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唯有第一個站出來的人才能起作用,白嘉逸不像蕭景鐸一樣有戰功,又是第二個站出來的,很快就被眾人打壓下去。白嘉逸還想再說,都被和白家有故的臣子們壓了迴去。


    “行了。”容珂說話了,“已到正午,散朝罷。耿將軍和諸相到兩儀殿議事。”


    容珂容琅先後起身,眾臣都躬下身,恭送兩人離開。隨即,幾位宰相和耿將軍離開隊列,跟在內侍身後快步走出大殿。


    剩下的人這才能散開,朝日之後還要廊下吃公膳,往日這是極為嚴肅的時候,可是今日,穿著各色官服的人列隊往外走,走著走著便散成三五一群,悄悄談論今日的事情。


    蕭英快步走到蕭景鐸麵前,低聲怒道:“逆子,你簡直膽大妄為!還不快隨我來,好好向眾人解釋?”


    “不必。”蕭景鐸抬頭往北方看了一眼,攏平袖子道,“我要在這裏等待殿下的傳喚。”


    “你……”蕭英氣極。聽到這對父子的爭執,許多人都偷偷朝他們看來,隱晦地和身邊人交換蕭家父子的消息。當著這麽多人,許多話都不好說,蕭英隻能憤憤地一甩袖,拋下一句“迴府後來找我”,就扭頭走了。


    蕭景鐸無動於衷地站在原地,白嘉逸想要過來詢問,但都被其他人攔住。果然,沒一會,大殿後走來一行穿著服帖的內侍,為首的公公向蕭景鐸行了一禮,就笑道:“蕭郎官,殿下和諸相找。”


    蕭景鐸迴了半禮,在眾人或明或暗的注視中,平靜地隨著公公離開。


    兩儀殿內,幾位宰相已經為這件事吵破了頭。


    蕭景鐸隨著內侍走入兩儀殿,領路的公公將他帶到東殿門外,道:“蕭郎官,長公主和宰相們就在裏麵,勞煩你等一等了。”


    “這是自然,多謝公公。”


    公公溫和地笑了笑,又不著神色地打量了蕭景鐸一眼,就邁著小碎步退下了。蕭景鐸沒等多久,就看到一個女官掀簾子出來,對著他輕盈地行了個宮禮:“蕭郎官,隨我來。”


    蕭景鐸進入東殿,免不了又被眾人審視了一番。


    “你便是,前幾日調到兵部的那個郎官?”


    “正是。”


    一個宰相還有些印象,問道:“我記得你之前在戎州那一帶當過縣令,似乎還頗有政績?”


    “迴諸相,下官曾在晉江縣擔任縣丞一年,縣令三年。去年我朝和南詔開戰,晉江縣也參加了好幾次戰役,南詔第一次偷襲邊境,就是下官帶人擊潰的。”


    幾個宰相低聲討論了些什麽,袁相搖頭道:“劍南多是叢林,和西北哪能一樣?能在南方中打勝仗,又不代表著能適應平原戰!不妥,不妥。”


    這時候容珂說話了,她問道:“你對平原騎兵了解多少?”


    她又黑又清的眼珠朝前看著,從中能清晰地看到蕭景鐸的倒影。蕭景鐸作為被人議論的中心,此刻一點慌亂都沒有,而是分條逐理地說道:“臣閑暇時,曾研讀過許多兵書,對西北略知一二……”


    幾天前容珂曾和蕭景鐸說過這個話題,果然沒過幾日,突厥的衝突便爆發了。那時蕭景鐸送容珂迴宮,容珂舉了趙括的例子。


    趙括,紙上談兵的代表。


    蕭景鐸當時什麽也沒說,他隻是在迴家後,翻閱了許多兵法兵書,並搬迴好些西北的風土誌事,反反複複地看。


    現在再問起這個問題,蕭景鐸說得滴水不漏,如何行軍如何布陣如何對敵,乃至當地氣候風土,他都了如指掌,如數家珍,任誰都不能質疑他在兵法上的造詣。


    果然,等蕭景鐸說完,好些人都閉嘴了,就連一向看不慣容珂的耿老將軍也不得不承認:“倒還有些架勢。”


    耿老將軍是軍中高手,他說有些能耐,那就是很有能耐了。袁相等人一時無言,容珂乘勝追擊,追問道:“既是良才,諸公為什麽還要推辭?”


