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麵上常見的假道士,弄個壇壇罐罐就可以“煉製”金丹了。∈♀,然而真正的外丹燒煉,起立壇到鼎爐,完全就是一間實驗室徐元佐甚至認出了許多高中時用過的化學實驗器皿,隻是如今用的是陶瓷器,而後世用的是玻璃器。


    李騰想選個僻靜點的地方蓋廟,但是偏僻的地方勢必交通不便。直接影響日常生活和大量藥材、工具的運輸。光是各種不同用法的鼎爐就有近一百種,又不是隨便找個窯就能燒。有些曲頸還特別容易燒壞,一窯不行就得砸了重燒。這些才是李騰化緣的大頭,至於廟宇建築,反倒要求不高。


    徐元佐既不懂此時的丹爐鼎釜,也不懂後世的實驗器皿。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實驗室得光潔明亮通風好。像李騰這種喜歡玩火藥的,還得安全牢固遠離居民區。這裏他不得不吐槽一下大明皇室,竟然將火藥局放在紫禁城外兩三裏遠的地方。雖然黑火藥威力不算太大,但架不住量大啊!這不是開玩笑麽?


    在器皿上,李騰不能讓步;在場所上,徐元佐不能讓步。所以兩千兩銀子果然不夠。


    “你考慮過去遼東麽?”徐元佐問道。


    李騰道:“那邊是極寒之地,物性懶惰,並非妥善之地。”


    徐元佐迴憶了一下化學反應速率的問題,好像是跟溫度有關係。他道:“主要是你研究炮藥這些,似乎在冷的地方更安全吧。”這是常識推導,到也叫徐元佐蒙著了。要在遼東建立暖房技術上並不困難,但是要在江南修個涼房,而且要涼到能夠安全地研究火藥,那難度就略大了。


    李騰想了想。還是道:“江南人物便利,要去遼東也太過偏僻了。”


    徐元佐臉一黑:“你自己說要僻靜之地……”


    李騰的臉色更黑:“那也不能僻靜到人跡罕至吧。我從哪兒招徒弟啊!”


    “人是有腿的嘛。”徐元佐道:“偷偷跟你說,遼東那邊看起來很偏僻吧,日後說不得也會成為一方寶地。”


    李騰隻是不信。


    也不怪李騰沒見識,即便後世資訊發達,還有很多人都以為東北是落後荒涼之地。直到把各種經濟數據拿出來。他們才會驚訝:原來東北也有城市啊!


    東北這塊土地,純粹是被人為拋荒的。這裏有世界三大黑土帶之一,一旦成功開發,就能從北大荒變成北大倉,成為中國主要的糧食產區。東北還有東寧衛,後世改稱本溪。以低磷低硫低雜質的露天鐵礦聞名,練出來的鐵被稱為“人參鐵”。這種高品質鐵礦在中國並不多見,尤其還配有優質焦煤礦,是建立煤鐵複合基地的寶地。


    這黑土和煤鐵。以大明此時的技術完全能夠享用。至於大慶油田那種高端貨,徐元佐暫時也用不上。


    對了,東北還有金礦!


    那是晚清時候就能開發的,隻要煽動一番,說不定還能形成東北淘金熱,那就更能夠降低東北的開發難度。


    這麽好的地方,竟然還有人嫌棄它?


    當然,現在東北的確是人跡罕至。國朝初年也曾在遼東設立了州縣。但是因為人數實在太少,最終盡數裁撤。將遼東、遼西盡數分與衛所,實行軍屯。這項政策是蒙古人走後,漢人進駐東北的國策,隻是礙於生產力,直到隆慶年間,東北的漢人也還隻有數十萬。


    數十萬人口。一旦在遼沈撒開,仍舊還是地曠人稀的局麵。又因為東北氣候寒冷,作物一年一收。海運結束之後,土特產運送不出去,東北屯軍的確過著艱苦貧困的生活。外加還要應對韃子的騷擾入侵。互有勝負,讓朝中大佬也頗為頭痛。


    “既然不願意去東北,那就去唐行吧。”徐元佐道:“我家總櫃就在唐行,給你運銀子也方便點。”


    李騰這迴點了點頭,道:“聽說你還辦了許多書院,正好可以挑選讀書識字的道童。”


    徐元佐有些不好意思:“江南本就盛行讀書,隻要家中能過得去,總是要供一個孩子讀書上進的。我倒沒有辦許多書院,不過各地社學多有接濟,以便能夠招到足夠多的夥計。你現在看我這些夥計,若是剛會寫三百千,都沒臉見人。”


    李騰微微點頭道:“煙柳繁華之地,自也有這等好處。”


    “唐行城外給你找個地方建個廟,這點我還是能做到的。”徐元佐道:“你何時南下?”


