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嶽是徐元佐的授業之師,雖然在最初收他為門生的時候懷有各種情愫譬如結好徐氏,譬如《幼學抄記》的確令人耳目一新。當然也有徐元佐懂事,有靈性,而得天下英才教育之,亦是人生一大樂事。


    然而這些都鄭嶽的“心”,不該是徐元佐應該揣摩和知道的,即便知道了也要裝作不知道,而把注意力放在“現實”上。


    現實就是鄭嶽為他開講製藝之術,給他泄漏題目,甚至幫他改寫考試文章,親手送了一頂生員方巾。在這個時代,簡直是如同再造的恩情,讓徐元佐從庶民,邁向了士這一階層。


    這種情況之下,做學生的難道不應該感恩麽?


    自從伏羲發明了“禮物”之後,感恩的手段也就很簡單了。


    徐元佐通過自己的觀察,發現鄭嶽的確算得上是個清官。


    雖然與豪門勢家頗有往來,根本目的實在改善民生,其中固然有提高政績官聲的想法,但是樸素的“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思想也很濃鬱。


    作為學生,送錢的事可一不可再,必須要換個方式表達自己的恩情。更何況之前送二十兩,是感謝老師幫著開筆,屬於儒業修學上的正當授受。如今這個禮物卻有些事後行賄的味道,**裸地送銀子,難免有些尷尬。


    所以徐元佐想送個人。


    這也是他觀察下來,鄭嶽真正缺少的也隻有人了。


    因為有這個念頭,在看到望月樓的姑娘們之後,徐元佐才興起了打探價格的念頭。到底外麵人牙子賣的婦女容顏不能保證,品性不能揣測,又沒有受過專業訓練,未必能叫人心情舒暢……所以望月樓的專業人士在這方麵就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隻是價格也高出許多。


    在人市上買個健婦不過二三十兩,小女孩隻要十幾兩,甚至幾兩就能買到。


    徐元佐當夜再沒有跟茶茶提出閣的事,見徐元春離席。便也跟著去後麵休息了。這讓茶茶頗有怨望,不過徐元春卻是心中欣慰。在他看來,有康彭祖一個酒色之徒就夠拖後腿的了,若是徐元佐也是這般。那滿心誌向隻是笑談。


    縱情聲色不能自律之人,焉能成就大事?


    康彭祖見徐家兄弟早早離席,也不帶個姑娘暖床,突然之間興致全無。即便是玉玲瓏這鬆江頭牌在懷,也頗有些興趣闌珊。他心中暗道:今日剛剛與二徐盟誓。要共同進退,如今看他們潔身自律,頗有毅力,而我卻又沉溺女色,一如既往,豈非叫他人小覷?


    一念及此,他輕輕推開玉玲瓏,道:“我有些乏了,你照領宿資迴去吧。”銀錢無所謂,反正康彭祖有的是。


    玉玲瓏麵帶憂色。好像真的心疼康彭祖一般。她道:“既然乏了,莫若奴家去屋裏給相公按一按,也好有助安眠。”


    玉玲瓏也不在乎一夜渡資,但是她在乎大客戶的態度。康彭祖突然之間對她如此冷落,讓她十分不安,不知道究竟是無意中讓康相公不悅,還是康相公真的疲乏了。


    康彭祖聞言,登時迴想起玉玲瓏的手上功夫,渾身酸軟,暗道:隻是按摩。應該不算沉溺女色吧。


    “也好。”康彭祖點了點頭,交代眾人各自盡興,帶著玉玲瓏往臥室去了。


    這一夜,玉玲瓏果然隻是規規矩矩地給他按摩肌肉。調撥筋骨,然後便去外間自己睡了。


    康彭祖自覺戰勝了**,整個人都高大起來。一夜無夢直到天明,神清氣爽,好像蛻變成了清靜高真,忘情大儒!就連走路都有些飄飄然。


    直到他看到徐氏兄弟。


    徐元春手持一卷書。看來是在院子裏早讀。


    徐元佐則雙手撐地倒立,雙腳借力大樹保持平衡,彎屈手肘,放下、撐起……看得康彭祖目瞪口呆:“元佐竟然有如此神技!”


    徐元春也饒有興致在一旁看著,還幫忙數數:“七、八、九、十!”


    徐元佐又多做一個,爆發力將身體撐起離地,雙腿一輪,穩穩站在地上,煞是瀟灑。


    徐元佐見過這個時代雜耍,就雜技的角度而言,難度絲毫不弱於後世,可見他的這些自體重訓練根本不算什麽。


    關鍵在於身份。


    賣把戲的江湖客能做到這點,那是理所當然的,誰讓他們吃這碗飯?


    徐元佐這個準生員讀書郎能做到,那可就是了不得的文武全才啊!


    就像貓抓老鼠沒人會覺得有什麽奇異,而馬能抓老鼠,那才是絕活。


    徐元佐接過奴仆遞來的棉布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笑道:“萇生兄也想一試麽?”


    “恐怕做不到。”康彭祖隱約記得昨天說的拜師之事,此刻卻有些打退堂鼓。他生性高傲,要做什麽就一定要比別人強。但是礙於自身資質,在許多方麵未必有超越常人的天賦,這也是他會選擇小眾詩詞精研的原因。


    若是練不出徐元佐這樣的成就,豈非十分丟人?


    徐元佐笑道:“萇生兄根骨奇佳,假以時日,成就必然非凡。隻需循序漸進,不要急躁便是了。”


    康彭祖受到鼓舞,當即願意試試。


    徐元佐從最簡單最基本的撐牆俯臥撐開始傳授。


    康彭祖一連做了三十來個方才停下,驚喜道:“果然大臂、胸前熱流澎湃!誠非異術哉!”


    徐元佐笑而不語,心中暗道:一個熱身就能累成這樣,還異術?


    當然,這種嘲諷是一點都不能流露在臉上的。


    徐元春也看得有趣,照樣做了十幾個就不行了,尚且不如徐元佐最初鍛煉的狀態。


    宋朝儒學與佛道相融,讀書人中修禪、打坐、煉丹的風氣日盛,漸漸由以前的“動養”轉變成了“靜養”,最多隻保留了一些五禽戲之類的柔體體操。


    到了明代,注重傳統的豪門勢家還會教導子弟騎馬、射箭,隻有少數家族還會教導子弟技擊劍術。絕大部分儒生都是靠靜養修心,食補養身來讓身心健康。


    “修禪入定有動、癢、輕、重、冷、暖、澀、滑八觸,此非異術而同功者耶!”徐元春滿心興奮道。


    “嗬嗬。”徐元佐何嚐修禪入定過,但相信二者絕不是一迴事,隻能笑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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