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開始變得慵懶,反正這些書籍對於他而言都是隻要看過一遍就能記住的東西,想要用學識來博得父王的讚賞,對他來說,並非難事。


    他懶洋洋地、漫不經心地打發著時間,反正隻要不與那些庶皇子庶皇女們往來,母後瑞雲王後便是滿意的。


    原來母想要他做到的,隻是孤獨。


    在孤獨裏,楚南就可以隨心所欲。


    他愈發的瘦弱,愈發的蒼白,也愈發的涼薄。


    直到皇長兄歸來,楚南才算是終於有了可以說話,可以在一起玩耍的人。因楚南的身體一向孱弱,所以瑞雲王後便沒有讓他去學習騎術與劍術,這一切,都是在皇長兄迴來之後親自教他的。


    “不要再一個人悶在屋裏,該玩耍的年紀,就出去玩。”皇長兄這樣對楚南說。在皇長兄麵前,瑞雲王後很罕見地沒有阻攔也沒有提出任何的異議,她隻是滿足地笑著,從沒有比現在這一刻更像個母親。


    這一迴,楚南的臉上才露出了一個少年應有的欣然笑容。他知道了,隻要有皇長兄在他的身邊,他就可以開心的做想做的事情,盡情地玩耍了。


    然而,當他聞聽崢嶸進宮,歡天喜地地奔向景福宮去找她玩的時候,卻看到了崢嶸與皇長兄站在木蓮花下靜靜相望的一幕。


    崢嶸看著皇長兄的目光,與看自己的不同。她的臉頰從來都沒有那樣嬌美過,目光也從來沒有那樣溫柔過,甚至於她的笑容,也從來沒有那樣甜。


    楚南的腳步,頓住了。


    從那天起,崢嶸跟皇長兄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長,楚南經常看到他們兩個並肩策馬奔跑的身影,看到他們一起撫琴、煮茶、吟詩的身影。


    崢嶸與皇長兄訂親了。


    盡管母後極度反對,卻無法改變皇祖母的決定,更無法改變皇長兄的決定。


    還隻是一個少年的楚南,已經知道訂親意味著什麽,它意味著崢嶸將永遠不可能再與自己在木蓮花下追逐蜻蜓與蝴蝶,不能再跟自己手牽著手在草地上奔跑嬉戲了。


    隻歎,他沒有像皇長兄一樣的堅決。如果那時候他堅定地告訴母後,他就是要與這個她所不喜歡的少女在一起,結果,會像皇長兄一樣獲勝嗎?


    楚南不知道。


    他隻是知道,從此,他將永遠隻能遠遠地看著崢嶸了……


    遠遠地……嗎?


    眼前,崢嶸與他,隻隔了一道屏風。


    她在屏風那端靜靜而立,水霧氤氳裏,楚南的目光深沉而又複雜。


    傍晚時分,張公公帶來了鄭王的旨意:宣蜀國質子楚南酉時在聖元殿見駕。


    聖元殿,乃是鄭國國君宣遠帝東方宇英起居、會客之殿,因是見駕,所以楚南不得帶侍衛,隻帶了崢嶸伴在自己身邊。在楚南的身後,站著的是蜀國作為貢品而帶來的十名美麗少女。


    鄭國地處平原,即使是夏夜,風也比蜀國更涼上幾分。楚南因身體瘦弱,又一路顛簸,被涼風一吹,更添了幾分冷意。


    他站在長達一百八十個漢白玉台階下,舉目,望著高高在上的聖元殿。聖元殿對他來說,如此龐大和巍峨,鄭國的旗幟在迎風招展,手持武器的士兵穿著鋥亮的鎧甲站在門前,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人心生畏懼。


    這是一個陌生的國度,一個用爭戰的方式征服了蜀國,用鮮血染紅了蜀國土地的國度。


    在這裏,楚南也罷,崢嶸也好,連同他們身後的那些滿麵驚恐忐忑的少女們,都不過是刀口下討生的小小蟲蟊,未來如何,命運怎樣,誰,又能知曉?


    忽然覺得自己是那樣的渺小無依。從此,他堂堂一國皇子……就要在坐在這聖元殿上的那個人麵前,小心翼翼的斡旋、討生活了嗎?