    李騰想了想,道:“我得先辭了道錄司的差事,然後就可以南下了。你何時迴程?我與你一道走。”


    徐元佐道:“這樣也好,不過我在京中可能要待到六月。”


    “這麽久?”李騰有些不解:“不就是為了漕額的事麽?”


    “你以為這是小事麽?”徐元佐頗有些頭痛。


    蘇鬆兩府的勢家都跑來京師活動,顯然是國家大事。即便張居正憂心國庫收入,想盡辦法開源節流,他也不敢無視運河上下十二萬運軍的生存態勢,更不能無視這些運軍背後牽扯到的諸多利益集團。


    “運河沿途諸省,皆有厚利呀。”徐元佐感歎道。


    明朝的經濟重鎮都在運河沿岸,而不再單獨依靠漕運之後,臨清這種明代人口過百萬的大都會,迅速就泯然眾“市”了。


    李騰道:“這事小道無從置喙,隻有靜待佳音了。”


    徐元佐表示理解,突然想到李騰的道士身份,問道:“你認識內官麽?”


    李騰道:“內官中慕道、好樂者倒是認識一些,你想走誰的門路?”


    “禦馬監太監馮保。”


    李騰想了想,道:“此人貪財卻又好慕風雅,不好應付。”


    若是貪財,隻要給錢就行了。然而既貪財,又好慕風雅,這就偏偏逼人想出個風雅的行賄之舉。


    徐元佐倒是閱曆豐富。大手一揮:“好對付。”


    “哦?”


    “他既然好慕風雅,肯定寫有墨寶吧。我出錢買下幾幅,如何?”徐元佐道。


    李騰笑道:“馮保的字倒是還行,不過你真要舍得下本錢,就去買他的琴。他所斫之琴,品質尚屬一流。而且頗為自得。關鍵是賣得死貴。”


    “明白了。”徐元佐道:“三千兩,等會便付諸同風,一切憑君打點。”


    李騰怒道:“我要拿兩千兩都死活說了半日,給個閹人卻這般爽快!”


    “因為他用不了多久就能給我帶來遠超三千兩的迴報呀。”徐元佐說得理直氣壯:“要等你給我帶迴紅利,說不定得‘家祭無忘告乃翁’了。”


    李騰隻好認了。麵對徐元佐這種跌進錢眼裏的奸商,再大的道理也大不過利潤。


    李騰走的時候,徐元佐已經安排好了現銀,隨車一同帶去了李騰的住處。這讓李騰頗為高興,仿佛看到了上古高義之風。真正是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卻不知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此大張旗鼓地運銀子,肯定是會傳出去的,而這正是徐元佐來到京師的第一炮。


    徐家子身攜重金上京,他到底想幹什麽?


    誰都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尤其是高拱。


    所以高拱試探張居正,張居正正想知道老師是怎麽想的。便故作無知,順著高拱的意思約見了徐元佐。而且還是秘密約見。請徐元佐天黑之後去張府側門,有人接引而入。口信中尤其強調不足為外人道,原話就是“勿聒噪亂聽”不要瞎嗶嗶。


    徐元佐休息了一天,總算再踩著地的時候不覺得飄了,這才帶了三五個侍衛,前往張居正相府。論說起來張居正與徐璠是同輩相稱。所以徐元佐的拜帖上應該自稱“世侄”,然而政治人物最重“名”,在不明真相之前亂攀親近很容易導致被動。徐元佐想了又想,終於找到了一個更進退自如的身份。


    仰慕者。


    一生俯首拜太嶽小的徐某。


    徐元佐的拜帖上如此自書。


    “太嶽”既是張居正的號,也可以理解為山嶽崇拜。


    “一生伏首”。不管是對長輩還是前賢,都是可以用的。


    至於“小的某”,正是近年流行。要是覺得過謙有失人格,且看戚繼光、李成梁的拜帖,那姿態遠比徐元佐低了不知道多少倍。“門下沐恩”、“門下走狗”,都是兩人每書必用的,須知這兩人可是帝國的北方幹城啊!