    “他才多大,隻經曆過幾場小型戰役,如何能隨軍出征,擔任一軍總管?”


    “耿老將軍都承認他言之有理,若是按袁相的說法,沒經曆過實戰的人不能上戰場,那豈不是所有年輕一代都不必從軍了?”容珂緩緩環視周圍,聲音陡然轉冷,“還是說,隻要是本殿舉薦的人,你們一概要否認!”


    這話一出,所有人的神色都變了變:“公主說哪裏的話,老臣不敢。”


    老好人段丞相出來圓場:“既然殿下一力保薦,那便讓蕭景鐸擔任總管,率領右廂軍吧。”


    出戰一般分為七軍,有中軍四千,直屬大將軍,左右虞侯各一軍,左右廂軍各二共四軍。大將軍耿睿掌管中軍和其他六軍總管,按段丞相的意思,可以讓蕭景鐸試一試右廂軍,上頭還有耿睿看著,若是他指揮不來,立刻便可奪迴軍權。


    右廂軍有兩千六百人,兩千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已足以檢驗出將領的水平。容珂對於這個結果還算滿意,便退了一步不再說話,蕭景鐸則俯首謝恩:“謝諸相,謝耿將軍。”


    “謝我做什麽。”耿睿哼了一聲,“在軍中可沒人能護的住你,你若是做不好,我立刻就革了你的職。”


    “這是自然,悉聽尊便。”


    見蕭景鐸還沒有猖狂過了頭,耿睿這才舒坦了一些,重重哼了一句,不再說話。


    大將軍定了,六軍統率除去蕭景鐸,還有五個名額需要商討。這些沒蕭景鐸什麽事,他可以退下了,而容珂和幾位宰相還要留在兩儀殿商量。


    蕭景鐸退出兩儀殿,這時日頭已高,恐怕公膳都要散了。蕭景鐸不想去打擾其他人,便悄悄出了宮,迴府用午膳。


    秋菊等人看到蕭景鐸迴來,簡直既驚又喜,她們忙不迭地給蕭景鐸準備午膳,打點茶水,渾然不知此刻定勇侯府內正醞釀著什麽。


    果然,蕭景鐸沒動幾筷子,就聽到下人跑過來通報:“大郎君,侯爺找。”


    “啊?”秋菊不解,“大郎君這才剛迴來,飯都沒動幾口,緩一會再過去不行嗎?”


    “侯爺讓大郎君即刻就來。”


    “什麽事這麽急,比郎君的身體還要緊嗎?”秋菊還是不服,正要再說幾句,就被蕭景鐸打斷了,“秋菊,不要說了。”


    他放下碗筷,平靜地站起身:“走罷。”


    書房內,蕭英已經憋了一肚子火,見了蕭景鐸就劈頭罵道:“你今日是怎麽迴事,竟然敢說這種話!”


    蕭景鐸懶得和蕭英說話,此刻連解釋的欲望都沒有。


    而蕭英還在滔滔不絕地發怒:“你二十一就出任員外郎,再熬幾年就能去外州當刺史,外放幾個地方,你再迴朝的時候說不定能升從五品郎中。隻要你踏踏實實地熬,等到四十的時候,說不定便能升任五品以上的京官。好好的仕途,你不珍惜就罷了,為何要投奔乾寧長公主?你以為你靠上公主就能走捷徑了嗎?我告訴你,你這是自毀前程,惹得眾人看不起就罷了,說不定過幾年連官都保不住!”


    過幾年連官都保不住?蕭景鐸笑了,問:“這話我聽不懂,侯爺什麽意思?”


    蕭英一噎,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女眷一時半會參政便罷了,時間長了怎麽能保得住?說不定龍座上那位都要換人,別說她一個公主。但是這種道理大家都懂,卻無人敢說出來,正因如此,朝廷裏的人才拚命和乾寧公主劃清界限,一來怕沾染上裙帶的汙名,二來怕日後新帝追究。


    蕭景鐸這樣明晃晃地問出來,蕭英一時語塞,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當他看到蕭景鐸似笑非笑的眼神,愈發惱怒:“逆子,你故意為難我不成?”


