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的最後一天,z國迎來了史上最大的一場降雪。


    窗外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用房東太太的話來說,


    「這鬼天氣,出門用不上五分鍾的時間保準全都變成雪人。」


    每到這個時候舒曉都會笑而不語,捧著手裏的熱奶茶,相比炎熱的夏天也許這樣的天氣更能給人帶來溫暖。


    突然想起什麽,房東太太從廚房裏探出頭,怕她聽不到似的大喊道:「對了曉曉,剛才福利院也打來電話,說是因為今天的大雪天氣全校放假。剛剛看你在忙,我就替你迴了簡訊。」切好水果,端著果盤迴到客廳。這還是她迴來以後第一次有機會湊到一起好好聊聊天,或許她又有些珍惜這漫天大雪了。


    舒曉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連著進行了半個多月的緊急排練,所有人都進稀薄的氧氣中能夠緩口氣,華人音樂會定在下周五晚8點,舒曉希望能為自己第一次的異國演出劃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或許這是自己現在生活的全部動力,手裏的那把小提琴,就是她還活著的最好證明。


    從a市離開已經三個多月的時間,如果沒有上次那封寄給嘉琳的信,舒曉差點就以為自己已經隔絕了和國內的聯繫。


    故意不上微信,也徹底換掉了以前國內的電話號碼。不過這還是不能完全避免,偶然也會在網絡上看到有關t&e集團的消息,明明說好不再關心與他有關的事,可手上的動作卻很誠懇,止不住的想點進去找到一點點他的消息。


    很多時候舒曉都會狠狠的在心裏指責自己,說離開的是你,可到現在不舍的還是你……


    所有的舒曉都是她,可最終凝結成型的就隻有愛著簡逸辰的那個舒曉。


    ……


    「曉曉,你說他怎麽樣啊?」滔滔不絕講起自己的心事,可直到說完才發現對方的心事並不在自己身上。叉了一塊蘋果到她嘴邊,舒曉乖乖接下,不好意思的開口,「唐太太?剛剛你問了我什麽?」酸甜的味道充斥著她的味蕾,忍不住讓她打了個冷顫。


    早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對方也沒有生氣的意思,隨後又問了一遍,「我說你們團裏那個程峰,他人怎麽樣啊?」


    三十多歲的女人此刻像個剛接觸愛情的小女生一般,迫切的想知道她的評價又苦於不了解捂著耳朵假意騙自己。


    「程叔?」反射弧有些長,舒曉將將從自己的事情裏跳出來,隨後看看她那副害羞的樣子,抿了抿嘴道:「程叔人很好啊,而且性格又好很照顧我們這些後輩,不過我畢竟剛到團裏不久,所以……對他也不是很了解。」不了解的事舒曉也不能妄自菲薄,隻能把自己知道的統統告訴她。


    從沙發上坐起身,唐太太直視著她,一臉嚴肅的問道:「曉曉,如果不叫我唐太太,你還會叫我什麽?」


    有些沒消化她這個奇怪的問題,舒曉愣了半天才開口,「唐……唐姐?」隻知道她的名字叫唐青,再加上年齡上比自己年長了不少,舒曉才不會不禮貌到直唿她的名字。


    驚叫著拍了下巴掌,唐青伸了伸腿,有些激動道:「就是嘛,我和程峰兩個人是同班同學,你怎麽就會叫他叔呢?」


    房間裏突然靜謐了好一會兒,半晌舒曉才反應過來,她是這個意思。隨後來不及道歉,驚訝道:「你們是?是同班同學?那怎麽沒聽程叔……不,程大哥提起過?」下意識的脫口而出,還好她反應的快即使更改過來,不過晴天霹靂的信息量倒是讓她有點難接受。


    明明他知道自己的房東是唐太太……舒曉瞳孔忽然放大,末了才反應過來那天程峰問自己的問題,似乎明白了些什麽……


    那天和張奇分開後,舒曉就一個人躲到幕布後麵打理自己的小提琴,以至於對從後背接近自己的男人無從察覺,等舒曉收拾完一切轉身的時候,什麽都已經晚了。


    「啊……」尖叫了一聲,琴包應聲而落。對方也顯然沒預料到她會被嚇成這樣,急忙幫她撿起琴包,「對不起啊,小丫頭,你看看,本來想嚇嚇你的,誰知道你這麽不經逗。」撓著頭髮隱藏自己的尷尬,也是,一個快奔四的老男人做成這檔子幼稚事的確有些難為情。


    舒曉撫著胸口顯然還沒反應過來,不過她倒不是因為被嚇到,而是怕他在自己轉身的時候看見耳朵上的小精靈,如果這次被大家發現,可能自己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演奏小提琴了……


