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短的幾個字,讓楚南的心仿佛那枚落葉一般,沉進了無底深淵裏。


    縱然他年少,縱然他尚不懂情字何解,但是此時,他卻看見了崢嶸眼底的止水一般的平靜,仿佛再也沒有一個人,能叫她從心底展露笑顏。


    這一刻,他很想直接去問一問崢嶸,為何她仍要將心留在過去繼續冰封,為何她始終不願意看一看身邊的人……


    但楚南不能問,更不忍心問。


    崢嶸的心裏,已經背負了太多東西,家仇,國恨,希望,責任,這一切一切,本不需要她去承受,現在卻已全部壓在了她身上。


    這擔子有多重,楚南知道,他會等,等到他足以擔負起一切,屆時,他會用自己的雙手,為崢嶸撐起一片真正沒有風雨的天空。


    楚南掩藏起眼底的失落,望向崢嶸的目光已恢複了平靜:“我們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應付過這次冬獵,不要叫他們起疑。”


    崢嶸本還在擔心楚南會繼續追問,見他先轉了話題,不禁露出欣慰的笑意。那坐在馬上的俊秀少年,不知不覺竟已經比她高了,年幼不代表無知,至少這段時間發生的種種事,已足以叫崢嶸對他刮目相看。


    林中傳來號角的聲音,崢嶸知道那是慶祝東方平獵得頭彩而吹響的喜樂,此時此刻的宣遠帝必然龍心大悅,他借冬獵所想宣揚的目的,也已達到,至於接下來何人獵得最多,何人獵得最大,都已不重要。


    “殿下你聽這號角聲,宣遠帝此刻恐怕已無暇顧及其他人。”


    “如此倒也甚好,我們便當來這林中閑庭漫步,遊玩賞景吧。”楚南看著這在冬日寒風下略顯蕭瑟卻依舊勃勃生機的景色,心情也輕鬆了許多。崢嶸一笑,輕輕揮了揮韁繩,那匹黑中泛赤的駿馬舉步緩緩前行。


    鄭國皇宮裏有專門的馬場,所訓養的馬匹精壯矯健,其中不乏難得一見的名品寶駒,崢嶸雖隻是以隨從身份進入獵場,但坐騎同樣也是從馬場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崢嶸在蜀國時就曾學過訓馬之術,懂得如何控製馬匹的速度與性情,哪怕僅僅隻有一天,她也會讓這匹馬認同她這個主人。楚南甚少接觸騎射,勉強能騎個安穩,較之崢嶸尚遠有不及,他身為皇子,坐騎自然要比隨從更為出眾,但此時,那匹青沙色的高頭駿馬忽然高抬前蹄,長嘶一聲,在原地焦躁地踱步不前。


    楚南手足無措,不知要怎麽樣才能安撫馬匹,崢嶸正欲下馬幫忙牽引,忽見遠處一道寒光閃過,心頭乍驚,失聲叫道:“殿下小心!”話音未落,她已飛撲上去,楚南尚未反應過來,崢嶸已將他從馬上撲下,兩人齊齊摔進草叢中,隻見一隻利箭擦著他們頭頂飛過,釘入身後的樹幹上。


    楚南驚詫地說道:“這是……”


    “有殺手在埋伏!”借著馬匹的遮擋,崢嶸迅速拉著楚南躲到一灌木叢中,透過枝葉縫隙警惕地觀察前方動靜。隻見遠處風聲鶴唳,暗影搖曳,似藏有無數殺機,而他們便是已無法躲藏的獵物。


    “是誰要殺我們?”這裏是皇家獵場,為保證安全,早在決定冬獵之時,便有大批禦林軍進駐清場,不屑說圖謀不軌之人,便是毒蛇猛獸,也極難見到。而楚國不過是蜀國質子,在鄭國毫無權利可言,便是有人想趁亂行刺,在找的人也不該是他。


    “難道是……”看見崢嶸投來的眼神,楚南心頭猛然一凜,已然想去方才東方鴛離去時的動作,倘若這殺手當真是衝他們而來,那欲將他們除之而後快之人,唯有被識破秘密的東方鴛。


    “他果然發現了我們。”崢嶸心頭一寒,抓住楚南地手說道,“殿下,這殺手躲在暗處,我們不能跟他硬拚,我想辦法將他引開,你趁機上馬,往大道跑去。”


    “不行!”楚南緊握住她的手,斷然說道,“怎可叫你為我冒這般風險?即便是死,我也不會離開你一步!”他神色堅決,大有同生共死之意,崢嶸眼中不禁流露出感激之色,但眼下情況危急,怎可感情用事?


    “殿下,你聽我說,齊王即要想殺我們滅口,派來的殺手就絕不會隻有一個,我們走在一起隻會更加引人注目。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我行先將他們引開,殿下才有辦法離開這裏,等到了大道,遇見其他人,殿下就安全了。”崢嶸語重心長地說道。


    “那你自己呢?為何你隻字不提自己要如何脫險?”楚南一刻也不敢鬆開她的手,好像怕她會突然將自己推開一般。


    “殿下你莫要忘了,我自小習武,身手可不比旁人弱。”崢嶸故作輕鬆地說道。


    楚南愣了一愣,他自是知道崢嶸身手不弱,尋常武將根本奈何不了她,但現在他們所處的並非校場,麵對的也並不是點到為止的比試,而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楚南怎肯留下她一人獨自犯險?


