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下來後,雪再次飄起來。


    路幽靜得嚇人,偶爾一聲貓頭鷹的悲啼都會讓人毛骨悚然。


    剛剛升任和王府侍衛統領的何鴻小心翼翼道,“王爺,外麵冷,還是進屋吧?”


    林逸笑著道,“這才哪跟哪,跟安康城比起來,完全不值一提。


    本王倒是忘記了你是哪裏人?”


    何鴻道,“迴王爺的話,小人和潘多是同鄉,家在雍州,而且相鄰不超過五十裏地。”


    “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林逸有一茬沒一茬的問道。


    何鴻道,“父母早逝,家裏還有一個妹妹,前年就接到了三和,如今已經在三和成家立業。”


    這是沈初的要求。


    和王爺身邊的人不能給任何人留下把柄。


    “然而你還是老光棍,”


    林逸調侃道,“本王這邊沒什麽需要你守著的,該找婆娘就找,別耽誤了自己。”


    何鴻道,“卑職明白。”


    林逸接著問,“城裏最近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沒有?”


    何鴻沉吟了一下道,“其實就是發生在下晚的事情,葉秋的弟弟葉琛在布政司衙門等了一下午,葉秋才出來。


    知道葉家被永安五湖的水匪打劫後,非常生氣,替葉琛治好了傷,剛剛去總管那裏告假,直接去五湖尋葉家的仇人去了。”


    林逸笑著道,“這家夥還是有點良心的,倒是沒有想象中的冷血。”


    他一直信任不過葉秋的原因便是這家夥沒有“人味”,哪怕是再漂亮的妹子都想以血肉祭劍,穩定劍心。


    此刻聽說葉秋願意為家裏人出頭,不但不責怪他沒有規矩,反而還有點欣慰。


    何鴻道,“還有就是洪安與陶應義一入衙門便從衛所借調官兵開始巡街,當街斬殺三人。”


    林逸歎氣道,“亂世當用重典,倒是沒有什麽。”


    他很奇怪,他現在居然變成了鐵石心腸,對於死人這種事情,他的心裏已經起不了波瀾。


    平常心。


    難道是因為見的多了?


    入夜後,喝了點酒,便安然睡去。


    而布政司衙門依然燈火通明。


    剛剛到達金陵城的刑恪守與彭龜壽在相視而坐。


    刑恪守把溫熱了的酒拿起來,彭龜壽趕忙站起身拿起酒杯接著,嘴裏不停的道,“不敢,不敢。”


    刑恪守笑著道,“掐指一算,你我已經二十餘年未曾見了,老友相逢,彭大人何必這麽客氣。”


    彭龜壽歎氣道,“不敢。”


    刑恪守搖頭道,“彭大人莫非忘了,老夫如今依然是戴罪之身?


    宦途堪笑不勝悲,昨日榮華今日衰。


    轉似秋蓬無定處,長於春夢幾多時。”


    “大人過謙了,”


    彭龜壽與刑恪守舉杯後一飲而盡,陪笑道,“如今大人是和王爺身邊的親近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刑恪守笑著道,“彭大人你是聰明人,何必與老夫說客氣話?”


    彭龜壽聽聞後,再次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嗤笑道,“老夫朝堂幾十載,朝避猛虎,夕避長蛇;


    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邢大人以為,老夫當眼前當如何?”


    “官倉老鼠大如鬥,見人開倉亦不走。


    健兒無糧百姓饑,誰遣朝朝入君口。


    天下間已經糜爛至此,彭大人難道還有什麽好歸宿不成?”


    刑恪守冷哼道,“彭大人要是願意,自然能夠身登青雲梯。”


    “邢大人何以教我?”


    彭龜壽捋著胡須,毫不客氣,已然沒有了剛才的小心翼翼。


    “王爺如今占據八州之地,”


    刑恪守再次舉起杯子道,“彭大人虛與委蛇,如何讓人信得過?”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個紙條,直接丟在了桌子上。


    彭龜壽沒有展開紙條,此刻卻已經麵色鐵青。


    “彭大人確實是好手段。”


    刑恪守也很是佩服彭龜壽,在高手如雲的布政司衙門中,居然還能把消息傳遞到外麵。


    如果不是潘多發現的及時,這紙條恐怕此刻已經入了宮中。


    “事已至此,本官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邢大人體諒一下,”


    彭龜壽歎氣道,“不知邢大人當如何處置本官?”


    刑恪守搖搖頭道,“彭大人,你還不明白老夫的意思嗎?


    老夫為何與你說這麽多?”


    彭龜壽道,“本官已經是如此年紀,生死早已置之度外,隻求和王爺開恩,饒了我這妻兒老小,給彭家留個香火。”


    刑恪守笑著道,“和王爺仁慈,即使彭大人想告老還鄉,王爺也不會為難於您。”


    “本官尚有餘力,願意為王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彭龜壽自然不會信他這番話。


    按照眼前的形勢,自己與家人真的有可能被囚禁終生。


    眼前不得不妥協了。


    “以後老夫與大人就要相互扶持了。”


    刑恪守開心的笑了起來。


    之後,二人繼續喝酒,憶起往昔。


    入夜。


    一路奔波過來的洪安,依然沒有感覺到困意,坐在假山之上,看到方皮過來,麵無表情的道,“你怎麽還不睡?”


    方皮笑著道,“聽說你來了,就來看看你。”


    洪安沒好氣的道,“你的功夫還是沒有長進,怎麽就敢還是這個性子?”


    “誰說的!”


    方皮漲紅著臉道,“我的輕功都快追上王坨子了!”


    “你嘴裏就沒實話,”


    洪安鄙夷的道,“王坨子的輕功我都追不上。”


    “和你說話越來越沒意思了。”


    方皮說完直接沒入了黑暗中。


    剛推開自己的房門,便看到了坐在裏麵的潘多。


    “我知道你肯定想喝酒。”


    潘多笑著道。


    “你居然敢偷窺,”


    方皮沒好氣地道,“旁邊就是瞎子的房間,讓他發現了,你肯定沒好果子吃。”


    “你嫉妒他?”


    潘多一邊給他斟酒一邊問道。


    “怪我自己沒本事罷了,與旁人有何幹係。”


    方皮直接把酒灌進了嗓子眼裏。


    潘多拍拍他的肩膀道,“男子漢大丈夫,何患無妻?


    把心放寬一些吧。”


    “你瞎說些什麽。”


    方皮不高興道,“你自己都沒媳婦,怎麽有臉麵來說我。”


    躺床上不再搭理潘多。


    潘多搖搖頭,合上門,直接走了。


    外麵的大雪依然漫天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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