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情拖拖拉拉,時好時壞,一直過拖到了七月!


    隻是今年不知為何,雨天竟這般多,從七月初三,雨一直在下,淅淅瀝瀝,直下到初六!躺在病床上,我惦念著明日就是初七了,傳統的七夕,中國情人節,和胤禎雖然是老夫老妻了,可此刻我卻忽然起了少女之心,想和他再浪漫一場,迴想過去的十幾年,除了康熙四十三年嫁給胤禎的時候,為他精心準備了生日,剩下的,似乎都是有事耽擱了,特別是這幾年,我們更是聚少離多,再加上年齡也大了,一些重要的日子,早就不再過了!


    這次醒來,精神似乎比以往好了許多,竟能坐起來陪胤禎說會兒話,要知道,這兩個月來,我幾乎有一個月是在昏迷中度過的,而醒來的日子,也是不住的咳嗽,吐血,以及難以忍受的疼痛,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了什麽病,因為太醫一直都沒有來過,也或許,或許是體內的多種毒並發所致,總之,這些日子,我的狀態越來越不好,昏迷的時間也月越來越長,也正是因為如此,我才格外珍惜自己醒來的日子,因為隻有在清醒狀態下,我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在這個世界上,還能看到胤禎熟悉的臉龐,觸碰到他獨有的溫柔,以及驅散他眼睛裏無法忽視的恐懼與擔憂!


    胤禎將我的身子抱起來,靠在他身上,單手環著我的腰身,另一手輕輕扯過被子來,把我們的身體圍起來,將冷空氣抵擋在外!


    “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這句話,胤禎每天都要問上幾十遍,隻要我稍皺眉頭,他就焦急的不得了!


    我虛弱笑笑,淡淡搖頭,“胤禎。我覺得我今天好了很多呢!”


    胤禎的臉上難得的露出笑容,舒心一笑,“這樣就好,可有什麽想吃的,我讓小凡給你做來吃!”


    “我想吃我們種的菜,胤禎,還需要等多長時間才能熟呢?”我懶懶的倚在胤禎的胸前,心裏泛起一份期待!


    胤禎輕撫著我的發,自責道,“對不起。寧兒。跟著我讓你受苦了。連好一點的飯都吃不上!”


    朝廷送過來的米糧,都是最差的糙米,偶爾吃上一頓還好,日日這般。我們都有些受不了,其實這也是我們自己種菜的原因之一!


    我淡淡一笑,抬頭看向胤禎,輕聲道,“還記得在西北的時候我和你說過的嗎?藕蕩橋邊埋釣筒,汨羅西去五湖東,筆床茶灶太從容,其實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了,我們總會有這一天的。可是我不在乎,我要的,隻是能和你,生生世世,白頭到老!”


    “好。等以後我們自由了,我日日給你畫眉,不像現在,連畫眉用的青黛也沒有,害你這般委屈!


    胤禎這樣一說,我驀然想起,自己似乎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照過鏡子了,病中這麽久,模樣定然很醜!


    “胤禎,你幫我拿鏡子過來!”我略微動了動,道!


    胤禎將我扶起來,柔聲道,“好!”


    攬鏡一照,鏡子裏立刻出現一個長發淩亂,臉色蒼白,燕窩深陷,嘴唇幹紫的女子,本來就是瓜子臉,現在瘦的竟隻剩下皮包骨頭,下巴尖細的厲害,麵容雖然還算姣好,可這般憔悴,竟微微有些駭人,我的心裏沒來由的一怔,自己竟然成了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不得胤禎臉上的擔憂更甚,這樣一幅模樣,怎能不叫人憂心驚懼。此時此刻,我忽然理解了西漢時期漢武帝的妃子李夫人為什麽在臨死前堅持不讓漢武帝看到她的真容,原來,一個人病的久了,模樣竟變成了這樣!


    沒來由的歎口氣,我抬頭看向胤禎,可憐兮兮道,“胤禎,這樣的我好醜!”


    “誰說的,你隻是瘦弱了一些而已,在我心裏,你永遠都是最美的!”


    雖然知道他是在哄我,讓我心裏好受,可這樣聽來,還是感覺暖暖的,女人,都是愛聽甜言蜜語的,尤其是發自內心的甜言蜜語!


    一聲驚響,伴隨著閃電,將原本昏暗的屋子照的透亮,我下意識的往胤禎的懷裏縮了縮,忽然想到,連接著幾天的雨,院子裏那些開的正豔的花,豈不是受不了?


    年輕的時候不愛花,可現在老了,卻忽然對花起了濃厚的興趣,每一株花,每一棵草,都是造物者的絕活兒,看著生命如此美好,心情也沒來由的爽朗了起來!


    “胤禎,院子裏的花還在嗎?明兒就是七夕了,若是不下雨,你就抱我到院子裏賞花好不好?”


    胤禎的身體微微一頓,隨即便笑道,“好,等你好了,我們去好多好多地方!”


