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綜合訓練場。

    彩旗獵獵,鑼鼓陣陣。

    各團推薦參加此次建製連比武的連隊成一個方陣站在操場中央。數百名戰士組成的迷彩方陣在驕陽下穩如泰山。

    汗珠順著戰士剛毅的臉頰滑下,順著喉結滑落。鋼盔下麵黝黑消瘦的臉,在鴉雀無聲中蘊育著無窮的力量。

    由司令部的參謀們組成的考官隊伍穿著春秋常服,著裝整齊地站在操場南側。

    比武結果將決定哪個連隊是全師年度第一,拿下了第一,那麽年底的標兵連隊也便勝卷在握了,並由此可引發一係列連鎖反應,幹部晉職,評選先進,士兵立功提幹。總之,隻要是能沾上邊的好處,上級都會首先想到。你兄弟單位也不敢有意見,有意見也沒辦法,有本事你去把全師第一拿下,那好處照樣是你的。這就是部隊的遊戲規則,優勝劣汰,榮譽和成績永遠隻屬於強者。

    張嘯天所在的紅五連已經連續十年是全師第一了,連隊也因此被武警總部表彰為“基層建設標兵連”,抱迴了各類獎杯獎牌一大堆。所以,他們參加這次比武,是帶著壓力而來的。有沒有成績,是否能夠晉職還在其次,關鍵是前輩打下的基業不能讓他毀於自己手裏,否則就將成為連隊的罪人。開拔之前,團、營兩級領導已經分別到會下了死命令,務必要拿到第一,否則要讓連長指導員下連當兵三個月。這是團長白正雄說的原話。為了表示團黨委的重視及關心,白正雄還作出指示,拔兩頭肥豬給連隊改善夥食,並讓後勤處長蹲到連隊,親自指導搞好後勤保障。其實領導心裏也都清楚,任何比賽都不可能有常勝將軍,偶爾拿個第二、第三,甚至最後一名,那也是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但每個人卻都這樣想,要砸牌子要倒旗可以,但你千萬不要在我手上倒。

    其它參賽單位也是老早就將目光聚到第一的寶座上了。很多連隊已經多次參加比武,雖然是屢戰屢敗,卻依然屢敗屢戰。他們堅信,沒有打不垮的常勝將軍。早在新兵入伍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做著準備了,有的單位甚至將全團最優秀的戰士挑出來分到一個連隊,以犧牲其它連隊的代價來成全一個連隊,因為第一名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

    師首長作完簡單的動員,比武便正式拉開了帷幕。

    比的都是一些硬課目,五公裏武裝越野,四百米障礙、射擊二練習。首先進行的是射擊,在這一輪的比賽中,紅五連和c團的硬六連拿了全優,其它幾個連隊不太理想,都在良好上下浮動。這樣,實際上他們在第一關結束就已經失去了爭奪第一的機會。

    這c團硬六連要說整體實力也是很強的,連長是老連長了,從剛開始當連長起,就同紅五連爭著第一的寶座,各種方法想盡了,急得他頭發都白了,可每次總是差了那麽一步之遙。這連長是個倔脾氣,有種不達目的勢不罷休的執著勁。去年年底的時候,他正連任職已經到期了,上級領導找他談話,準備調他到機關去當股長。他卻不幹,他當著領導的麵立誓,一天拿不到全師第一,他就一天蹲在硬六連連長的位置上不下來,那也不去。

    比武剛開始便進入了白熱化的決賽,槍聲雖然已經停息了,但空氣中卻依然彌漫著濃重的火藥味。紅五連和硬六連的戰士個個摩拳擦掌,虎視著對方。

    作為連長,候勇心裏這時卻比任何人都要太平。他最擔心的是射擊,這樣的課目容易發生意外,除了射擊者本身的技能和心理素質外,天氣原因、溫度、濕度、風速、風向等都是影響射擊精度的因素。射擊一過,他感覺勝利已經遙遙在望了。而剩下來的四百米障礙和五公裏越野雖然是硬梆梆的課目,但它畢竟沒什麽技術含量,相對風險性要小很多。他對自己的部隊心裏是有底的。

    在四百米障礙比賽中,硬六連又是全優。紅五連緊隨其後,前麵跑完的人都是全優,最後就剩拉吉了。拉吉能吃苦,通過近半年的訓練,已經練出了一身鐵筋鐵骨。雖然腦袋瓜有時還有些轉不過彎來,可軍事素質卻是頂呱呱的了。他跑優秀,全連沒人會懷疑。候勇甚至都已經站在隊伍最前麵,準備帶領戰士歡唿勝利口號了。

    可是,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拉吉在通過獨木橋時,突然從橋上摔了下來,由於速度太快,慣性引著身體竟順著地麵滑出十多米,同時,發出一聲骨頭碎裂的清脆響聲。

    “啊!”整個隊伍發出一聲驚唿。

    隨後是死一般的寂靜。保障的軍醫和護士抬著擔架衝上前去,紅五連的戰友們一擁而上,紛紛跑向自己的戰友。可就在這時,奇跡發生了,拉吉用手撐著地麵,猛地站了起來,他痛苦地轉過頭來,輕輕地向著大家揮了揮手,接著又像是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般向前跑了出去。

