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休息了!

    火車飛馳著。李霞托著腮靜靜地凝視著窗外,長時間疲勞過度的工作並沒有因為忽然休息就使思緒停頓下來。

    窗外,是香楓樹,相思如月的香楓。十年了再一次北上,隨著歲月不斷的流逝,香楓樹更枝葉茂盛,筆直的樹莖宛如他寬闊的肩膀,在烈日和風暴狂砂下他是不是依舊在癡癡地守侯著等了五千年的她,傳說他們曾經滄桑絕美的前世,傳說他們在佛前苦苦跪求了五千年,隻等佛在迴眸那一刹那被他們堅貞不渝的愛感動……傳說香楓樹就象堅貞的愛情永世不變。人世間真有那麽深情的愛嗎?多角的楓葉在風中紛紛揚揚會象他的眼神溫柔似水,象蝶兒漫天飛舞為她吟詩作畫,象他癡癡的呢噥,低低的歌唱,又象輕輕的歎息。唉……不是香楓吧,或許是苦楝樹,是苦的根苦的皮苦的枝葉,就連純淨如雪的花也帶著濃鬱苦澀的氣息漫天飄落……那一地的落花,可曾還有黛玉為它作塚?

    也許都不是。

    窗外,隻看見重疊的樹影在激烈地奔跑,扭曲的小草飛弛著分不出形狀。

    雲,很多很多,太多太多,多得象一群灰色的狼在虎視耽耽,放羊的孩子就在不遠的那邊嗎?嘉嘉……嘉嘉……嘉嘉,無邊的憂傷和恐懼在心頭不斷地蔓延,任列車“喀噠,喀噠,喀噠……”的嘶叫也鎮不住心中象羊兒無助的哀鳴。聽見羊鞭一鞭一鞭急驟地落在羊身上嗎?那是抽痛的感覺,抽心的疼痛。嘉嘉,嘉嘉……媽媽的小羊羔,他們對你好嗎?他們有沒有虐待你……李霞在心裏默默地無助地念著……

    空氣很渾濁,何立和彭麗麗扭曲的臉孔就象黃的綠的紅的藍的黑的彩油倒在一起胡亂塗鴉放大……

    雲很低,越來越低。

    天很暗,越來越暗。

    月亮很遙遠,遠得隻有朦朧的淡影,沒有一顆星星。

    風刷刷吹過,不時碰撞玻璃。

    忽然一隻孤獨的大雁從遠處匆匆掠過,“嘎——嘎——嘎——”刺耳的尖叫閃電般劃破了黑暗的天空。

    豆大的雨滴終於撲嘯而至。空氣變得清新起來,深深地唿吸一下,鬱悶得疼痛的胸膛終於舒暢一些。

    這是南方的夏天。

    雨彈進了她長長的睫毛,懸掛著,象一顆顆晶瑩的水鑽,含愁皺起的眉頭卻使水珠更象一滴無色的淚滴。

    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托著腮的左手因為長時間的固定有些麻木。

    雨,就這麽大手筆地洗刷著大地的塵埃。

    李霞不得不關上窗,水順著列車頂沿窗口的玻璃泅泅往下流,視線模糊了一片。南方的雨就是這樣,說來就來,雷厲風行。在窗子上嗬一口氣,用指尖輕輕擦去水氣,透過窗外水流的間隙,列車正減速進入一個城市。

    驚慌失措的人們在街上來迴奔跑,終於“失”身了哦?一個閃亮的男人冒然在李霞的視線中亮相,雨中的他正不顧形象地赤裸著上身,超大的肚腩隨著他無節律地奔跑誇張地撲騰撲騰亂顫……現代版豬八戒?雨水順著他寬鬆的西褲成柱往下流,流行的短式平頭配上暗紅色皮鞋,我敢打賭一定是名牌……長長的金利來領帶草繩一樣甩在肩上……

    接下來跑過一個女人,西裝當雨傘在頭頂張著?一身衣服濕漉漉的粘在身上凹凸有致引人矚目,跑快點啊,雨啊,你淋濕男人就算了還淋濕女人多難堪,女人正扭捏在雨中象十八的姑娘扭央花,雨都那麽大了幹脆利落跑快點吧!女人還不忘記不時用手臂擦開臉上的亂發。裸露上身的男人不知道打哪兒借來雨傘,一把小傘遮住女人,女人在男人的遮擋中斯文條條地理了理頭發,然後左右扭頭顧盼著。啊!怎麽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娘!

