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徐三的道是不會變的……


    第67章 星若連珠繞禦前(三)


    星若連珠繞禦前(三)


    即如崔鈿方才所言,有了蔡老兒及一眾鄰人作證, 都說這蔡大善人強搶龍蟠之穴, 乃是明知而故犯, 蔡大善人這一迴, 可算是徹底栽了跟頭。隻是她這罪要怎麽定,其後又該如何量刑, 都由不得崔鈿作主, 非得讓官家親自裁決不可。


    這案子審罷之後, 那蔡老兒迴想著連歲以來,所受欺淩,又見這蔡氏婦人得了現世報, 真可謂是善惡之報,若影隨形。這小老頭兒喜極而泣,又強拉著為他訴訟的徐三, 非要給她銀子不可, 徐三見狀,連連推辭, 說自己還有要事在身, 笑嗬嗬地哄了他迴家去。


    而那蔡大善人, 知道自己已是死路一條, 反倒不像先前那般慌張了。徐三負手而立, 垂眸看向她,而那婦人則跪於地上,雙手縛於身後, 死死地盯著她,大笑道:


    “你這千人騎、萬人壓、亂人入的賤蹄子,老娘難道還怕你不成?死便死了,死算甚麽,老子這輩子,榮華富貴也享了,醇酒美人都占了,就連你當寶貝疙瘩捧著的賣花郎,都死在老子手裏頭,哈哈,替老子墊背的多得是!徐老三,我先走一步,奈何橋上等著你來!”


    徐三娘卻是眯眼而笑,將這一番話,全當做耳旁風一般。她理都不理那婦人,直接由差役領著,步入後堂,坐於書案之後,提起毫筆,輕沾香墨,平心靜氣,替崔鈿寫起了文書來。而這所謂文書,就是夜裏頭崔鈿要呈給官家看的,大抵類似於現代的結案陳詞,在這宋朝,叫做“申詳”。


    若是換作旁人,被那蔡大善人指著鼻子罵了這麽一通,定然是氣血上湧,火冒三丈,非得以牙還牙,加倍奉還不可。但徐三娘,卻並不是尋常人,饒是被蔡氏這般刺激,她也是冷靜自持,堅守著自己心中的大道——


    蔡氏雖說是明知故犯,但這絕不等於她有心謀逆。徐三要讓她獲罪身死,但也要讓她的罪過,止於其之自身,不必株連蔓引,殃及九族。在她看來,以牙還牙是可取的,但加倍奉還,卻是大可不必。


    崔鈿忙完諸等事宜之後,大汗淋漓,步入房中,一邊以手為扇,不住扇著風,一邊走到徐三身側,背著手,低下頭來,仔細一瞧,卻見她已然寫完一稿,如今不過是在圈圈改改,稍加修飾罷了。崔鈿見狀,不由一笑,扯唇說道:“徐老三,你寫得倒快。”


    徐三輕輕擱筆,立起身來,先將這椅子讓給崔鈿,接著又站在她邊兒上,拿蒲扇給她扇著風,口中則緩緩笑道:“知縣娘子莫要笑話,徐某人這字跡,跟鬼畫符似的,比不得娘子,可謂是‘時時隻見龍蛇走,左盤右蹙旭驚電’。既然這文書,是要上報給官家看的,那咱們還得小心為上,娘子最好還是謄一遍罷。”


    崔鈿唔了一聲,不再囉嗦,當即提起筆,扯了紙,一字不落地謄了一遍。在謄抄的過程中,這小娘子也將那行文看了一遍,隻見那文章寫得是條理分明,流水行雲,沉著痛快,先列了種種證據,說了為何要將蔡氏定罪,其後又擺事實,講道理,扯些仁政大道,說了為何要治罪止於本人,毋需累及鄰裏鄉黨。


    崔鈿看過之後,心中自是佩服不已,想著這徐三沒別的本事,在說服人上實在厲害。她抄寫罷了,又將那文章看了兩遍,隨即笑了一聲,這便將文書收好,穿戴齊整,出門麵見官家去了。