    坐在主席台上的首長站了起來,帶頭鼓起了掌,所有參加比武的戰士都鼓起了掌。緊接著,在候勇的指揮下,震天動地的喊聲響起,所有認識的,不認識的,同一個連隊的,不是同一個連隊的,參加比武的,不參加比武的,在場的所有人,都在共同為這名堅強的戰士加油鼓勁。有些燦爛的笑臉後麵,還有晶瑩的淚花閃現。

    拉吉終於跑完了全程,一分四十九秒,比優秀提前了一秒鍾。全場再次響起了震天動地的掌聲。可就在這時,當他衝過終點線的那刻,他再次倒下了,重重地栽倒在地上。這次,他沒有掙紮,甚至都沒有挪動一下,他昏迷了。

    醫生和戰友們跑了過來,大家唿喊著他的名字。

    拉吉被送進了醫院,經檢查,右小腳粉碎性骨折,全身多處受傷。

    拉吉感動了在場的所有人,主席台上的那些首長坐不住了,紛紛驅車到醫院看望這名堅強的鋼鐵戰士。並反複指示醫院,要用最好的藥物,最熱情的服務,盡快讓他康複。後來,有些未到現場,但聽說過這件事的領導也都帶著鮮花水果到醫院看望了拉吉。他還因此立了三等功,一時之間成了全師的名人。

    在接下來的五公裏武裝越野比賽中,拉吉的精神對他的戰友來說是最好的鼓勵,但對他們的對手來說,卻是強烈的震撼。

    如果我們將拉吉看作是這次比武的一位名星,那麽,張嘯天則是半路殺出的一匹黑馬。

    武裝越野才剛跑出一千米左右,炊事班的小白就有些跟不上了。最近氣溫變化大,小白感冒了,因為不想給連隊拖後腿,小白一直瞞著沒向連隊報告,加之在炊事班平時訓練少,體能有些跟不上。漸漸地,小白越跑越慢了。

    張嘯天卻不同,他本就跑得快,加之在養豬期間整天追著豬滿山遍野地跑,不知不覺練就了一雙飛毛腿。到底能跑多快,他沒測過,今天的比武是他正式參加的第一次武裝越野。他覺得越跑越輕鬆,比裝上了馬達還要快。

    跑出沒多遠,他就發現身邊沒人了,迴頭一看,全連人都掉在了後麵。尤其是小白,同連隊拉開了很長的距離。五公裏武裝越野采取計時製,計的是整體成績,那個連隊最後一名戰士通過終點線時間短,這個連隊便是贏家。張嘯天心裏一想壞事了,要這麽下去小白非得拖了連隊的後腿不可。於是他又掉轉頭來,向小白跑去。他二話沒說,接過了小白的行軍鍋,又挎上了他的步槍。少了這些負擔,小白跑得明顯快了,立馬便追上了連隊。

    盡管增加了數十斤的重量,張嘯天卻一點也不覺得累,不多一會,他又跑到了連隊的最前麵。這時,連隊又陸續有幾名戰士掉隊,他便減下速度來等著他們,待他們追上來了,又一一將他們身上的槍給接了過來。據後來統計,他共扛了三支八一步槍,一挺衝鋒槍,兩掛手榴彈,外加一口行軍鍋。然而,到達終點的時候,他卻依然跑在全連第一。

    全場再次響起了震天動地的掌聲,拉吉走了,這次的掌聲是給張嘯天的。現場,就像是在舉行一個盛大的狂歡儀式一樣熱鬧。

    全連的戰友圍了上來,在連長候勇的帶領下,將張嘯天高高地拋起,他得到了英雄般的禮遇。

    候勇一點連長的樣子也沒有了,他滿臉笑容地在張嘯天胸口捶了一下,又抱著他的頭,狠狠地吻了一口。又掏出煙來,遞給他一支,也不管台上有沒有領導了,給他的戰士們每人發了一支。他又走到隊伍前麵,指揮戰士們唱起了雄壯的軍歌:過得硬的連隊,過得硬的兵,過得硬的思想紅通通……

    紅五連勝了,再一次坐上了全師第一的寶座。

    紅五連的戰士都笑了,為他們有這樣優秀的戰友感到自豪。

    硬六連走了過來,麵帶笑容地站在候勇的麵前:“祝賀你,再次衛冕成功。”

    候勇卻極不友善地說:“告訴你,有我紅五連在,你就永遠拿不到全師第一。”

    硬六連臉上的笑僵住了:“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了你的戰士,不過,我心服口服。再見,明年的比武我還會參加。”

    建製連比武結束了,張嘯天名聲大振,他也因此徹底改變了逃兵的形象。

    團裏給他和拉吉記了三等功,拉吉病情穩定下來後,又安排他們在全團的大會上做了報告。三等功的獎章是團長親自給他掛上去的,白正雄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用手輕輕地捏了捏他的大臂,滿臉的笑容,比他自己立了功還要高興。

    但這些,對張嘯天來說都顯得水淡。他甚至將三等功的獎章用紅線串起,掛在了大肥豬歐陽鋒的脖子上。

    在他眼裏,榮譽就像是那空氣中的肥皂泡泡,與處分沒多大區別,都是一張紙而已。所謂的獎章,不過就是一破鐵牌子。比賽的時候,他也壓根就沒想過什麽榮譽啊,名次啊,連隊啊什麽的,他就想一個字,跑,拚命地往前跑。在紅五連他會跑,在硬六連他也會跑,在其它任何連隊他都會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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