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間名喚樂羽閣的側殿是貞靜夫人平日小憩的地方,裏頭所擺放的都是一些珍奇玩意兒,崢嶸說得那句話,已經將她誇進了骨子裏,饒了貞靜夫人這般慣了阿諛奉承之人,也不禁眉開眼笑:“一段時日不見,左大人說話倒是愈發討人喜歡了。”


    “臣每日呆在攬星殿,極少與宮裏的人打交道,若是哪裏有失禮的地方,還望夫人恕罪。”崢嶸站起來,想借著這個話頭告辭。但貞靜夫人卻不給她開口的機會,接著她的話便說道:“說起攬星殿,若非出了刺客一事,想來左大人此時已經離了左京吧?”


    崢嶸怔了一怔,應道:“世事變幻,總有一些難以預料的變故。”


    “那左大人可有想過,是什麽人派出的刺客?”貞靜夫人端起桌上的茶,看似很不經意地問。崢嶸心跳加快了些許,說道:“據宮裏的人說,刺客皆已經在亂葬崗上服毒自盡,尚未能查出幕後主謀,臣不敢妄加揣測。”


    貞靜夫人淺飲了一口茶,抬眼望著崢嶸,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其實本宮一直有件事不明白,什麽人會冒險跑去攬星殿刺殺一名質子?左大人,你們可有惹下難纏的仇家?”


    崢嶸心頭愈發不安,貞靜夫人不過是後宮嬪妃,她若關心刺客之事,盡可以去問禦林宮統領高青,或者是宣遠帝,為何偏偏就找了她過來?崢嶸壓下心神,冷靜地說道:“夫人多慮了,楚南殿下與我等眾皆日日呆在攬星殿裏,又怎會惹下仇家?”


    “這倒是有些奇怪了,刺客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為何偏偏就選在左大人你們即將起程迴蜀國之前出現呢?”貞靜夫人望著她,依舊那般柔和的神情,可說出的每一個字卻像針一般紮在崢嶸心頭,“左大人就不好奇嗎,莫不是有人在故意阻攔你們迴去大蜀?若當真是這樣,那位蜀國質子的處境豈不十分危險?”


    崢嶸看不透貞靜夫人是知道是什麽,還僅僅是猜測,她強裝出一幅鎮定的樣子,說道:“皇上已經下令徹查此事,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倘若一直沒有結果呢,又或者在有結果之前,蜀國質子又再次遭受到危險呢?左大人可有想過到時候該如何處理?”貞靜夫人一雙美目直視著崢嶸,臉上笑意不改,眼神卻深沉了幾分。


    她所說得每一句話,幾乎都是崢嶸這幾日最擔憂的事。每到深夜,隻要想起行刺當夜的事,崢嶸便輾轉難眠,一定要親眼去瞧一瞧楚南,她才能放下心來。她當真是害怕了,非常非常害怕,倘若那隻箭沒有被王振擋下,或者巡邏侍衛沒有趕到,楚南及攬星殿裏的人恐怕都難以逃過那一劫。


    王振可以死,她可以死,攬星殿裏的每一個人都可以死,隻有楚南不能。


    因為,楚南是整個蜀國的希望啊,若沒有了他,蜀國便會落進楚明西的手裏,從此與東方鴛勾結在一起,走上萬劫不複之路。蜀王也好,董太後也好,甚至千千萬萬的蜀國百姓,都將會生活在戰亂不斷的水深火熱中,而能改變這一切的人,隻有楚南。


    她害怕,她害怕自己沒有辦法保護楚南,沒有辦法完成董太後交托的使命,若當真是這樣,他日到了地府,她有何顏麵去見忠勇王及楚堯哥哥?


    這段時間裏,崢嶸每天都在想著如何能保護楚南不再遭受任何危險,她陪他練劍習武,也同樣是希望他能擁有自保的能力。但這還遠遠不夠,他們所麵對的,是殺人不眨眼的死士,倘若他們再來,就算拚盡攬星殿裏所有人的性命,都不能護住楚南的安全。


    所以她害怕,倘若有人難庇護楚南,她願意用任何東西去交換!