    徐三由婢子引著,入了後宅,在院子裏擺了一方小案,聞香飲茗,捧卷而讀,隻等著崔鈿歸來。而她這一等,就足足等了幾個時辰,直至斜月沉沉,燭火微明,方才聽得有腳步聲緩緩而近。


    徐三聞得此聲,立時擱下手中兵法,抬頭一看,便見崔鈿彎下腰來,坐到了身側。徐三手持砂瓶,緩緩抬袖,給她斟滿茶水,崔鈿卻是一下子趴到了茶案上,手墊在下巴底下,麵露倦怠之色,有氣無力地道:“唉,今兒這一日,真真是累死我也。”


    徐三稍稍給了婢子一個眼色,那婢子連忙邁上前來,輕聲笑道:“知縣娘子,魏二娘今日又送了西瓜過來。”


    她話音還未落,崔鈿已然來了精神,猛地坐直身子,挑眉高聲道:“趕緊切作兩半,付上銀匙,給本官端上來。我今兒就指著這西瓜活了。”


    那婢子一笑,連忙領命,轉身去了後廚。崔鈿則一手支腮,很是慵懶地轉過腦袋,看向徐三,含笑說道:“龍穴一案,官家親自裁決罷了。我呈上去之後,官家先閱過一遍,之後又遞給周內侍,讓他也看了一通。官家說了,這‘申詳’寫得不錯,按著這麽辦,也行得通。”


    徐三聽到這裏,笑了一下,也沒多說甚麽。崔鈿打量著她的神色,又緩緩笑道:“再之後,官家就沒提過這事兒了。反倒是我走的時候,周內侍送了我一段,他問我,這申詳是何人所寫。”


    “周內侍?”徐三一怔,“這周內侍,可是寫《抱甕錄》的那位?”


    崔鈿蹙起眉來,迴想了一下,隨即漫不經心地道:“我記不牢了,他甚麽都懂,甚麽都會,約莫寫過你說的那甚麽錄罷。他這人精得很,我瞞他不過,幹脆跟他老實交代了,說申詳不是我寫的,我找了個幕僚。結果他問我……這個幕僚,和先前吳氏砍樵一案的訟師,可是同一人?”


    徐三皺起眉來,半晌過後,卻是笑著搖了搖頭,緩聲道:“這位周內侍,不但耳聞則育,過目不忘,在這觀人識事上,竟也十分厲害。”


    崔鈿卻是忽地將食指抵於唇邊,噓了一聲,隨即壓低聲音,皺眉說道:“朝中上下,有許多不逞之徒,他們眼紅周內侍,說他是奸宦專權,賊臣當道,還嚷嚷什麽,好一個女兒家的江山,落到了一個閹人手裏頭。所以說,就算人人都知道周內侍厲害,那也是誇不得,捧不得,為了自己好,也為了他好。”


    徐三雖說算是聰明人,但她到底偏居一隅,對於朝中派係,政治風雲,皆是一無所知。而崔鈿作為左相之女,她能接觸到的信息與資源,恰好是徐三最為缺乏的。跟隨崔鈿,為她做幾年的幕僚,對於徐挽瀾來說,實在是大有裨益。


    眼下聽得崔鈿之語,徐三了然於心,也不再提起周內侍之事。恰在此時,婢子蓮步輕移,手捧青翠圓瓜,彎腰置於案上。崔鈿見著西瓜,勾起唇角,從婢子手中搶過刀來,親自破開瓜瓤,分了一半給徐三,留了一半給自己。


    崔鈿持起小勺,邊舀著那紅嫩瓜肉,邊皺起眉頭,含混說道:“隻是官家還發了話兒,說似荷蓮這案子,不要牽涉過多。如今朝中不缺文臣,最缺武將。前次武舉,有個探花,即是壽春袁氏,現下就在北麵領兵。官家說,貪功起釁的,說到底還是賈府,至於袁家,如若查實,小懲即可,莫要鬧得太大。”


