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幾乎在一夜之間傳遍了皇宮及左京的每個角落,守喪的人從四麵八方湧進永寧宮裏,以諸位王爺為首,黑壓壓跪在殿外。劉靜露懷有身孕加上悲痛過度,已經臥床不起,無法再主持宮中事物,萬芷蓉便擔負起要責,與禮部、內務府一起籌辦東方平的喪儀。


    攬星殿是在天亮後才得到消息的,身為質子,若沒有宣遠帝恩準,自前不能前去永寧宮吊唁。楚南坐在殿中,手裏拿著當日東方平贈予他的玉簫,腦海裏浮現那個性情溫和、寬容待人的太子,眼眶不禁浮起一股濕意。崢嶸知道他心裏難受,柔聲安慰道:“殿下,人生不能複生,你別難過了。”


    “其實太子殿下待我們還是很好的……”楚南哽咽地說道。


    是呀,東方平確實是一個好人,可是在這風起雲湧的皇宮裏,隻有好人最活不長。崢嶸長歎一聲,不知還能說些什麽,楚南將玉簫放迴盒子裏,垂眉低咳兩聲。崢嶸心頭一緊,問道:“殿下怎麽咳起來了,是不是著了涼?”


    “可能是昨日出門時受了些風吧。”楚南對她笑了笑,“不打緊的,休息兩天便好。”


    崢嶸見他臉色有些發紅,伸出探了探額頭溫度,微微有些發燙,她放心不下,說道:“我去禦醫院請一位禦醫過來瞧瞧吧。”


    “不必了,宮裏剛出了那麽大的事,咱們還是少去走動的好。”以前都是崢嶸來勸楚南盡量不要招惹皇宮裏的事,現在卻輪到楚南這樣說,崢嶸真不知心中該悲還是該喜。她說道:“這風寒之症可大可小,萬萬拖不得的,殿下不必擔心,我隻是去一趟禦醫院,不會沾染上事非的。”


    “那你小心些,若遇上那些故意刁難的人,能避則避,別跟他們起衝突。”楚南不放心地說道。


    這些話,聽著當真是耳熟啊!


    崢嶸感歎不已,現在的楚南,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冷傲孤僻的少年,他懂得了思量,懂得了圓滑,懂得了何為退一步海闊天空,這或許就是成長,而成長必然會讓人失去一些寶貴的東西,比如純粹,比如簡單。


    向楚南道別後,崢嶸離開攬星殿向禦醫院方向走去,她原本想叫上木棉一起,說不定還能見到沈雲朝,解一解木棉的相思之苦,但早上木棉剛跟滿公公一道出去辦差事,這會還沒有迴來,她隻能作罷。春日已至,園中百花竟相開放,蜂飛蝶舞,本是一番生機勃勃的景象,卻因為那些掛滿宮廊的白綢而增添了幾分悲涼。


    路過梅園的時候,崢嶸停步下來,望著圍牆內隻剩下綠葉的梅樹,想起馮琬與東方平之間那思而不得的苦戀,終是一聲歎息。結束的總該結束,不知道黃泉路邊、奈河橋上,他們是否能重逢,再訴衷腸……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禦醫院,由於太子病歿一事,那幾名負責侍疾主診的禦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懲罰,劉禦醫與沈雲朝分別被降職二級,罰俸一年,其餘三人各被罰俸半年,院裏其他幾名禦醫都對他們敬而遠之,生活會惹禍上身。崢嶸走進來的時候,沈雲朝正在記錄這段時間給太子診治的經過,他希望以後可以引以為戒,不要再發生同類的悲劇。


    “沈大人。”崢嶸走到桌前喚了他一聲。


    沈雲朝抬頭看見她,神情一怔,手下手中的筆站起來問道:“姑娘找我?”


    “楚南殿下受了風寒,我想請沈禦醫去攬星殿走一趟,不知沈大人現在可方便?”崢嶸的話音剛落下,耳邊就傳來幾個好事者的議論者,他們湊在一塊往這指指點點嘀咕個不停,看見崢嶸的目光向他們掃來,立即又停下話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旁邊瞟去。從他們的反應崢嶸就可以看出這幾天沈雲禦沒有少受議論跟白眼,她不忍心再為難他,正欲開口說話,沈雲朝卻率先道:“請姑娘在此稍候,我取了藥箱後便隨姑娘前去。”


    他對旁人投來的看好戲般的目興視若無睹,徑直從架子上取來藥箱,與崢嶸離開禦醫院。崢嶸記得以沈雲朝的品階,出門問診至少會有一位藥僮隨行,但現在卻是孤身一人,可見處境之艱難,但他還是頂著壓力選擇跟崢嶸去攬星殿,這份心思,讓崢嶸感激不已。


    “沈大人,多謝你。”