    心裏湧上一股酸澀與自嘲,楚南的唇邊,綻出一抹淒涼。


    手,突然被輕輕地拉了一下,楚南迴頭,看到站在自己身邊的崢嶸,朝著自己微微地笑了一笑。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在她的身上,讓她的臉龐散發著一層淡淡的玫瑰色光暈。她的眼睛像傍晚時分出現在天空的那顆最亮的星子,那星子裏明明還有著對於愛人與父親死去的哀傷,卻在這時,化作憐惜與安慰,這般鼓勵著自己……


    楚南心中的彷徨漸漸地變成勇氣,他朝著崢嶸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舉步,踏上了台階。


    一步、兩步、三步。


    楚南每走一步,都比剛才更堅強一分。是的,他是要代替皇長兄來一統蜀國,帶領諸臣治理王國的人,他不能畏懼。


    一步、兩步、三步。


    崢嶸每走一步,都比剛才更堅定一分。是的,她是要代替楚堯哥哥來照顧楚南殿下的人,她要並指為劍,披荊斬棘,送他到達權力的巔峰。


    鄭國國君,就坐在他的九龍寶座上。他已然不再年輕,身體也開始發福,但一雙眼睛卻仍犀利得令不不敢直視。他穿著玄色繡金線的龍袍,九龍玲瓏冠在他的臉側微微地顫動,發出輕微聲響。


    “臣楚南,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楚南雙手舉至眉心,深深地拜了下去,身後的蜀人,亦是全部俯身下拜。


    “起來罷。”東方宇英隨意地揮了揮手,道,“既然蜀國已經是我大鄭的臣民,就是一家人了。你們住在這裏,就要像住在家裏一樣自在些。”


    “謝陛下。”楚南慢慢地站起身來。


    東方宇英,卻從他的寶座上,慢慢地走上來來。


    所有人都低下頭去,沒有人敢抬起頭看這位素來以好戰著稱的王者。他自年輕的時候便開始策馬征戰四方,周邊的幾國,都被他攻打臣服。東方宇英征戰了二十幾年,卻仍不滿足,放言定要令四海臣服,成為一代曠世帝王方可作罷。如今,便將那把嗜血的長劍傳給了他最好戰最殘暴的一個兒子——東方玄。


    如今,這位年近半百卻依舊一身煞氣的王,正一步步地走近了楚南。


    楚南的拳,悄然攥得緊了。


    在一旁的崢嶸看到這一幕,心,更是提了起來。


    “你就是楚南?蜀王最小的嫡子?”東方宇英站在楚南的麵前,問他。


    他的個頭比楚南高了將近一倍,龐大的身軀擋住了從窗戶投射而進的陽光,在楚南的身上投下一片陰影。


    “是。”楚南恭敬地點頭。


    東方宇英將身體微微地前傾,湊在楚南耳畔,問他:“你,恨我嗎?”


    楚南的身形猛地一震,崢嶸的心頭更是大駭。她抬起頭來,緊張地看向了楚南。


    恨不恨?


    怎麽可能不恨?


    我的臣民,我的皇長兄,都因你們的侵略而失去了性命;我的國土,我的驕傲,都因你們的踐踏而浸滿鮮血。


    我怎麽可能不恨你?


    楚南的拳,緊緊地握著,因疲憊而失去血色的唇,在微微地顫抖。


    東方宇英是一頭獅子,見過腥風血雨,在背叛與被背叛之中摸爬滾打,早就練就了一雙銳利的眼。楚南的反應,逃不過他的眼。東方宇英那雙精芒四射的眼睛緩緩轉動,望住了楚南這個纖細的少年。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林薇兒更是嚇得麵容失色,連身體都瑟瑟地發起抖來。


    “陛下。”


    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響了起來,東方宇英轉動眼球,看向了說話的人。


    那是一個不過十六歲的少女,麵容清秀有如三月春桃,靈眸流轉似星辰閃耀,朱唇一點若桃花兒輕盈,玉齒晶瑩有如貝殼通透。


    她朝著東方宇英盈盈一拜,道:“陛下,您許是忘了,在北商之前,晉、梁、蜀、璃、崎幾國皆是北商之地,以諸侯自稱。自北商之後,諸國分裂,自立為國。幾百年來,亦是戰爭不斷,百姓無法安居樂業,民不聊生。如今大鄭國力強盛,若能一統天下,不至百姓們因戰爭而殞命,不因點火而流離失所,對於百姓而言,自然也是一種好事。況且自古有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者一統天下,乃是天命所歸,楚南殿下,雙如何會恨您呢?”


    這樣的一番話說得如此周全漂亮,若換成一般人,定然會聽得心花怒放。然而東方宇英的臉上,卻並沒有浮現出笑意,反而增加了幾許陰沉。


    他一步一步,朝著說話的少女走了過來。


    像是一隻獅子,站在獵物的麵前,目光陰冷地注視著她。


    大殿上的氣氛陡然間變得冰冷,從這位君王的身上散發出強大的壓迫之感,讓崢嶸竟有幾分透不過氣來。


    楚南看著東方宇英一步步走向崢嶸,一顆心亦是忐忑起來。他張了張口,正欲說些什麽,卻突然聽得東方宇英問道:“你的名字?”


    崢嶸微微一震,緊接著,便恭敬地道:“迴陛下,小女名喚崢嶸。”


    “崢嶸?”東方宇英細細地品味著這個名字,然後緩聲道,“不似一般女兒家的嬌柔,也沒有詩情畫意,倒是多了幾分殺意……”


    說著,東方宇英突然拔出腰中長劍,橫在了崢嶸的脖頸之上。


    崢嶸的心下猛地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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