    貞靜夫人是何等細致入微之人,她看到崢嶸眼中閃過的擔憂,便知道自己那些已經說中她的心思,她故意長歎一聲,接著又說道:“左大人若當真想護蜀國質子周全,本宮倒有一個法子,不知左大人可願一聽?”


    明知貞靜夫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引她入局的陷井,但楚南的安危此時對崢嶸來說已經超過一切,她抱著幾分期待問:“夫人且說。”


    “鄭國有規矩,後宮不得幹政,所以不管前朝如何天翻地覆,本宮都是不能說半句話的。但是本宮卻知道一個道理,唯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才可以真正保護一個人。”貞靜夫人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輕撫過琴麵,“就好像這把琴,正因為本宮是從一品夫人,所以這琴在本宮手中才沒有人敢搶,倘若它僅僅隻是在一個尋常百姓手裏,早就已經易主數次。琴是這樣,人也是這樣,隻有當你擁有最高的權利,或者你所依靠的人擁有最高的權利,才可以真正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此時崢嶸才明白貞靜夫人為何突然喚她來宣福宮,她的就是就是來當說客的,說服崢嶸去尋寶權利的庇佑,而這皇宮裏,乃至整個天下,擁有最至高無尚權利的人,隻有宣遠帝。換做過去,崢嶸會不露聲色的婉拒貞靜夫人,告訴她自己可以解決這一切。但是現在,她沒有信心,真的沒有信心。


    在大蜀,自忠勇王戰死之後,雖仍保有封號及尊榮,但她身為女兒身,沒有承襲爵位的資格,原本屬於忠勇王府的兵權早已交迴兵部,現在很有可能已經落到楚明西手裏。而在鄭國,她隻是質子身邊的一名女官,沒有任何實權,以她現在的能力,拿什麽跟狼子野心的東方鴛或楚明西鬥,拿什麽去保護楚南?


    崢嶸從來都不是自視過高之人,她很清楚自己要做什麽,能做什麽,也更加知道貞靜夫人所說的話或許就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但是,她又怎麽甘心將自己陷進那片永遠無法脫身的泥沼?


    貞靜夫人原以為她會像過去那樣一口拒絕,心中甚至已經盤算好了威逼利誘的話,但見她一直沉默,反倒讓貞靜夫人覺得高興,她假意歎氣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左大人性子沉穩,並不像尋常女兒家那般扭捏作態,本宮素來就欣慰左大人的品性,今日才會在這裏與你說這些話。本宮也是這後宮的嬪妃,自然希望長長久久陪伴在陛下身邊的人是本宮,若僅僅是為了自己考慮,本宮又怎麽會在這裏勸說於你?”


    崢嶸低著頭,艱難地說道:“夫人一番好意臣心領了,隻是臣……”


    不等她說完,貞靜夫人已經打斷她的話:”本宮說這些話,是為左大人考慮,同樣也是在為陛下考慮。太子病歿之事對陛下打擊甚大,加之又沒了馮昭儀的陪伴,陛下這些時日來一直鬱鬱寡歡,本宮希望能有一個善良大度的女子陪伴在陛下身邊,不為爭寵,不為名利,僅僅是為了圓自己的心願,如此才能保後宮安寧。”


    “夫人入宮多年,也是最懂皇上心思,由夫人陪伴,皇上必會很快解開心結。”崢嶸終還是沒有辦法用自己的去交換。


    貞靜夫人笑了笑,說道:“本宮便也不瞞左大人了,當日梅園一見,陛下瞧中的人其實是左大人你,隻是礙於先前與北靜王有言在先,才隻能割愛。本宮聽聞當年是北靜王率兵攻陷蜀國,還在戰場上殺死了左大人的父親與未婚夫婿,此等大仇,想來左大人對賜婚之事也極是不願意的。”


    她說得不錯,哪怕是在生死關頭之際,崢嶸也不曾想過要求助東方玄,隻是因為這個男人與她有解不開的血仇,她若向他求助,那滅國之國、殺親之恨,她要如何去報,難道就此忘了嗎?不,絕不可以!她可以拋棄所有,包括身份、地位,甚至是自己,但她絕不能拋棄這份仇恨,倘若她真的忘了,豈就不等於辜負了忠勇王與楚堯哥哥?


    崢嶸微咬嘴唇,借著這疼痛提醒自己,東方玄做的再多,她也不能原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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