    “姑娘客氣了,行醫者濟世救人乃是本份,倘若在我能力範圍之內,我定會竭盡所能。”沈雲朝對她笑了笑,眉宇裏有掩飾不住的疲憊。


    “太子殿下的事,我已經聽說了。”崢嶸低低地說道。


    “這隻能怪我學醫不精,無法救迴太子殿下。”沈雲朝神情裏充滿自責,“如果我能早日發現朱砂毒之事,如果我能找到解毒,太子殿下便不會病歿,”


    “倘若這是蓄意為之的陰謀,沈大人隻是禦醫身份,又如何能助太子殿下逃過這一劫?”崢嶸忍不住安慰他,“這並不是你的錯,也不是禦醫院裏任何一位大人的錯,要怪隻能怪那躲在暗處層層設局的人,是他害死了太子殿下。”


    沈雲朝眼裏浮起一絲詫異,他沒想到崢嶸竟然知道的這麽多,更沒想到崢嶸會把這些話告訴他,這是對他的信任嗎?莫明的感動似涓涓細流一般淌進沈雲朝心裏,驅散了那些盤桓在他心底數日的烏雲,他深深歎息一聲,說道:“太子病歿,王爺奉旨守靈,他定然十分傷心……”


    崢嶸神情一怔,不著痕跡的掩飾過去,平淡地說道:“王爺與太子殿下兄弟情深,但逝者已去,讓他節哀吧。”


    沈雲朝怎會聽不出來她語氣裏的漠然,那並不是對太子殿下,而是對東方玄。沈雲朝望著她問:“姑娘是不是覺得我誇大其詞了,以王爺素日的作風,姑娘覺得王爺不會難過,對嗎?”


    雖然被他說中心思,但崢嶸依舊沒有改變臉上的淡漠:“王爺乃是策馬疆場的棟梁之材,縱然有一時感傷,也很快會煙消雲散。”


    那語氣裏的嘲諷意味太過顯而易見,仿佛就是在說東方玄冷血無情,嗜殺成性,怎麽會有人倫親情?即使是有,那也是做做樣子給旁人看罷了!但沒有人比沈雲朝更清楚東方玄對太子殿下的感情,幼年時的恩德東方玄一直記在心裏,就算從未跟人提起,卻也一刻都沒有忘記。沈雲朝不希望崢嶸再繼續誤會下去,他很想向她解釋清楚來龍去脈,可是看到崢嶸似寒冬冰雪一般的眼眸,他隻能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有些事並不像表麵看到的那樣,希望姑娘有朝一日能夠明白王爺的苦衷。”


    崢嶸不想再跟他繼續談論下去,兩人一路沉默,迴到了攬星殿裏。木棉已經從內務府迴來了,見到沈雲朝時連眼睛都亮了,巴巴地跟著他們後麵走進殿裏。楚南看上去臉色懨懨的,雅風正煮了薑茶過給他驅散,屋子裏飄著這股辛辣的氣味,楚南隻喝了一口,便皺眉放到一旁邊。崢嶸將沈雲朝領上前來,說道:“殿下,這是禦醫院的沈大人。”


    楚南望了他一眼,點點頭,將手遞上去。沈雲朝搭上他的手腕,沉吟片刻後,方道:“殿下可是覺得口舌幹燥,渾身乏力?”


    “確實如此。”楚南支著額頭,疲累地說道。


    “殿下應是久站於風口之處,導致寒氣入體,引發了熱症,待臣給殿下開幾副藥,每日煎服,不多時便可康複。”沈雲朝站起來,即使麵前的人是質子身份,他也依舊態度恭敬。當日崢嶸身陷暴室之時,沈雲朝也曾出手相助,這份恩情楚南一直記在心裏,所以待他便也親和了許多:“那就有勞沈大人了。”


    “這薑茶有驅寒暖身的功效,對熱症頗有益處,殿下不妨飲下。”沈雲朝望了一眼桌上的薑茶說道。雅風眼明手快,立即將那薑茶端過來:“連沈大人都這般說了,殿下就先將它喝了吧。”


    楚南無奈,隻得接過來憋著氣一口飲下,崢嶸瞧見他那樣子,不禁啞然失笑,到底還是年幼,生病喝碗薑茶都跟喝苦藥似的。沈雲朝臉上露出笑意,拱手行禮道:“那臣就先告辭了,稍後再將藥送來。”


    崢嶸看見木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的模樣,那浮在眼裏的心思簡直藏也藏不住,崢嶸搖搖頭,替她將話說出來:“禦醫院離攬星殿也有些路程,便不勞煩沈大人了,木棉,你隨沈大人迴禦醫院一趟,將藥取迴來。”


    木棉整個人都鮮活明亮起來,那綻開的臉上的笑容似春日暖陽般燦爛,歡歡喜喜地應道:“我知道了,姐姐。”


    “那就有勞木棉姑娘隨我走一趟了。”沈雲朝對她一笑道。


    辭別楚南後,他們一同離開攬星殿,木棉走在沈雲朝旁邊,聞到他身上特有的藥材氣味,清苦中帶著淡雅的香氣,她的臉頰微微泛紅,心口呯呯直跳著,才了許久才鼓起勇氣說道:“沈大人,皇上有沒有太子之事責罰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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