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學忠原本憋著一肚子火,但在找兒子的過程中聽王寶山誇了許多次韓峰這學期在學校的表現,又被楊桃嗆了一句,奔忙了半夜,又是焦心又是懊悔,方才威脅要打不過是麵子上抹不開而已。


    一旦那股氣兒泄了,心腸軟下來理智也就恢複了:“我打了你你還不認我這個老子了?”


    “我又不是……又不是你養的豬養的狗,想打就打想罵就罵!我餓死也不要跟你迴去!”韓峰態度堅定,也不管在場有多少人,大哭大鬧,撒潑打滾的架勢都拿出來了。


    韓學忠很尷尬。


    楊桃提醒他:“韓叔叔,你還沒跟韓峰道歉呢。你冤枉了他,就應該向他道歉!”


    韓學忠臉都黑了,隻聽說過兒子向老子認錯的,幾時聽說過老子要向兒子道歉的?他小時候也沒少挨親爹的揍,就算是被冤枉了難道還要找後帳不成?


    可是韓峰聽到楊桃的話,掙紮的幅度居然小了,哭聲也降低了八度,似乎在側著耳朵聽動靜。


    韓學忠迫於無奈,頭一次紆尊降貴的向兒子道歉:“是爸爸錯了,不應該冤枉你,也不應該打你,是爸爸錯了!”


    韓峰哼唧兩聲,小幅度的掙紮了兩小,嘟囔:“我就是不跟你迴去。”


    張淑琴向他使個眼色,韓學忠無奈再接再厲:“王老師也說了,你這次進步很大,爸爸不應該冤枉你。”


    韓峰眼淚還在流,扭過頭不說話,但不再扯開了嗓門大哭了。


    這天晚上,韓學忠在繼向兒子道歉之後,迴家又被老子抽了一頓。


    韓老爺子枯坐了半夜,兒子才進門就指著他罵:“跪下!”


    韓學忠自從十八歲之後就再沒被老子揍過,沒想到人到中年,重溫舊夢,再次嚐到了棍子的滋味。


    第四十六章


    韓峰後來向小夥伴吹噓他的“英勇事跡”, 重點突出他的“寧死不屈”, 親爹的“屈尊認錯”,在班裏贏得一片羨慕的目光。


    班上不少同學還麵臨著跟父母一言不合,有可能就要感受一番男女混合雙打的生活,兇器從鞋底尺子衣架到鐵砂掌無影腿等, 要是敢強嘴抗議,懲罰加倍。


    學校老師跟家長的雙重威嚴之下,大部分同學都是老鼠膽,老實聽話。也有個別同學頂風作案, 三不五時犯在家長或者老師手裏,隻能老實認栽。


    韓峰以前就是頂風作案的一員, 不過這次期中成績徹底改變了他的思想。


    韓爺爺揍過了兒子,摟著大孫子安撫了許久,還有零花錢做獎勵,一邊誇孫子一邊瞪兒子。


    周一下午開班會之前,韓峰桌邊圍了一圈同學,聽他講此次離家出走所取得的階段性的成果。


    “……我還從來沒見過我爸這麽老實,以往都是他想揍就揍我, 現在他嗓門大點,爺爺就吼他, 說峰峰都考這麽好了, 你還想幹啥?奶奶說他不知足, 讓他別再犯牛脾氣。反正我算是看出來了, 隻要成績好, 爺爺奶奶就會給我撐腰!”韓峰已經開始遙想將來在家裏橫著走的情形了。


    話說韓學忠以前不是沒有揍過兒子,隻不過揍兒子的理由太過正當:學習成績太爛啦、在外麵闖禍啦。


    韓爺爺跟韓奶奶倒是想護著孫子,可是被韓學忠一頂“幹涉教育孩子”的大帽子扣下來,兩位隻能坐壁上觀,連發表意見也要斟酌再三。


    圍觀同學頻頻點頭,對他的總結深有體會:“對啊,成績好了爸媽都特別好說話。成績不好連家裏一條狗都不如!”


    大人在一起喜歡攀比自家孩子,小孩子在一起吐槽自家父母也是經久不衰的話題。


    韓峰一拍桌子:“對啊,成績好了零花錢也有了,說話也管用了。我爸說吃水不忘挖井人,咱們能取得好成績,都是桃子姐的功勞,選班長是不是都應該投她一票啊?”


    演講完畢,趁著上課鈴聲還沒響,韓峰瘋狂為楊桃拉票。


    他的提議獲得了一眾小弟的讚同:“對啊對啊,這次成績拿迴去,我爸媽都高興壞了,星期天還給我做紅燒肉吃了。”


    韓峰對他怒目而視:“廢話少說!”


