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沈峪眉峰一挑,臉上的表情起了一絲外人難以察覺的變化。


    他這次才是真正地動了氣。


    沈雋捂著肚子,靠著牆勉強地站了起來。


    沈峪麵色這才漸漸地緩和了一些,道:“出來。”


    沈雋咬咬牙,跟在沈峪後頭,慢慢地走出了醫院。


    兩個警衛員飛快地敬了個禮,保持一定距離地跟上。


    上車,坐車,兩個人都一路無話。沈峪如一尊石佛一般坐在車上,兩眼直視前方。


    沈雋扭著頭,看車外一掠而過的美景,每一道畫麵裏,似乎都有她在。


    迴到酒店房間,沈峪才動了動嘴唇,道:“坐吧。”


    沈雋沒坐,而是徑直地躺倒在了沙發上,兩條長腿伸著,沒什麽正形。


    這種坐姿,在沈家是要挨打的,沈峪皺皺眉,看到沈雋實在是疼得厲害,忍了,在他一旁坐下,如廟裏的千年古鍾一般。


    沈雋輕笑了一聲,道:“我這麽沒規矩,你為什麽不揍我了?”


    沈峪目光深沉地盯著沈雋,緩緩開口:“痛嗎?”


    沈雋的眸色裏掠過一絲複雜,一個跟頭翻了起來,斜倚在沙發上,道:“不痛。”


    為了裝這個叉,用力過猛,肋骨處就傳來了一陣疼痛,沈雋疼得呲了下嘴,但很快就斂起了嘴角,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沈峪微微地搖了搖頭,道:“你知道我剛剛為什麽揍你麽?”“因為我做出了這麽離經叛道的事,還不同意娶齊悅?因為我不顧沈家的顏麵,連這麽一點小犧牲都做不到?因為我目無尊長,在長輩麵前都當麵反對?”沈雋嗤笑一聲,兩眼裏卻沒什麽神采,連原有的那


    種少年不羈的神色都蕩然無存。


    沈峪又搖了搖頭,這迴幅度更明顯了一些,但一雙眼依舊是古井無波:“就憑這一點,你就不如你小舅。”


    猛然提起邵鈞庭,沈雋不由一愣,胸口不禁也覺得沉悶,他和邵鈞庭相差幾歲,從小被拿來做比較,小時候也有過不忿的時候,如今……卻隻覺得服氣了。


    就憑他當初跟他說不論如何他都會娶明笙時的淡定姿態,他就比不上。


    沈雋苦笑了一下,道:“是不如。我比小舅舅差遠了。”


    “我揍你,不是因為你做了什麽,我知道你什麽都沒做。更不是因為你不同意娶齊悅,而是因為你這麽容易就著了人家的道。


    著了道也沒什麽,但二十四小時過去了,你就跟放棄了希望一樣,什麽也不做,全是你二叔一個多年不插手俗事的人在為你奔走。你這副樣子,和孩子有什麽區別。


    十年前,你小舅出事時,比你現在還要小幾歲,他當時的境遇、受到的委屈都比你現在艱難多了,他做了什麽,而你現在又在做什麽?”


    沈雋的心像是也被沈峪捶了一拳一般,愣怔地看著他。沈峪卻接著緩緩說道:“人生本就長得很,一個十年,可能就會有很大的不同。你小舅如果當時就像你現在這樣放棄了,怎麽會有你現在看到的風光?我讓你娶齊悅,是權宜之計,是如今消除影響的最優方


    法,我有我的立場,我有我要顧全的局麵,你要是想反抗,就應該更徹底一些。”


    “爸……”沈雋的目中有隱隱光華在閃動,指尖也微微地顫抖。


    這是沈峪第二次和他說這麽長篇大論的話,第一次是在他出國留學前。


    更多的時候,沈峪是沉默寡言的,對他的表現,至多對他說上一句“不錯”,或者“不好”。


    “如果換做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沈雋聲音幹澀地問道。


    他父親說得對,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隻是個不成熟的孩子,還是一個在蜜糖裏長大的孩子。


    沈峪垂下眸子,倒了一杯熱水,抿了一口,平淡地說道:“我會殺了她。”


    沈雋的身形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望著沈峪,這個向來一身正氣的男人。


    沈峪的眸子裏留著一絲淡淡的苦澀:“下不了手的話,我就會娶她,為了保護另外一些人。”


    沈峪意味深長地看了沈雋一眼,兩個人之間,不再是針鋒相對,而是一種悲涼的沉默。


    “娶一個不愛的人,真的能過一生麽?”沈雋的聲音有些低啞。


    沈峪垂下眸,道:“一生有時候也很短,你母親嫁我,何嚐是因為愛我?”


    他的聲音很輕很平靜,像是在敘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沈雋猛地起身,緊緊地握著拳道:“我去想想別的辦法,再去找齊悅談談,會有辦法的。”


    沈峪默默地又喝了一口水,看著沈雋飛奔的身影,不由苦笑了一聲。


    他這個兒子,終歸教養得太過單純善良了。


    玄關處,邵鈞雅看到沈雋出來,飛快地閃避到了門口的大型盆栽後。


    沈雋跑得太快,沒看到她。


    邵鈞雅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角,冷著臉,穿過通道進了房間。


    看到她進來,沈峪道:“不用太擔心雋兒,會過去的。”


    “是啊,都會過去的。”邵鈞雅脫下外套,換上酒店的軟拖,目光深幽地看著沈峪道,“我們不是也過了這麽多年了麽?我現在……是不是要感謝你當年不殺之恩?”


    沈峪原本在給她倒水的手一頓,水流停了下來,但很快又恢複成那一條均勻的直線。


    沈峪倒好水,將水杯遞給邵鈞雅,道:“你剛剛都聽到了?”


    “嗯。”邵鈞雅接過水杯,輕吹了一口氣,抿了一口,道,“聽得剛剛好,五星級酒店就是這點不好,房間太大,甬道太長,人來了,都聽不見。不該聽的,又都聽見了。”


    “小雅……”沈峪烏黑的瞳仁輕輕地微震了一下。


    邵鈞雅又喝了一口水,深吸了一口氣,淡笑道:“啊,真好,水裏沒毒。你當年為了沈家,不得不娶我,真是難為你了。不過你說得對,我嫁你,又何嚐是因為愛你?”


    邵鈞雅笑著,眸子裏卻隱隱有淚意。


    兩個人互相看了三十年,早已熟悉彼此的眼神、微笑,甚至臉上的每一條皺紋。


    沈峪的喉結上下翻滾,道:“我說的是你嫁我,不是因為愛我。我可有說,我娶你是因為不愛你?”


    否定的否定,繞得人頭暈。“咣當”一聲,邵鈞雅手上的水杯砸在了地上,白瓷裂成了碎片,割過她的腳趾,一道鮮紅的血漬泛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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