    “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嗎。你敢說,為什麽不敢讓人問呢。”


    “你這是大不孝!”蕭英重重拍桌,不孝是重罪,若被父母說不孝,民間百姓都要嚴懲,更別說官員。這樣一頂足以毀掉蕭景鐸官途的帽子扣下來,蕭景鐸不見驚慌,反而諷刺地笑了:“說來說去,你能威脅我的不過是這幾樣。若是母親還在,你倒還可以用她來威脅我,現在她也不在了,翻來覆去,你能拿捏我的無非是不孝和仕途。這樣想來,你是不是還有些可惜,早早便逼死了母親?”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想要做什麽,日後會落得什麽下場,這些都是我的事情。你不用管我,我也不想讓你管。若是定勇侯害怕我連累到你,那便把我分出蕭家吧。”


    “膽大至極!”蕭英冷笑,“被驅離家族,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你以為我在說笑嗎?”蕭景鐸的聲音冷漠又平靜,“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沒有你這個生父。”


    “明覺大師當年說你會帶累家宅,克製父親兄弟的仕途,果然不假。”蕭英臉色如冰,眼神帶著一種“我早知如此”的失望,“看看,你如今不過六品,就敢說出這種話,日後指不定能做出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


    “這就不牢你來操心了。”蕭景鐸冷著臉,丟下這句話就想離開。


    他沒走兩步,就聽到蕭英頗為不解地問:“我一直以為你雖然叛逆,但好歹知曉輕重。你就算再記恨我,也不該做出這等自毀前程的事。你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什麽要這樣做?


    蕭景鐸沒有轉身,他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就繼續地往外走去,走的決絕又一意孤行。


    因為他找到了值得效忠的人,也有了想要保護的人。


    她值得他這樣做。


    他的明主,亦是他的心上人。


    隔了幾天,老夫人才知道蕭景鐸辦了些什麽事,還是蕭玉芒、蕭玉麗迴娘家哭訴,老夫人才後知後覺。


    “什麽,鐸兒竟然在朝堂上,當著眾人的麵站到公主那一隊中?他瘋了嗎!”


    無論老夫人如何喋喋不休,幾個出嫁堂妹如何迴娘家鬧,蕭景鐸都不放在心上。


    他一心在乎的,隻有幾日後的出征。


    容珂需要戰功,需要在朝堂上說話的底氣,這些,就讓他來替她實現吧。


    第93章 出征


    滿目黃沙,一支軍隊宛如黑雲, 在戈壁中蜿蜒前進。


    昨日, 耿睿將軍率領眾軍離開雲中, 繼續往戈壁深處走。


    “蕭將軍!”一個兵卒跑過來稟報, “大將軍有令, 今日需在前方綠洲紮營, 現在要急行十裏,耿大將軍還說, 要各將軍約束兵卒, 若有掉隊, 全軍連坐。”


    耿睿治軍極嚴, 軍威甚重, 蕭景鐸這幾日深有體會。如今是日暮時分,全軍行走了一日,早就疲憊不堪,耿將軍還讓全軍急行, 掉隊連坐, 實在是不講情麵至極。


    但是不嚴不足以治軍, 蕭景鐸沒有提任何異議, 隻是點頭應道:“勞煩迴稟大將軍, 右廂軍已明白。”


    報信的兵卒離開後,蕭景鐸督促著右廂軍, 隨著大部隊急行。他的年紀比好些士兵都輕,軍中有許多人不服他, 蕭景鐸為了立威,這幾日不說不笑,成日冷著臉。現在全軍奔襲,蕭景鐸不敢疏忽,愈發嚴密地督促士兵,約束他們跟上隊伍。


    近兩萬人奔跑到太陽落山,終於到達耿睿指定的地點。全軍在戈壁中行進了好幾天,現在看到一片綠洲都放鬆了神經,有說有笑地紮營,準備休息。


    現在他們已入突厥地界,最是警戒不過,生火早已不被允許,這幾日隻能吃幹糧。從離開雲中後,全軍就沒吃過幾頓熱飯,但是軍令如山,即使許多人心中抱怨,麵上什麽也不敢說,更不敢違抗耿老將軍的命令。


    在軍中,主帥的命令就是天,比皇命還要重要,更別說他們這一行人深入戈壁,肩負著全朝的期望,更不敢鬆懈。


    蕭景鐸掌管著右廂軍,他親自督促這兩千多人紮營,一刻都不敢放鬆。


    “蕭將軍,東營和東南營已經全軍駐紮,今夜巡邏還是按原來的安排?”