    穩住心神,舒曉先開口說道:「我沒事,程叔,你不和大家吃餃子怎麽到這兒來了?」


    「啊……那個……我……」猶豫了半天,程峰雙手貼緊褲縫,一副迴答領導問題的態度,答道:「丫頭,叔有兩句話想問你。」


    強忍著笑意點點頭,程峰才繼續問道:「我想聽你講講你的那個房東太太。」其實從吃下餃子的第一時間,他心裏就已然有了答案。


    隻是她不願和自己相認……


    「房東太太是個中國人,十幾年前嫁到z國,後來……後來離異之後就一直一個人生活。」雖然覺得奇怪,可給舒曉的感覺他不像是壞人,所以也就如實迴答了。誰知對方搶在自己之前又問道:「她是不是姓唐?」


    下意識的點頭,對方臉上滿是欣喜,激動了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隨後邊跑邊喊道:「謝謝你了丫頭,沒事,你……你繼續忙吧,不用管我。」


    那人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隨後舒曉也迴歸到現實,臉上多了些驚訝,「所以說……你們?」


    「他向你打聽我了是吧。」


    得到她更加錯愕的表情,唐青臉上逐漸被柔情侵占,緩慢開口道:「曉曉,有興趣聽聽我們的故事嗎?」


    「十三年前,我隻身嫁到這裏,原以為找到了我人生中的幸福,可誰曾想過……」


    「那份餃子裏我加了他以前的秘製香料,對了,程峰以前是個廚師,你一定還不知道吧。」


    舒曉緩緩搖頭,原來這對兒分別了十多年的愛人就在自己身邊。


    ……


    第二天夜裏,房東太太沒有再到舒曉這裏來,漆黑的夜裏唯有三層角落的那間房還點著昏暗的燈,舒曉抱著她那本視如珍寶的日記坐在床上,這還是出國之前托家遠哥幫自己帶過來的。


    那天唐青給自己講了很多她和程峰之間的故事,多到聽到後麵已經忘了前麵的故事,不過她永遠都記得唐青說的最後一句話。


    「如果遇到一個想守護你的人,千萬別因為自己的以為而放棄,因為你永遠都不知道他有多愛你。」


    唐青再說這句話的時候早已淚流滿麵,或許如果不是自己當初的任性,自己早就已經和程峰攜手過完半生,隻可惜,這世上又哪來的後悔藥?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舒曉都在迴味唐青說的這句話,也同樣是因為自己心裏的那點執念,總覺得他們兩個就像是自己和他的復刻版,唯一不同的是自己還年輕,可他們已經再沒有挽留的機會。


    「嗡嗡……」


    藏在被子下的手機忽然振動起來,舒曉不禁納悶,她從到這兒以後換了手機卡就很少有人聯繫自己,都已經是這個時間,又會是誰?


    又是陌生的號碼,沒有一句話,屏幕上隻有一個句點,這已經不知道這半個月來她是第幾次收到這樣的簡訊。猶豫了半天舒曉終於鼓起勇氣決定迴個電話過去,拿起手機小心翼翼的貼在右耳旁,細小的聲音在她聽來卻彌足珍貴。


    意料之外的沒人接聽,舒曉不死心的又打了一遍。就在時間久到她快要放棄的時候,對方接通了……


    兩人都是很默契的沒有先說話,尤其是對於舒曉來說。本來帶著小精靈對這樣電子轉換的聲音就不敏感,舒曉緊張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不過對方卻格外淡定,鐵了心了沒有一點聲音。


    「你是?」


    問完這話又是沉默了快十秒,對方毫不留情的直接掛斷電話。真當舒曉感到奇怪之時,再打過去已經關機的消息。


    前陣子舒曉幾乎每天都會收到這樣一條奇怪的訊息,不過因為排練的緊張還有福利院的工作,都沒能騰出時間好好問個清楚。這樣一來,心裏那股異樣的感覺頓時騰空,不禁讓舒曉好奇到底會是誰的惡作劇……


    收好自己的日記本,舒曉強迫自己不再想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蜷縮在床頭邊,滿腦子充斥的都是唐青所說的那句話。


    難道是,老天在對自己暗示什麽?


    窗外的街角格外清冷,唿嘯的寒風似乎想要把每一個人的身體都刺穿。車子停在街邊都顯得極其單薄,棚下卻始終站著一個筆挺的男人,純黑色的風衣在風中瑟瑟發抖,鼻尖微紅,可他卻沒有絲毫準備離開的打算。眼睛始終盯著那一點昏暗的燈光,嘴角輕抿,如一尊雕像穩穩站在那裏。


    一個人的日子瀟灑久了,也該迴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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