    鄰座的男子發出誇張的爆笑,這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怎麽可以深刻體會到其中的愛意?那西裝一定是那男子的。其實愛就象雨水那麽點點滴滴盡藏在生活每一個細節,它會象雨水一樣匯成涓涓小溪甚至滔天大海,就象這南方的雨,它帶著無盡的愛,洗滌著大地的汙坨,愛撫著山峰溝壑……慢慢的滲入幹枯的土地,夏去枯秋寒冬臨,雨水卻會滲入大地的深處醞釀著春天的種子。

    李霞舔了舔幹裂的唇,感觸的疼痛傳入心中。心中的痛又仿佛刀攪樣,沿著神經向四肢百骸蔓延,很痛很痛,她下意識地抓了抓胸前的衣襟,臉色漸漸泛白,額頭汗滴黃豆大。

    這一直看雨的女人怎麽迴事?鄰座的男人放下手中的飲料罐,身體向前傾了傾,似乎舉起的手想探一探這女人的額頭,她是不是中暑發燒,好象又覺得不妥:“你,需要叫醫生嗎?”

    醫生?唉!李霞輕輕地搖了搖頭:“一會就好,謝謝你。”因為剛才的爆笑,對他似乎沒有什麽好感,濃粗的一字眉劍鋒般就竟在什麽地方見過?

    李霞轉過臉繼續望著窗外,雨水早已模糊了世界。滂沱的大雨已經深深地泅入大地,就算是經曆幹涸的秋天和寒冷的冬天,深藏在土地中的水隻要等到春天又將成為生命的起點。但是愛情可以嗎?婚姻可以嗎?

    雨漸漸停了,車窗的玻璃洗得泛白。一個人視線對著一個地方固定久了往往會產生錯覺,古佛寺的情景仿佛在現:

    “阿彌陀佛!”釋迦惠法師雙手合十,泥土色的大袍和莊嚴宏偉的大雄寶殿混然一體,安然的笑容讓人心裏有一種十分寬心的感覺,。

    寶殿旁邊的小溪,水流涓涓,水底的青黛清晰可見,幾隻蝦在自由自在的閑遊。

    “把這些水中的生靈放迴水中!你們知道嗎?魚兒也是有生命的,無論是我們人,還是山上的飛蟲走獸,甚至是這些花草樹木,都是生命體,都有佛性,和我們人一樣是平等的,我們要用我們善良的心,用我們的愛去關心愛護它們,就象醫生關心愛護病人一樣,就象父母關心愛護孩子一樣,就象兒女關心愛護老人一樣,要仁慈、嗬護、寬容……愛著這個世界。人的生命很短暫,就象這水涓涓地一直向低處流去,平緩自然。有什麽看不開呢?有什麽放不下呢?因緣際遇,緣起緣滅不也象這流水嗎?”大師的聲音鏗鏘有力。

    李霞下意識地抬起頭看著法師的的雙眼,這是對我說的嗎?“法師?”

    “阿彌陀佛,施主站在石頭旁邊那麽久不覺得累嗎?”

    “不累。”石頭?我是站在石頭旁邊?

    “不入寺院休息一會嗎?”

    “我想聽法師說禪。”

    “禪在心中,就象這石頭座立在這裏很久了,你認為它有動嗎?”

    “沒有。”

    “它的下端比十年前大了十厘米,它的上端原來是尖的現在成了圓的。”法師忽然笑了笑,繼續說:“你的心在動嗎?”

    我的心?我的心不動就死人了!不過我現在沒想東西,“我的心不動!”

    “真的不動嗎?動還是不動?”法師又笑了,“放下,知道嗎?”

    放下?真的那麽容易放下嗎?刻骨銘心的記憶,刻骨銘心的傷痛是那麽容易放下的嗎?隻要有活著的一天也許那傷痛的影子依然還會繼續,也許漫長的時間可以讓人淡化恨意,也許有一天可以不恨,也許可以忘記傷痛的過程,可是傷痛結局已經成為了現實是無法改變得了的,做人容易嗎?愛又怎麽樣?在這個時候愛隻是對自己無盡傷害。

    ……

    車廂的播音忽然傳出急促的聲音:“各位乘客請注意,十五節車廂有一位老人忽然暈倒,請是醫生的乘客盡快到十五節車廂。”

    病人就是命令!條件反射使李霞馬上站了起來,同坐的男子也同時站了起來,兩人詫異地同時對望了一眼,同時說了同一個字:“你?”

