一把年紀,動作遲鈍,很快就被我殺死了。


    選擇這樣的小店,是因為他們有不少法力石,除此之外,一般都會有地下密室。開驅魔店鋪的人,總是害怕吸血鬼報複,所以會有一條秘密通道,提供自己逃跑。以前和她奔波的時候,我沒少光顧這樣的店鋪。


    果然,我在架子後麵找到了開關,打開向下的樓梯,進入到密室。


    密室裏有間小床,我終於能安心將她放下。她躺在單人小床上,身下是白色的床單,像個死去入葬的人一樣。我沒來由的自責,明明,她應該有個漂亮的水晶棺,寬敞的神殿,一大堆的法力石……


    現在隻剩下這張小床了。


    我忽然想起我把布袋弄丟了。吸血鬼本就是黑暗的主人,黑夜蒙蔽不了我的雙眼,我本就不在乎那幾根蠟燭。


    可是她需要,這裏太黑了。和神殿相比,是又窄又黑。


    我幫她整理頭發,讓她躺得舒服些。我向她許諾,再三的許諾我很快就會迴來。


    我離開密室,找到了掉在地上,被店主血跡染紅的布袋。


    我撿起來,在店裏搜索法力石。可是太少了,這還不夠。而且儲存的法力太低,和當初我在水晶棺裏放的相差太多。明明我是想讓她知道,無論在哪裏,該少的我一樣不會少給她。


    我在店裏找了身農戶的衣服,用店裏現成的藥劑改變了發色。我知道現在在小鎮上出現會非常危險。


    進入小鎮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人類和驅魔人合作,並在鎮子外的路牌上,掛上了四大堂的徽章。那是為了震懾吸血鬼特意給的警示。


    因為我先前對領地的擴張,沒有領主的地界,恐懼的人類,自主集結了一批驅魔人,用以保護小鎮安全。夜裏是驅魔人巡邏最密集的時候。


    我現在需要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吸收平複我剩餘的法力。隻有這樣,才能讓我快速恢複過來。


    但是我需要法力石,甚至得為了法力石,主動和驅魔人對上。想要得到高成色的法力石,找驅魔人是最快速的方法。


    我答應過她,會快點迴去。


    我沒有辦法,隻好冒著危險出擊。我跟蹤驅魔人,在一個小巷裏展開了戰鬥。我從驅魔人身後伏擊,趁其不備,一擊斃命。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偷偷摸摸的戰鬥,驚險之餘,甚至還興奮了起來。強大,讓人不再畏懼戰鬥,隻有弱者,才會有命懸一線的危機感。我難得重新體驗了一迴。


    我沒有吸他們的血,一方麵,我未吸收的另一半法力已經在亂竄,根本沒必要亂上加亂。另一方麵,我得避開吸血鬼殺人的手法,不讓小鎮上的人太過恐慌,以免吸引衛拓他們。


    當然,我也不認為,衛拓他們現在有能力再追擊我。畢家,多半也會忙著奪取我的領地。但以防萬一,休養好之前,最好還是小心。


    我終於得到了一些法力石,雖然數量和成色都遠遠不如之前她水晶棺裏的。可我已經離開太久。我怕她等得著急。


    我抬起腳,忽然倒在了地上。


    我瞳孔不自覺的放大,後背一片涼意。吸血鬼體溫很低,我們永遠不會擁有人類和驅魔人那般溫暖的感覺。我受傷了。地上倒了四個驅魔人。他們聯合起來,還是重傷了我。


    我努力想要爬起來,卻又摔了下去。


    我好累。


    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我想要放棄。


    我已經失去了一半的法力。現在無論是驅魔人還是吸血鬼,更不用說人類,他們都想取走我的首級。我知道,我在這些人的不斷逼近下,難以恢複往日的輝煌。


    我已經敗了,還要為什麽而戰鬥呢?


    我不甘的想要握緊拳頭,卻隻感覺到布袋口子。我還在緊緊抓著這個布袋。


    對了,我還得迴去。


    她還在等我。


    我咬緊牙關,渾身顫抖好不容易才站起來。我拖著疲憊的身體,恍恍惚惚的走在黑夜中。我敗了。所以該怎麽告訴她,我失敗了呢?


    迴去的一路上,我滿腦子都在為自己想著借口。我想不到,她一定會取笑我的。


    我真的很累,以至於進門後說不出一句話。我打開布袋,沉默的將法力石放到她身邊。這些法力石看著還是太寒酸,我甚至覺得耳朵有些發燙。


    我轉身給她點蠟燭,總算把這裏弄得明亮。


    “我很快就會帶你攻迴去……衛玊也傷得不輕。我沒輸。”


    我是在撒謊,話說得很心虛。可是說出來以後,這又像是一個承諾。它讓我熱血沸騰,變成了我必須要完成的事情。


    我答應她了,就應該做到。


    我拿梳子給她梳頭。


    衛玊……


    都是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我不敢用力梳,怕扯疼她。但是她頭發卷得厲害。


    我忘記了後背的疼痛,忘記了滿身的疲憊。我感覺到自己額頭在冒汗,仿佛又迴到了當初。


    月光之下,幫她解打結頭發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又是略肥的一章。胖媽的存稿正式變空,特別心疼大肥章。哭o(╥﹏╥)o


    第12章


    他開始變得安靜,這是出乎我意料的發展。


    他給我梳完頭,就在地上打坐。他看上去真的很糟糕,吸血鬼皮膚本就有點白,他現在看上去,更是沒有一點血色。


    我沒想到他傷得那麽重。想起昏迷前感受到的那股力量,我都不由得打顫。太強了,已經是無法企及的高度。我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麽落到這步田地的。明明占了上風……


    我坐在地上,下巴擱在床上,選擇一個離他較遠的距離防備。


    他傷得那麽重,為什麽還要去找法力石?這些法力石看起來成色一般,和他先前準備的差遠了。可就是這些看起來能量參差不齊的法力石,讓我感覺到辛苦。


    他親自去找的。明明受了那麽重的傷。


    我仰頭哀嚎了一聲,真想死了一了百了。曾經,我也不是這麽糾結的一個人啊。大抵精神真的出現了問題。果然,人死了,還被困在犯人身邊,心態真的會崩。


    我轉身不想再看他,又被白色的蠟燭奪去視線。燭芯亮著黃色光暈,讓人感覺不真實。


    他就這樣坐了很久很久。這裏看起來就是個地下密室,就算天亮了,也不會有光線照進來,我很難斷定他坐了多久。隻知道他來迴點了三次蠟燭。


    就在我以為他打坐顧不上外界的時候,蠟燭幾乎是閃爍著快要熄滅,他就站起身。


    三四個小時?六七個小時?誰知道呢。


    我不需要睡覺,也沒有一點困意。他不說話,我想唱獨角戲,都不知道從哪裏唱起。我歎著氣,對著通風口向聖主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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