    徐三聞言,默不作聲,隻用帕子擦了擦嘴,隨即麵色平靜,緩緩說道:“官家行事,自然有官家的道理。更何況若是細究起來,袁家頂多就是個牽線搭橋的,把秦家大姐兒和蔡大善人拉扯到了一起,讓她們勾結成夥,狼狽為奸。隻可惜如此一來,秦嬌蕊多半也連帶不上了。”


    崔鈿此時已然狼吞虎咽,將那汁甜肉脆的半塊西瓜,完全吃空挖光,便連一丁點兒紅瓤都不曾剩下。而她吃完了這半塊,還不曾完全解饞,一雙鳳眼,慢悠悠地,又盯上了徐三那塊。


    徐三見她如此,無奈而笑,連忙將自己這西瓜拱手相讓。崔鈿並不推辭,但也未曾將那瓜完全包攬,隻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自己一塊兒吃。她一邊大口嚼著那瓜肉,一邊挑眉說道:“徐老三,你別急。來日方長呢。隻要還在官場裏頭,哪個也逃不出,哪個也跑不掉。”


    崔鈿稍稍一頓,又直勾勾地看著那西瓜,隨即出言歎道:“這個魏三娘,真是太會來事兒了。每到春末夏初,用不著我開口,她這西瓜就送上了門。官家要來壽春,總得有下榻之所,也是魏三,將先前魏大娘那院子騰了出來,由著官府征用,而且是分文不取,給銀子都不要。”


    即如徐三先前所料,魏三娘的生意,如今是越做越大了。魏府的地產、商鋪、仆侍,全部都落到了她手裏頭,給了她充足的商業資本。而其餘商賈,諸如首富嶽氏、棄商從政的賈氏等等,各有各的難處,論起勢頭,皆比不過魏三娘去。在徐三看來,最多再過一年,魏氏便會對嶽氏取而代之,成為新的壽春首富。


    隻是這魏三娘,殺姊弑妹,心狠手辣,置天理人倫於不顧,當真會有甚麽好下場嗎?徐三雖看好她成為壽春首富,但也覺得天理昭然,報應不爽,似魏三這般人物,必將不得善終。


    她正兀自思量著,忽地見得崔鈿眯起眼來,靠近她身側,沉聲說道:“我走馬上任,已有一年,不但將這壽春縣城,改造成了小開封府,還讓本地稅收,躍居淮南西路的頭一號。官家巡幸,滿打滿算,已有一月有餘,過了這麽些日子,她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思鄉難息,想念京都府了。我這個‘小開封’,恰好投了官家的心意。前兩日,我隨著官家,遊逛集市,官家讚不絕口,很是滿意。這個功勞,不管怎麽算,也要分你一成。”


    徐三正要推卻,手卻忽地被崔鈿抓住,接著又見那小娘子難得正色道:“你聽我說完。似荷蓮和龍蟠之穴,雖說都牽三扯四,頗有些不幹不淨的,但這兩個東西,都是絕無僅有的好東西,而且都是官家喜歡的。再說了,龍穴這案子,按著你的主意,罪不及孥,還全了官家的仁愛之名。”


    言及此處,崔鈿緩緩笑了,晃了晃徐三的手,口中高興道:“徐老三,你聽好了——我要升官了!這一迴,靠的可不是我娘。而賈府雖倒了,袁家卻沒倒,壽春這地方,你反正也待不長久,還不如就跟著我走罷。”


    徐三聞言一笑,平聲問道:“你要升到何處去?”


    崔鈿有些俏皮地笑了笑,道:“那我就要考考你了……徐老三,你好好想想,我愛吃甚麽?”


