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這是否是韓非的本意,但此舉無疑是觸怒了嬴政。


    他沒有辯駁,這件事,他辯不清楚。


    因為,一旦懷疑的種子被種下,真相如何已經不重要了。


    霎然間,整座大殿一片寂靜,猶如風雨欲來,浪潮迭起。所有的大臣不由得打了個寒戰,趕忙低下頭。


    他們心中不約而同的浮起一個念頭,大王的威勢越來越強了。


    那些曆經三朝的元老們更是驚訝,因為,這股君王威嚴,他們隻在一個人身上見到過,那就是上一代赫赫有名的秦昭襄王。


    可是,現在的大王才親政多久?


    想到這裏,一些人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之色。


    也許,秦國很快就要變天了。


    韓非立於中央水池之前,眉宇間滿是淡然,然而粼粼水紋下是不平靜的心。


    他終究還是操之過急,若是他在秦國有所建樹之後再建議此事,定不會引起嬴政的怒火。


    秦國朝堂之兇險,比之韓國更甚百倍,稍有不慎,便是身首異處。


    比起昌平君這位久經朝堂的老狐狸,他還是太嫩了。


    對於臣子來說,君王的信任終究有限。一位相國和一位寵臣,兩者之言,孰輕孰重,結果自是不言而喻。


    沉悶的腳步聲響起,隨著殿門開啟,兩個帶著黑色麵具的衛士踏步進殿,將韓非帶走。


    隨著腳步聲遠去,群臣們的心這才放下。


    而締造這場風波的昌平君卻仍是麵不改色,閉目養神,仿佛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對於昌平君而言,韓非雖有威脅,但也僅僅隻是威脅罷了。


    在韓國,他有流沙可以利用,可以用自己的王室身份作文章。


    但這裏是秦國,嬴政為了他不惜出動千軍萬馬,他的一舉一動都在有心人的眼中。


    所有人都等著他出錯,一個不輸於商君的法家高人,定會引起朝堂變革。這是他們所不允許的,韓非想要當商君,那也得看他們答不答應。


    韓非的價值毋庸置疑,他的著作流傳六國,戰國時代,不缺有識之士,缺的是明君。然而,七國君主,能當得起這兩個字的,唯有秦王。


    但秦王的意誌,未必就是秦國的意誌。


    變法,時機未到。


    而韓非的過錯卻將他帶入了深淵,或許,他將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李斯的耳畔迴蕩著離去的腳步聲,他實在不敢相信,勝過他十倍之才的師兄就這麽容易的栽了。


    前不久,他還是秦王身邊的紅人,而現在,他卻成了真正的囚徒。


    於此,他對朝堂的兇險有了更直接的認知,而對於昌平君的忌憚,也是越發的深刻。


    ······


    鹹陽宮內,位於左側宮殿區域一腳的所在,那裏很是安靜,甚少有士兵巡邏,然而暗中,卻有無數暗衛隱藏其內,守衛之嚴密,比之華陽宮都不差。


    這是陰陽家在宮內的駐地,也是大秦欽天監所在。


    最核心的中央廳殿之內,暗金色的裝飾布滿整個區域,肅重而又內蘊神秘,紫色紗幔低垂,隨風而動。屋簷下,懸掛著精巧的鈴鐺。微風一動,鈴鐺搖擺,清脆的鈴聲演奏出一道優美的樂章,更顯其妙。


    九級台階,道化太極,乾坤分野。這裏的建築無不暗合九宮八卦的規律,看似別無二致,實則內有乾坤,常人若不通機密,定會在這裏迷路。


    宮殿深處,一道絕美的身影盤坐其內。


    穹頂之上,晶瑩剔透的美玉沉浮,其內幻象浮現,一顆顆星辰運行的軌跡遍布其內,似是在詮釋天象的規律。


    “東皇大人有何指示?”


    輕靈之音徐徐擴散,台階之上,是一名女子,精致的神容略顯冷酷,暗藍色的長裙加身,漆黑色的長發低束,別一根暗金發簪,點綴寶石驚豔。


    盤坐一張柔軟的蒲團之上,白皙如玉的雙肩裸露,玲瓏有致的身形外顯,映襯護體玄光,宛若神女,背負三足神鳥之圖騰。


    清冷的美眸古井不波,仿佛世間再無任何事可以令她動容。


    話音落下,台階下,是一道火紅色的身影,鮮紅色的長裙緊緊貼在其玲瓏有致的身形上,裙擺上玄色紋理點綴其上,隱隱可見內裏一抹雪色浮現。


    猩紅的嘴唇猶如沾滿了鮮血,嬌豔欲滴,紅的令人心顫。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迥異於常人的手,不似常人,或白皙,或暗黃,而是通體赤紅,墨色的指甲猶如美玉般,閃爍著鋒芒的光彩。


    “東皇大人吩咐,讓我去尋找蒼龍七宿的秘密。”冰冷的聲音,淒神寒骨,猶如萬載玄冰一般。


    “韓非麽?”


    “不錯,東皇大人曾言,韓非之路已盡,我等無須在意秦王。”話音驟然一變,猶如情人囈語,暖化人心。


    就在此時,穹頂上,星辰不斷運行,沿著某種奇異的規律運行。忽然間,一顆細小暗淡的星辰突然大放毫光。雖是轉瞬即逝,但已被兩人捕捉到。


    “天機混淆,連占星律也不能窺得其中玄妙。韓非的命運已經變得斑駁混雜,不再顯示其命運的終端。事情有變,蒼龍七宿之事,你暫且放下,等待時機。東皇大人那裏,我自會去解釋。”


    東君跪坐的身形驟起,道道藍色氣勁流轉周身,連星光都為之一滯。隨即,他平淡的美眸閃過一絲訝色。


    天機混淆不清,這對陰陽家來講,可不是什麽好事。


    秦國大獄,這裏守衛森嚴,嚴進嚴出,時不時就有好幾隊士兵巡邏盤查。


    李玄常徐徐而行,在他身後跟著一個太監,他苦著臉,欲哭無淚。


    隨著他亮出手中令牌,一路暢行無阻。


    但李玄常遠超常人的五感還是察覺到暗中的探查,餘光中道道冷光一一映現,那是兵戈和箭簇的寒光。


    直到李玄常踏進大獄門口,心頭的危機感才逐漸淡去。


    “你就在這裏候著,我去去就來。”丟下一句話,李玄常亮出令牌,就有獄卒帶他離開。


    住在華陽宮,李玄常又怎麽不會借助華陽夫人的權勢。她雖遠離朝堂已久,但卻是朝堂楚係勢力的核心成員之一。


    每逢大事,昌平君等人就會找她商量。李玄常已經察覺到很多次了,這枚令牌,是他從華陽太後那裏要來的。


    憑借這枚令牌,鹹陽城內九成的地方,他都暢行無阻。


    來這裏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救人。


    昌平君等人肯定不會就此罷手,政治上可不會講究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


    斬草除根,才是一個政客真正的素養。


    憑借昌平君的權勢,想要在監獄殺人,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所以,韓非前腳踏進大牢,李玄常後腳就跟進來了。


    為的,就是要保住韓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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