    我的體力雖然不支,感官卻還是良好的,直覺而言,胤禎似乎不太願意提及花,忽然猜到一種可能,我忐忑著開口,“胤禎,花是不是都落了?”


    “沒有,花開的很好,不信明天你出去看!”


    我歎口氣,“胤禎,你不用瞞我的,這樣的天氣,那些嬌弱的花又怎麽還能活?”


    花本沒什麽,隻是這樣的關頭,開的正豔的花卻忽然全部凋零,不免有些不詳之感,胤禎恐怕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才會如此避免著不想提,隻是,人若要死,花若凋零,又豈是人力可以挽迴的!


    “不礙事,”胤禎勉強笑笑,“這一期落了,下一期很快就會開了,到時候隻怕更豔,你還怕看不著麽?”


    是啊,胤禎,你可知,下一期的花,我真的害怕自己看不著!


    “我自然知道的,古人雲,紅肥綠瘦,這樣的天氣,可不就是這樣麽!”我柔笑著附和!


    沒有一年的七夕是不會下雨的,因為,它象征了情人的眼淚,牛郎織女又怎麽樣,相聚過這一天後,麵對的還不是長久的分別,就像我和胤禎!


    七夕那日清晨,我早早醒來,外麵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雨,雨點劈裏啪啦敲打著窗戶,似乎在昭示著我願望的破滅,胤禎為了讓我開心,特地冒雨在院子裏摘了幾朵許是躲在葉子下的漏網之魚,粉嫩的花瓣上還掛著雨滴,破敗不堪,可不管怎樣,花終究還是花,我們自己種的花!


    當胤禎顫抖著將花瓣遞到我的手裏時,我無聲的笑了,輕軟的花瓣劃過我的手心,竟是從未有過的安心,那一刻,我的腦海裏似放電影一般的閃過我和胤禎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從我穿越迴來的那一刻,與胤禎的最初相遇,曆經坎坷,最終相愛,並順利走到一起,風風雨雨,有甜蜜,也有傷害,隻是如今,我終於要離去了,明明好累,可我的心裏為什麽還帶著濃濃的不舍?


    傍晚時分,我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與早晨的狀態完全相反,我漸漸也明白,早晨,或許是迴光返照!


    微微睜眼,目所觸及的,是胤禎熟悉的臉龐,或許是因為剛剛淋雨的緣故,他的臉上掛滿了雨水,狼狽不堪,可是為什麽,那些雨水自眼睛裏不斷的湧出,我的胤禎,何時,他竟變得這般脆弱!


    虛弱一笑,我緩緩伸手,撫上他清瘦了好多的臉頰,替他拭去臉上的淚痕,柔聲道,“胤禎,不要哭,不要哭!”


    “寧兒――”胤禎緊緊握著我的手,好像深怕自己一鬆手,我就會離開他一般,“你不要說話,好好休息,明天就會好的!”他的話幾乎已經語無倫次!


    我不住的搖頭,“不,我若現在不說,恐怕再也沒有機會了,我們都不要再騙自己了,我已經不行了,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緊了緊他的手,“一定要好好的,或許是因為在病中,有氣無力的緣故,我的話斷斷續續,幾乎連接不上,可是我知道,他能聽得懂!”


    “好,“胤禎含淚答應!


    “還有,“我繼續道,“對四哥,你不要再和他頂撞,再怎麽樣,你們都是親兄弟,他就是那樣的性子,就算,就算是為了額娘,你也不要――咳咳――咳咳――”


    胤禎終於崩潰,“寧兒,不要說了!”


    我沒有聽他的話,這樣的胤禎,怎麽好讓我放心,“或許,或許隻要不和他作對,過些年,他就能對你好一些,胤禎,你要記住我的話,否則,我不會安心走的,一定要答應我!”


    “好,我答應,寧兒,我求你了,不要說了好嗎?我們以後有很多時間說話的,我不要你一次和我說完!”胤禎泣聲打斷我,聲音是熟悉的霸道,卻透著濃濃的悲哀與恐懼!


    “明兒和暄兒,你暫時不要告訴他們,等以後他們再長大一些,要好好的和弘曆相處,因為――因為弘曆就是四爺之後的接班人,他上了台,你――你們就自由了!”


    此刻我的大腦已經混亂,隻能想到什麽說什麽,隻求胤禎和弘明弘暄不要出事,好好活下去!


    “還有――還有――”


    力氣在漸漸抽離,意識已經模糊,感覺到自己似乎在不住的往上飄,輕輕的,了無牽掛的………


    “寧兒――”一聲撕心裂肺的唿喊,讓我的意識漸漸恢複,緩緩睜眼,胤禎的臉明明就在眼前,我的視線卻模糊不堪,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來,隻得用盡全身力氣,想要抱著他,緊緊的抱著他,這樣,或許還能多陪他一刻,隻是黑暗不住的襲來,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在撕扯著我的靈魂,讓我遠離這裏,力氣終於用盡,我再也堅持不住,手徐徐滑下,腦海裏,隻剩下胤禎最後痛徹心扉的哭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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