    第68章 星若連珠饒禦前(四)


    星若連珠饒禦前(四)


    崔鈿愛吃甚麽?徐三勾唇一笑,垂下眸來, 開始細細迴想。


    她頭一次來見崔鈿之時, 崔鈿吃的是奶冰。牛乳裏加了櫻桃荔枝, 碎冰裏放了蜜糖和珍珠粉, 似這般吃法,乃是從盛產牛乳的西域傳過來的。


    替嶽小青打官司時, 她還去找過崔鈿一次。那一迴, 崔鈿吃的就是魏三娘送來的西瓜, 而這西瓜,乃是產於金國漠北。徐三還記得她邊吃邊說道,“隻盼著有生之年, 能去北邊待上幾年”,甚麽奶冰、西瓜、胡餅、酥油泡螺,她是想吃多少, 就吃多少。


    徐三思及此處, 便笑著道:“我記得娘子提過,想去北邊待些日子。”


    崔鈿一笑, 道:“原來你還記得。沒錯, 官家說我幹得還可以, 讓我再在壽春待個一年半載, 之後就擢升提拔。官家問我, 有沒有甚麽地方想去,我就說,我想去看看北地風光。官家想了想, 沒說話,嚇得我大汗涔涔,幸而沒過多久,她便笑了笑,應允了下來。”


    徐三聞言,微微蹙眉,思忖道:“官家如此沉吟,約莫是北邊沒甚麽合適的位子。燕雲十六州,皆乃險要之地,其中官場派係,亦是十分複雜,比不得咱們壽春,毗鄰中原,既是水路要塞,又有古跡名勝,對於像娘子這般初入仕途的來說,實在是個一試身手的好地方。”


    崔鈿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我能在壽春有此作為,天時地利人和,一個也缺不得。當時阿母趕我做官,我說我要到山清水秀的地方,甘酒嗜音,尋歡作樂,阿母和大姐,便給我挑了壽春。如今一想,倒是頗有深意,阿母的遠見,我是夠不上的。”


    話到此處,崔鈿又笑道:“說起來大姐,她也隨著聖駕,來咱壽春了。你若不急著迴去,一會兒就跟著我和大姐,到夜市上頭去逛逛罷。這幾日官家駕臨,街上可比往日熱鬧不少。你放心,我大姐的性子,可比我好多了。先前在京中之時,人家都說她是個好相處的,我嘛,就是個混世魔王。”


    徐三在後山園子住了二十餘日,又在那破落小院兒裏,被拘了兩三天。她稍稍一想,也不願掃了崔鈿的興致,便笑著應承了下來。


    崔鈿換過常服之後,坐於鏡前,由著婢子為她挽髻梳發。徐三在旁,替她整理著書案,將那混在一起的案宗、文書等等,按著事急事緩,一一分列。


    恰在此時,門外忽地有人跨步入內,徐三抬眼一看,見是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娘子,模樣雖與崔鈿有些相近,皆是細眉長眼,但她這周身氣度,卻是顯得溫厚平和得多,而她這身材,也比瘦小的崔鈿結實不少。


    徐三把著眼兒一掃,知道此人,即是崔鈿所說的大姐,本名喚作金釵二字。果不其然,那小娘子一入門內,崔鈿便披散著頭發,起身走到那女子身側,笑著道:“阿姐來得,可比我想得要早。”


    崔金釵笑了笑,溫聲道:“你這丫頭,好歹也是七品縣令,這性子,怎麽還這般跳脫?”


    她這般一說,崔鈿哼了一聲,又老實坐於鏡前,由婢子梳妝打扮。崔金釵坐於桌邊,抿了口熱茶,隨即緩緩抬眼,看向徐三。她掃量了徐三一會兒,隨即一笑,緩聲道:


    “你就是徐三娘罷?幺兒先前給家中寄信,時不時就提起你,說你給人打官司,嘴皮子不知有多利索,還說你幫了她不少。方才酒席之上,官家還誇了你四個字,說你是‘知機識竅’。”


    先前崔鈿跟徐三說過,她家大姐,性子穩重,現如今乃是正四品的中書舍人,負責詔誥詞命,說白了,就是替官家起草詔令的。她既是崔鈿大姐,又是四品官員,徐三自是不敢怠慢,連忙自書案後頭,走了出來,先是行禮,接著又是滿口謙辭,連說不敢當。