    柏小梅把腦袋埋在臂彎裏,耳邊是教室裏同學們的說笑聲吵鬧聲,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她同桌用胳膊肘子撞她一下,小聲跟她說:“小梅,你別聽韓峰瞎嚷嚷,他後麵才幾個人啊,班上大多同學還是希望你繼續當班長的。你放心,我一定會投票給你的!”


    患難見真情,柏小梅感覺的抬起頭,紅著眼圈說:“謝謝你小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楊桃聽著後麵鬧哄哄一片,趴在桌上直樂:“韓峰真是……生命力旺盛。”


    小可憐似的被大家在教室後麵找到,次日就能跑到公安局家屬院門口等他們,還特意請了她跟孟陽吃飯,又跟著去新華書店,任勞任怨替孟陽背了一堆小人書送迴家,周一到學校就沒消停過,恨不得滿教室蹦躂。


    孟陽跟著笑,扭頭喊了一聲:“韓峰,你今天的作業寫完了嗎?”


    他的話就跟定身咒似的,讓手舞足蹈的韓峰臉上笑容忽然消失,手腳都規矩了,老實坐了下來。


    王寶山踩著上課鈴聲踏進教室,把手裏挾著的教案放到桌上,隨便講了幾句話之後,就開始宣布:“現在開始,本學期班幹部競選正式開始,自薦也行,同學們舉薦行了。”


    班上孩子們已經舉手開始舉薦同學,楊桃跟孟陽都在被舉薦之列,苗小蘭舉薦了柏小梅,換來她感激的一眼。還有人舉薦韓峰,直惹的這小子急急推脫:“我不當我不當!”


    王寶山忍俊不禁:“別急別急,競選也不一定能選上。”


    舉薦的跟被舉薦的也不覺得這是多尷尬的事兒,笑成了一團。


    大家都把自己心中的班長及副班長的人選寫在小紙條上,折起來收了上去,王寶山隨意點了兩名同學唱票,以及在黑板上計票。


    最關鍵的時候,所有同學都屏住了唿吸,班上隻有單調的唱票聲,以及計票的同學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


    柏小梅緊咬下頜骨,不錯眼珠的盯著黑板,看到楊桃跟孟陽後麵一個又一個的正字正被添上來,連韓峰後麵都有半個正字了,而她的名字連一橫都沒有,心提到了嗓子眼。


    唱票的同學拆開了一個又一個的小紙條,拆過的一堆,未拆的越來越少,她懷疑的看了一眼同桌苗小蘭——她說要給自己投票的。


    最後一張小紙條計完,柏小梅看著自己名字後麵孤零零一橫,代表著此次競選自己隻獲得了一票,她心都涼透了。


    王寶山帶頭鼓掌:“這學期正副班長在同學們的監督下已經選出,正班長是楊桃同學,副班長是孟陽同學!沒有當選的同學也不必氣餒,隻要努力下次競選還有機會。”


    同學們在他的帶領下開始鼓起掌來,苗小蘭小聲跟柏小梅邀功:“小梅,你的一票還是我投的。玲子芬芬她們平時老是圍著你轉,競選班長都不給你投票。”


    柏小梅眼圈都紅了,一聲沒吭。


    ——她那一票還是自己投的。


    班長競選讓她一下子感覺自己生活在孤島上,原來大家都不喜歡她,但現在她不敢跟苗小蘭撕破臉。


    她害怕被孤立。


    她害怕一個人。


    相反,她還討好的向苗小蘭笑了一下:“謝謝你小蘭,放學我請你吃冰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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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尤其喜歡紮堆,最怕的大約就是被同學或者小夥伴孤立。


    韓峰唿朋引伴,身邊嘯聚了一班不愛寫作業跟他“誌同道合”的同學,但是自從他跟楊桃跟孟陽相約去過一迴新華書店,現在兩人榮升正副班長,他比自己當了班長還高興。


    連他也覺得自己的朋友圈子的素質因為楊桃跟孟陽加入而有所提高,不必這兩人盯著他就先敲著桌子催促另外幾個難兄難弟:“別給班長丟臉,趕緊把作業寫完了交上去。”


    有他的協助,楊桃跟孟陽倒是省心不少。


    孟陽投入半學期所賺重新購置了一批小人書,還邀請楊桃:“你要不要去我家看書?我爺爺的書櫃裏也有不少書。”


    他除了喜歡看小人書,也讀別的書,有些不認識的字查字典解決,閱讀量早就遠超同齡人。


    楊桃十分遺憾:“今天不行,我幹媽跟我媽去道班站打聽我小妹妹的消息,上次她去楊家莊迴來大病了一場,今天迴來也不知道會怎麽樣,我要趕緊迴家。”