    若是真心仰慕,說得肉麻點倒也無妨,可惜徐元佐對張居正的評價不過如此,所以也就適可而止了。


    張居正結束了一天的公事,一邊啜飲參湯,一邊翻著下人送來的拜帖。當他看到“一生伏首拜太嶽”的徐某時,忍俊不禁,麵露笑意。在外界都隻以為徐元佐是徐璠的親兒子時,張居正卻是知道徐璠隻有一個兒子徐元春。而且因為一直保持聯係,所以也知道徐家並沒有添丁。這人應該是宗親繼子,或者徹底是外人瞎猜的。


    不管怎麽說,能夠如此乖巧地把握分寸,難怪能夠被徐階所器重。


    “請進來。”張居正放下參湯,用綢帕輕拭唇邊汁水。


    管家遊七連忙出去偏廳請徐元佐,生怕耽誤了老爺的要事。


    徐元佐天黑之後過來,等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一邊觀賞牆上掛著的書畫打發時間,一邊盤算著是否要早點告辭離開。遊七進來時,徐元佐總算鬆了口氣,笑問道:“大人可是國事繁忙?徐某明日再來也是一樣。”


    “大人”在明朝還是長輩的意思。皇室稱閣輔大臣為“老先生大人”,表示尊重重臣。徐元佐稱張居正為“大人”,則是因為兩家關係非同尋常,多少有些套近乎的意味。


    遊七果然又低了低頭,道:“相爺請徐公子至書房一見。”


    徐元佐覺得遊七這個“相爺”用得頗為傳神。正可見他沒少在外人麵前喧囂張居正的權威。同樣都是首輔的管家,徐誠可是從來沒稱唿過徐階“相爺”,隻稱“老爺”。


    徐元佐這一走神,緊張之情倒是卸去不少。說起來自己經曆非凡,所見最高級的官員也就是即將會麵的張居正了這可是真正的國家領導人。


    張居正是個很注重儀表的人,即便夜深在家,燕居道袍上也沒有絲毫褶皺。至於冠巾鬢角,更是一絲不苟。


    徐元佐進了書房,推金山倒玉柱,以子侄禮拜見這位宰執天下的未來權相。


    張居正虛抬手臂:“坐。”


    徐元佐這才挨著邊坐了,雙眼盯著腳下青磚,不敢直視宰輔。


    張居正倒是細細打量了徐元佐一番,心中暗暗讚道:雖不見有恩相之貌,卻實有恩相之神!


    徐元佐對徐階頗為敬慕,而徐階修身養性的功夫也日臻化境,走在他身邊難免會不自覺地向他學習,乃至於模仿。隻是尋常人哪裏能學得出宰相那等昂然挺立,不卑不亢的風度?也隻有無父無君的徐元佐才能得其一二。


    “敬璉。”張居正客氣地稱唿徐元佐的表字:“此番入京舟船勞頓,何不好好休整數日?”


    徐元佐連忙拱手道:“蒙幸見招,元佐恨不能插翅而來,焉有心休整?更何況鬆江至京,海舟迅捷,隻短短十五日便到了,並無勞頓可言。”


    張居正撫須微笑:果然是衝著海運漕糧來的。


    “瑚璉之器,可有教我?”張居正半開玩笑道。


    這話也隻有張居正能說出來。他從來不是個甘心人下的人,但總喜歡把自己身份擺低,將別人抬高得過分,讓人尷尬,以此為樂。最有名的惡作劇大概就是他稱沈啟源為“大人”,讓身為下官的沈啟源好不尷尬。


    這事被沈啟源的孫子寫進了自己的筆記中。他孫子名叫沈德符,那本筆記叫《萬曆野獲編》,是所有明史愛好者不能不看的明朝野史。


    徐元佐道:“小子此來拜見,隻是傳些江南民風,以資宰輔燮理陰陽。”


    張居正沒想到徐元佐繞彎功夫也是不差,頗有些意外,又有些見獵心喜,道:“姑且從容道來。”


    求推薦票,求~!


    *(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金主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美味羅宋湯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美味羅宋湯並收藏大明金主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