    崔金釵打量了她一會兒,又立起身來,繞過屏風,走到書案一側。她背著手,稍稍低首,隻見那書案上的種種文書,按著事情的輕重緩急,排列得齊齊整整。崔金釵信手一翻,點了點頭,溫聲道:“不錯。有你跟著幺兒,我和左相,也能安心不少。”


    崔鈿一聽,哼了一聲,道:“你這是什麽意思?若隻我一個,你就放心不下了?連官家都說我有理政之能呢,阿姐跟我最親,怎麽偏來拆我的台?”


    崔金釵聞言,搖頭輕笑。姊妹二人,又笑語一番,這便一同出了門去,徐三跟在二人身後,倒也不怎麽搭話。而那崔金釵聽了崔鈿所言,說是跟官家要了恩典,再在壽春待上一年半載,便到燕雲十六州任職,這崔舍人很是少見地皺起了眉,思慮半晌,隨即歎了口氣,道:


    “燕雲十六州,烏煙瘴氣的,可比不得壽州這般太平。你便是左相之女,人家也未必會給你好臉色。阿姐我替官家起草詔書,自是曉得那燕雲北地,政令不一,昏天暗地,可不是隨便待上三五年,就能攢下功德,如願升任的地方。你為了一飽口舌之欲,跑去趟這渾水,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事非經過不知難。”


    崔鈿卻是不以為然,漫不經心地道:“我又不想招惹他們,難道他們還要招惹我不成?阿姐你最懂我了,我是個胸無大誌,不思進取的,隻想著吃香喝辣,做個富貴閑人。我隻盼著在壽春待兩年,再在北邊待幾年,等到玩夠了,吃膩了,就迴京中,坐吃山空。”


    崔金釵瞧著她這副模樣,很是無奈,歎了口氣,又抬起手來,為她理了理額前碎發,低聲道:“你能不能做富貴閑人,全要看官家是甚麽意思,還要看阿母是何打算。你看那些寒門女郎,必須要考上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身入仕途,而你呢,生在簪纓門第、鍾鼎人家,想當官,直接就是正七品,不知占了多大的便宜。這世道,有借,就要有還,你可得想清楚了。”


    崔鈿不願聽她這通篇大論,又見不遠處,橋下有個攤子,裏三層外三層,擠了不知多少人,看起來很是熱鬧。她一下子來了興致,一手拉著崔金釵,一手扯著徐三,往那攤子擠了過去,口中笑道:“走走走,咱也湊湊熱鬧去。”


    徐三的個子,比這兩人都要高出一頭多,那兩人踮腳看,也看不清楚,而徐三卻稍一抬眼,便一覽無餘。崔鈿心裏好奇,隻是怎麽看也看不出個究竟,隻得轉過頭來,向著徐三問道:“這是甚麽攤子?怎麽這般熱鬧?”


    徐三蹙眉道:“是個紮飛鏢的攤子,用的是三棱脫衣鏢。幾米遠外,擺了個草人。紮到草人不同的位置,便有不同的獎賞。”


    崔鈿皺起眉來,疑惑道:“這攤子也算不得稀奇,怎麽招來這麽多湊熱鬧的?這不,邊兒上還有一家,也是幹這個的。”


    她話音剛落,旁邊便有位大娘,口沫橫飛地跟這幾人解釋起來。徐三在旁聽著,卻原來是有個不帶麵紗的小郎君,也就十二三歲,來了這攤子前,非要玩上一盤。那攤主是個蠻橫婦人,見他乳臭未幹,又舉止無儀,便罵了他一通,要將他趕走,說是這脫衣鏢,隻女子使得,男子使不得,教他滾迴家中,縫衣繡花去。


    那小郎君也是個暴脾氣,她罵,他就罵迴去,死活不走,非玩不可。那攤主見此情形,又生出一計,說是要他玩,也行,但是要立個賭注——他必須跟這攤主比上三迴,按著三局兩勝,若是攤主贏了,他便要掏出百金,若是他贏了,那攤主就分文不取,任他今夜,紮個痛快。


    崔鈿聞言,嘖嘖兩聲,挑眉道:“這買賣可不劃算。那攤主多半也是個練家子,這沒有幾年的功底,哪裏能比得過她?就算贏了,也得不著甚麽好處。”


    那大娘連連點頭,道:“可不是麽!偏那小子,是個氣性大的,說百金也算不得甚麽,賭就賭,誰怕誰!”