    “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扔下你一個人!”楚南的眼神無比堅定,絲毫沒有退縮之意。睜嶸眼眶一熱,低頭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湧動的情緒,鄭重說道:“殿下,你是蜀國未來的希望,沒有什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我……”


    “別再說了!”楚南打斷她的話,在崢嶸麵前,他從未有過這樣嚴厲的神情,“崢嶸,你說這樣的話,是在看輕自己,還是在貶低我?難道在你心中,我便是這樣不仁不義的無恥之人?今日倘若我們身份交換,我對你說出這番話,你心中會高興嗎?我的性命重要,難道你的性命便不重要?對我來說,這天底下,沒有什麽比你更重要!”


    崢嶸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那凜冽堅決的眼神,便仿佛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崢嶸心下震動,正欲說話,忽見遠處林中有幾道人影正鬼鬼祟祟向這裏摸索而來,此地已不能再留,她示意楚南安靜,兩人小心翼翼起身,在兩匹高頭大馬的遮掩下向樹林深處走去。等稍走了幾步,崢嶸從地上撿起一枚石子用力擲出,那石子打在其中一匹馬的腹部,馬兒吃痛,仰頭長嘯一聲,撒腿狂奔而去。


    楚南正在疑惑崢嶸此舉何意,崢嶸已拉著他迅速躲在一棵大樹後麵,隻見遠處那人影不約而同停住腳步,有三人往馬匹方向追去,剩下的尚有四人,準備上前查看情況。


    “崢嶸,原來你在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楚南不得不佩服崢嶸的冷靜,在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裏,她依舊可以從容應對。


    “殿下小心些,盡量不要發出聲音,隻要將他們迎到大路上,等見到禦林軍後,我們就安全了。”崢嶸叮囑道。東方鴛所行之事乃是誅連親眷的大罪,他斷然不敢在禦林軍麵前動手,可倘若他們沒有逃過這一劫,那從此以後,這山林便是他們的埋骨之地。


    楚南見崢嶸不再勸他離去,更生出了同生共死的決心,他低眉看了眼那隻緊緊拉著自己的手,反手將它握在掌心裏,堅定地點點頭:“好!”


    那四人已越來越近,崢嶸仔細觀察了遍周圍的環境,發現他們左邊的道路樹林最為茂密,也最利於躲避,她以眼神示意楚南,他們兩人盡量彎下腰身,借著樹叢的遮檔離去。他們的腳當很輕,踩在草叢上幾乎沒有發現任何聲音,崢嶸走在外側,盡量以身體護住楚南,這樣可以減少楚南中箭的危險。


    楚南的精神正處於緊張狀態,未曾發現她這個不經意的動作,他隻看見那四名手持弓箭的黑衣人正向他們步步逼近,一雙雙猶如獵鷹般銳利的眼晴緊緊盯著這裏,仿佛他們隻要微微抬身,那箭便會叫他們血濺當場。


    楚南將視線放在他們身上,便忘了注意腳下,隻聽得哢啦一聲,他踩在一根枯枝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驚起了正憩在樹上的小鳥,在振翅中飄下無數落葉。崢嶸暗叫不妙,來不及細看那四名殺手的動作,迅速撲向楚南,就地翻滾,躲到樹後。他們尚未起身,數枚利箭破空而來,啪啪釘入樹幹。


    “崢嶸!”楚南驚聲叫道,剛才的動作讓崢嶸的手腕被碎石磨出數道傷口,映著光潔如玉的肌膚,分外驚心。


    “殿下,你沒事吧?”崢嶸全然不在意這點小傷,隻焦急地詢問道。


    “你的手……”看著那傷口滲出的絲絲血跡,楚南眼眶一熱,愈加悔恨。為何他這般莽撞,陷些就讓他們……


    他並不怕死,但是,他怕會害得崢嶸跟自己一起受苦。曾經,楚堯可以給崢嶸最好的保護,所以他甘願站在遠處默默祝福,但是現在,那個曾被稱為“玉之子”的太子楚堯再也不在世上,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仍在為蜀國、這崢嶸浴血疆場。而那時,自己卻隻能躲在皇宮裏,眼睜睜看著鄭國與燕國的軍隊踐踏蜀國國土,眼睜睜看著崢嶸被冠上“天煞孤星”的命格而受到瑞雲王後的責罵,他又做了些什麽?


    自責幾乎要將楚南淹沒,明明發誓要拚盡一切保護崢嶸,可是自入了鄭國後,哪一次不是崢嶸擋在身前。她身陷暴室時,楚南無能為力,此時麵臨生死險境,他仍舊無能為力!歸根究底,不正是因為他太過弱小,無法成為崢嶸的依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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