    “我是醫生”

    “我不是醫生”

    同坐男子果斷地說:“跟著我,我開路。”

    走到十五節車廂,十五節車廂是硬臥,前麵已經圍了一群人。同坐男子衝著李霞頑皮地眨了眨右眼,大叫了一聲:“醫生來了。”人群自動地分開一個缺口。

    這時候,人群中不知道誰不合適宜地大大的放了一個長長的響屁。好臭的歡迎儀式。

    同坐男子捂住嘴鼻,不少人笑了出聲,李霞苦笑不得,急忙走進人群中。

    兩個乘務員正在給躺在床上的老人測血壓和摸心跳,旁邊一個二十一二歲的女孩在給老人摸脈搏。

    老人雙眼緊閉,臉色蒼白灰暗,直挺挺地躺著,就是不懂醫的人也知道這人兇多吉少。

    看李霞來了,乘務員說道:“死得真快,血壓一下就測不到,心跳也沒了。”

    女孩看著李霞說:“脈搏也摸不著。”

    李霞邊摸著老人的頸動脈邊問:“你們是醫生?”,手指在鼻子一探,氣也沒得出了。是心跳唿吸停驟!心肺複蘇刻不容緩!李霞用力地往老人的胸骨錘去,然後又用力地做胸外按壓,轉過臉對乘務員和女孩說:“你們會心肺複蘇嗎?”

    乘務員說:“我們不是醫生,不過學過心肺複蘇。”

    女孩答道:“我是醫科大學三年級的學生,學了心肺複蘇。”

    李霞指著一個乘務員說:“我做心髒按壓,你做人工唿吸。”

    乘務員站著不動,李霞又望向另一個乘務員,另一個乘務員馬上說:“我不記得了。”李霞望向那女孩,

    女孩怯怯地說:“我不知道……我怕髒……我怕有病……我不敢”

    李霞很想生氣,可這緊要關頭哪裏有時間給她思考什麽,停下心髒按壓,轉向老人頭側,左手捏住老人的鼻子,想也沒想就用右手撬開老人的口,嘴巴對了上去,往他口裏吹氣。

    人群發出輕微的議論聲:“真傻!”

    “人工唿吸原來就是嘴巴對嘴巴吹氣啊?那不是和接吻沒兩樣?嘻嘻!”有人發出曖昧的嬉笑。

    “沒勁,那麽漂亮的女人嘴巴對著一個老頭。”

    “誰知道那老頭是什麽病,還是那乘務員和那姑娘聰明,那老頭死了就死唄,要是有什麽傳染病就糟糕了。”

    “那麽漂亮的醫生給吻著,見了閻王也值得,這老鬼好命。嘻嘻!”

    “我和你打賭,這絕對不是這女醫生的初吻,不然那有這麽熟練的。”

    “什麽初吻啊,現在的人早熟得很,我看大學就沒幾個處男處女,你有沒有聽過現在的大學叫什麽啊?戀愛介紹所聽過沒有?”

    “我看是別人醫術高明千錘百練,我以前看過報道說有的國家要求每個公民都會人工唿吸,在德國見死不救是要罰款嚴重的還要頓監獄呢!”

    “我看這閨女好樣的!出門在外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有意外?一個大姑娘不避忌諱做這樣的事,你們自己不去救人還在這說三道四的,誰還在說我就和他過不去!”

    “我說大娘,她按那麽大力的,難說會按斷別人的骨頭。”

    “也是的,要是按斷別人的骨頭,人又沒救迴來,老頭的兒子一定不會放過她。”

    “還是人死為安,逞強什麽的,一個女人家在火車上按上按下的象什麽樣子。”

    “你們說三道四的還有沒人性?換了是你躺在那裏,你希望沒人去救你嗎?”

    ……

    李霞重複著心髒按壓和人工唿吸,汗水順著頸脖往下流,衣服也在已經半濕不濕的粘在身上,人群的議論雖然很小聲卻一字不漏地傳進李霞的耳朵。感覺有很多雙火辣的眼睛盯著自己,眼角斜了一下正對上同坐男子怪怪的眼神。

    既然選擇了醫生這個職業,早就把救死扶傷這神聖的職責當作自己的人生目標,古人尚有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隻要能把病人從死亡線上拉迴,又何必在乎世俗的偏見,別人願意說什麽由他們說去吧。經過十來分鍾的搶救,病人終於有了心跳和唿吸,李霞用力地掐著老人的人中和內關。

    “活過來了!他的眼皮動了一下,是真的。”有人驚喜地叫了一聲。刹時所有的談論都停止下來,人群一片寂靜,大夥的視線都往老人瞧。

    老人緩緩地睜開雙眼,眼睛定定地看著李霞,良久,從他的微啟嘴唇發出細微的聲響:“謝謝你給了我新的生命!所有的談論我都聽見了,謝謝你!”