    崔金釵在旁聽著,一聽那小子說百金也算不得甚麽,眼皮子一跳,立時招來崔鈿近身,微微向前,在她耳邊說了些甚麽話兒。崔鈿聽後,臉色一變,一把扯上徐三,沒好氣地擠到了眾人前頭去。


    她耷拉著眉眼,抱臂立在一旁,而徐三抬眼一看,便見那少年背對著諸人,一襲玄衣,發髻高挽,足上踩著一雙柴屐,個頭兒倒是不高,至於形貌如何,更是看不真切。但她掃量著崔鈿的神色,便知麵前這少年,絕對是連崔鈿都惹不起的人物。


    此時此刻,那少年已經投了一迴飛鏢,直直紮到了那草人的下腹上,而那攤主,即如崔鈿所說,也有些底子,抬手一擲,雖未曾正中心髒,但也比那少年的三棱鏢,離心髒更近了些。按照規矩,這一迴,自是那婦人勝出一籌。


    崔鈿微微眯眼,冷冷發笑,一言不發,在旁抱臂靜觀。而那少年,卻是毫不氣餒,手腕一轉,便見那飛鏢根部的紅綠綢衣隨風而起,而這支三棱脫衣鏢,則是直直紮到了草人的肩部。若論間距,倒比上一迴那婦人的飛鏢,離左心處更近了不少。


    眾人眼見如此形勢,皆是鼓掌叫好。而那婦人,卻是不慌不忙,緩步上前,眯眼瞄準,驟地一擲——


    正中紅心!


    那婦人勾起唇來,很是輕蔑地轉過頭來,睨了那少年一眼。而圍觀之人,大多乃是女子,眼見得這婦人身手如此了得,喝彩聲比先前大了不少。崔鈿嘖嘖兩聲,也是勾唇一笑,而那少年,眼見得敗局已定,臉色陰沉,緊抿薄唇,於花燈底下,緩緩轉過身來。


    徐三抬眼一望,見那少年,雖才不過十二歲左右,個子都還沒長起來,但瞧他那副眉眼,已然稱得上是俊美出眾。若說韓小犬是孤標傲世,貴氣難掩,這少年的氣質,倒是與他頗為相似,隻不過少了幾分孤傲,多了幾分沉鬱。


    是的,沉鬱。明明不過是個孩子,可他那眸中深處,卻是一片陰鬱之色。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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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各位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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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tjh的地雷~


    第69章 秋風春浪鼇頭好(一)


    秋風春浪鼇頭好(一)


    崔鈿眼見得那少年落敗,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低下頭來, 忍著笑意, 暗自尋思著該要如何笑話這小子。


    哪知就在她這一低頭的工夫, 徐三蹙起眉來,便見那少年薄唇緊抿, 個頭兒雖小, 氣勢卻大, 一把扯下腰間所係的夔龍紋玉佩,猛地拍到案上,口中冷冷說道:“拿去!這東西, 千金難買,毋論百金!”


    這少年也不知揣著甚麽小心思,故意將自己的聲音, 壓得極為低沉, 可卻還是遮掩不住其中帶著的稚氣。而那婦人,掃了那玉佩兩眼, 也不多說, 直接揣入了懷裏頭去。


    崔鈿剛一迴過神, 就見這小子將那夔龍紋玉佩抵了出去。她立時嚇得清醒了過來, 當即邁步上前, 扯著那少年的胳膊,眉頭緊皺,咬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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