    “兩營各出三個巡邏隊,兩個時辰一輪換,分別值守上、中、下半夜。”蕭景鐸詳細詢問了巡邏的人選,又做了些調整,才讓親兵前去通傳。


    此次主帥是耿睿耿老將軍,他率領中軍,紮營在最中間,被尊稱為大將軍,其餘虞侯、廂軍等六軍要繞著主營紮營,蕭景鐸是右廂軍的總管,被手下士兵稱為將軍。


    軍隊紮營並不是一件小事,除去巡邏等安排,糧草、馬匹、武器等也要考慮在內,存放馬匹的地方不能離士兵太近,以免影響眾人休息,但也不能太遠,以防夜間有突發情況。而且每日都要清點武器鎧甲,核對軍中各人身份,以防士兵偷竊私藏武器,或是有細作混進來。這些事情雖然瑣碎,但一點都馬虎不得,若是右廂軍出了任何問題,首要問責的就是蕭景鐸這個總管。


    一輪紅日慢慢沉入西山,天邊暈出一層黛青色的霧靄,到最後,這些黛色也褪了,隻能看到黑沉沉的天空,以及天邊蜿蜒連綿的青山。


    現在他們在突厥人的地盤上,指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遭遇突厥部隊。突厥人逐草而居,居無定所,耿睿帶著大軍從雲中出發,小心翼翼地搜尋突厥人的蹤跡,而另一路大軍從薊州出發,兩路軍隊分道而行,共同追擊突厥人。若是誰先遭遇敵軍,立刻便向另一隊報信。


    他們已經進入突厥地界三日,全軍都繃緊了神經,耿睿每日都要放三隊斥候到前、左、右三個方向,以扇形慢慢推進。現在正是要緊時刻,晚上營地裏嚴禁燃火吵鬧,以免暴露了位置,所以一旦入夜,諾大的軍營裏隻聽得到蛙聲和巡邏隊走動的聲音,任何外出的人都要出示文書和身份證明才能通過。


    蕭景鐸帶著親兵在右廂軍的營地了巡視了一遍,確定再無問題,這才打算迴營休息。


    他剛走進自己的軍營,就看到一個親兵打扮的人站在他的軍帳門口,看樣子已經等了一段時間。蕭景鐸認出這是耿老將軍身邊的親兵,他微感差異,連忙走上去問道:“可是大將軍有什麽指令?”


    “大將軍召各軍總管去主帳議事。”


    這個時間點去主帳議事……蕭景鐸臉色嚴肅起來,顧不得迴營,立刻朝外走去。


    耿睿大將軍的帥帳紮在最中央,四周圍著六千中軍,再外麵以六邊形的模樣圍著左右虞侯軍、左右廂軍。蕭景鐸快步走到主帳,便看到主帳內燃著一盞油燈,透過帳布,在夜色中散發著昏黃的光。


    深夜議事,還點了燈,顯然事情已經非常要緊。蕭景鐸掀開帳篷入內,果然看到裏麵已經站了好幾個總管,正圍在耿大將軍身邊,激烈地爭討著什麽。


    耿老將軍聽到聲響,抬頭看到是蕭景鐸,神色頗為不悅:“你怎麽現在才來?”


    “下官去巡視營地,錯過了大將軍的召喚,還請大將軍降罪。”


    耿老將軍哼了一聲:“行了,過來議事。”


    看到蕭景鐸進來,其他人並沒有起身見禮的意思,蕭景鐸也不放在心上,按序坐在軍帳裏。


    這次出征,耿老將軍是主帥,之下還有六個總管,其中三個都是耿老將軍的人,兩外兩個出身朝中清貴世家,唯有蕭景鐸,和這些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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