    “白衣天使,好樣的!”同坐男子帶頭鼓起了手掌,人群刹時掌聲一片。記者的直覺讓周偉覺得這會是一個很好的采訪題材。

    隻覺得閃光燈閃了幾下,同坐男子遞上一張名片:新寧市新寧日報記者,周偉。

    周偉立即發揮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請問你當時你對老人進行口對口人工唿吸是怎麽想的?有沒有想過要是救不活老人會怎樣?”

    “做為一個醫生,首先想到的是用什麽辦法最快救治病人,無論救不救得活,隻要有0.1%的希望都不會放棄!”

    周偉問道:“難道你就不害怕那老人有愛滋病?”

    “愛滋病不會通過唾液傳染。”

    “據我知道的乙肝、肺結核、流感等等還有很多的傳染病是可以通過唾液傳染。”

    “作為一個醫生,是把病人的生命放在第一位,如果貪生怕死就不是一個好醫生。就象一個軍人在戰場上為祖國奉獻生命是一種無上的榮耀!”李霞答得很幹脆。

    “你看那兩個乘務員和醫科大學的女孩就不願意做人工唿吸配合你對老人進行搶救,其實你也可以象他們一樣你就不會有給傳染疾病的危險,再說火車上也沒人知道你是醫生,醫生作為一種職業在我國是有規定的醫院範圍才可以執業。”周偉繼續問。

    “是的,出了醫院的大門我就不是醫生,在火車上我是沒有行使醫生的權力,但是我的職業是醫生,我不能見死不救!”

    周偉不由讚道:“好樣的!”仍想繼續問下去。

    李霞急忙分開人群往座位走,甩下一句:“我不接受記者的采訪,請別把我登上報紙,我隻是做了一個醫生應該做的事。”同坐男子緊跟著李霞,不斷地發問。前麵迎來一個高個子老外。

    老外豎起大拇指,用蹩腳的漢語說:“我叫漢姆斯,這是我的名片,你非常的棒,我很欣賞你這樣的人,希望可以和你成為朋友。”李霞收下名片點了點頭。

    周偉仍然在不斷地問:“你等下會不會找那老人要搶救費?”

    “你認為我會嗎?請你別沾汙了醫生這個名字!醫生並不是有的人想象那樣。”

    “我想你跟他要的話他一定會給你,看他的樣子象有錢人,你要是不好意思去說我幫你去問。”

    “請你對醫生是不是有很大的偏見?錢能夠換來生命嗎?生命是無價的!”

    “那你的意思是需要他以別的方式感謝你還是說他的命就是你的了?現在的社會是不可能以命償命的啊也不可能去你家做家奴。”

    “我不要錢可以嗎?”李霞給氣得快暈倒!這個人怎麽這樣講話的?錢?對,就是他!在婦產科撞上自己的就是他。

    現在人們對醫生的誤會是多麽的深,就是救活了他旁人還以為醫生是有所圖!現在很多的職業,打個比喻,老師,他在課外的時候去做家教不是要收錢嗎?一個電腦維修員,他能免費個一個陌生人修理電腦嗎嗎?國家給了醫生什麽?醫生竟然要承受那麽大的壓力?

    周偉生硬地問道:“和我做了幾個小時的火車,現在終於想起我了是嗎?我聽說有的醫生是以收紅包為時尚,那甩在地上的幾百元……李大夫,我很想聽聽你的見解。”

    “時尚兩個字我不敢恭維,我不妨告訴你我不會收紅包。有一部分人收不等於所有的人收。我想每一件事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假如你是病人的話,你為什麽要送紅包給醫生?”

    “當然了希望醫生對我照顧一點至少不會給我眼色,給我用好一點的藥病好得快,做手術的話可以把手術前幾天省一些費用,是不是說送了紅包的手術切口也割得小一些呢?有一句話叫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聽說婦產科的送了紅包的就試產沒送的就剖腹產,有沒這樣的事?”

    “你問的我也不大清楚,不過很多的事不是孔穴來風。我想醫患關係是因為經濟衝突才變得很複雜,假如醫患之間沒有利益關係,假如患者看病都是免費的,醫護人員是公務員一樣拿的財政工資,你想想結果會怎麽樣?”

    “那樣的話誰會去送紅包。”

    “你說的很正確,那樣的話所有的治療都會按部就班,直接切斷了送紅包的意義。這個免費治療疾病?我看啊,不知道會不會要等到共產主義社會。”

    “免費治療疾病?我們的黨是人民的黨是為民執政,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相信很快就會實現和澳大利亞、德國等國家一樣可以免費治療疾病。”

    “大記者,別唱口調,等你競選國家主席我投你一票。我要下車了,希望你別把我登在報紙上,我不想出名,我隻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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