    不知為何,她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小三子一時半會找不迴來。就算是找到了劉立國,他們家把人藏起來也搶不到。


    孟陽也多少知道點她家裏的事兒,在小樹林把錢利索分了就催著她趕緊迴家。


    楊桃跟楊杏趕迴家的時候,周婉正陪著吳英玉掉眼淚,不必問就知道結果了。


    “媽,妹妹是找不迴來了嗎?”楊杏兒率先問了出來。


    吳英玉眼淚直往下掉:“不知道。”


    她跟周婉一大早收拾完了坐車去道班站,倒是找到了現在的站長,那人態度也很好,上周剛從公路段開會迴來,講起一件事情。


    “劉立國是武市轄下的村子裏出來的,但聽說他家祖籍是徽州的,來這邊支邊。現在調到武市的某個鄉鎮公路段去了。”


    銅城市與武市皆屬同省,但是永喜縣隸屬銅城市,與武市相鄰,坐車也總要六七個小時。


    至於那位道班站長所說的武市某個鄉鎮公路段坐車過去要幾個小時,完全不知道。


    迴來的路上,周婉提議向永喜縣的派出所報案,讓警察幫忙尋找。


    兩人在派出所坐了一個小時,派出所工作人員詳細詢問當初送養的經過,聽說父母皆在場,並非拐賣兒童,便委婉的勸說她們:“國家法律雖然禁止非法收養,但是你們這種屬於


    私下送養,也不好立案,不如你們自己找到孩子,跟孩子的養父母協商解決?”


    吳英玉把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警察身上,聽說不受理,再三懇求:“同誌,求求你幫我找找孩子吧?求求你!”


    派出所的人也很是無奈:“民間送養沒辦法立案,當然如果你們找到孩子,兩家協商不成也可以走法律程序,請求民事調解。”再三強調:“你們先要自己找到孩子。”


    這個結果大大出乎吳英玉的預料,還是周婉再三相勸,才把她帶迴來。


    第四十七章


    從銅城轄下的永喜縣坐大巴前往武市, 數個小時的大巴車搖的周婉跟吳英玉幾乎快散了架。


    到了武市之後, 前去武市公路局打聽消息, 幾經輾轉換乘小巴拖拉機,最終在第三天中午找到了駐守在平臨鄉道班站的劉立國。


    平臨鄉是武市轄下不起眼的一個鄉鎮,若論繁華程度,大約還比不上銅城市的永豐鄉。


    道班站就建在省道旁邊,劉立國聽到有人找他, 見到周婉尚不明白,待她身後的吳英玉出來, 麵色已經變了。


    “我不認識你們。”他轉身就要走。


    吳英玉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猶如長途跋涉找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哪裏肯隨便就鬆開手。


    “大哥, 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四年前你們夫婦倆去我們家抱養了我家小閨女, 我記得清清楚楚。”


    劉立國被她拉著胳膊, 略微有些惱:“當時就說好的,往後斷絕來往,你拉拉扯扯做什麽?放開我!”


    吳英玉那麽膽小懦弱的一個人, 這幾年雖然有所改變, 到底本性難移, 她瑟縮了一下,不想惹惱了劉立國,不由就鬆開了他的胳膊。


    “大哥, 求求你讓我見一麵我閨女好嗎?”


    劉立國被鬆開之後, 冷冷說:“當時就說好了的, 哪有反悔的道理。你滿世界打聽打聽,誰家送出去的孩子還有跑來再聯係的道理。就算是你告去公安局也沒用,孩子我是不會讓你見的!”


    吳英玉原本的打算就是見到了孩子再商議,免得打草驚蛇讓對方把孩子給藏起來,可是沒想到劉立國非常強硬,根本不給她見麵的機會。


    這一招吳英玉也試過了根本行不通,派出所都不肯立案,隻讓她自己找孩子養父母協商解決。


    “大哥,讓我見見孩子吧求求您了!”吳英玉想起當初小三子當初被送走時候的情形,就覺得心如刀絞,隻恨不得給劉立國跪下。


    劉立國的態度很是堅定:“孩子我是不會讓你見的,你死了這條心吧,往後也不必再來了。”


    “大哥,您也是當父母的,也知道做父母的有多疼孩子,當初您也瞧見了,我根本就不願意把孩子送走啊,大哥求求您讓我見見孩子吧!”吳英玉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抓住了劉建國的褲角嗚嗚直哭,哭的人氣噎斷腸。


    “你們這是做什麽?”劉立國隻覺得眼前的女人強人所難,不可理喻。自從計劃生育之後,多少人家超計劃生育的女兒都送了人,是生是死親生父母隻要生了兒子,根本不會再迴頭多瞧一眼,骨肉血親就此陌路,怎麽輪到他家收養個閨女就這麽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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