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凡塵
作者：
「也許沈門主想要得到的並非是一個能與他談大道之人，也許想要的是能與他談俗世的人呢？！子非魚，不要妄揣他們的快樂了……」文軒笑著道。
「也對，你真會說服人！」青蛇嘆道「門主他也許從未想得到一個知己。他雖是方外之人，卻心繫天下，也許更想要的是能真心與他談一談民生百姓的人，公主是最好的人。」
「自來聖賢多寂寞，卻難了卻凡塵心。公主在紅塵，門主便不能了斷紅塵。」文軒笑著道「知己有什麽好，對沈門主這樣的人來說，知己一詞早不能慰藉心靈，大道之道，他都懂，不需要別人的認可，他悟了多年。」
「相反，對於凡塵，他隻怕更有很多不解之處，就讓他與公主慢慢參悟吧，必是百姓之福。」文軒道「煙火之氣也沒什麽不好，隻要未成仙，便食五穀雜糧，多些煙火氣，也就更像個人了，人像個人，不好嗎？！」
「說不過你。」青蛇笑著道「你呢，你如此多才，一定能位及內閣。」
「不求高位，隻願能為百姓，為朝廷謀些福祉，便是今生所願了……」文軒笑著道。
「也好，以後我會行走江湖居多，若有緣，還可以多見麵，飲一杯酒。」青蛇笑著道「比起門主，我更像個凡人……可俗氣的多了。」
「俗氣也有俗氣的好處！」文軒遞給她一碗酒，笑著道「江湖雖大，但江湖兒女，總有相見之日，我敬你一碗酒。這段時日，多謝你了……」
青蛇豪氣的碰了一碗，一飲而盡，笑著道「你這個書生，與旁的書生真的不同，身上少了一些迂腐之氣，卻有一股豪氣，書生執劍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了吧，執不執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中有劍，有豪氣，你很好，很好……」
「多謝誇讚！」文軒笑道「還有酒！」
兩人哈哈大笑，飲了三大碗酒，青蛇才飄然而離去了。
「雖欲執酒仗劍走天涯，奈何心在廟堂……真羨慕你心中有真正的自由，而我，不過是個被束縛的人……」文軒失笑喃喃著，放下了碗，又繼續去處理文書了。
然而，各有各的束縛，這世上沒有完全的自由，所有的自由，都有其代價。青蛇所要付出的代價自然也是為朝廷出些力。
而他文軒，在家人全部失去之時，他就已經不是個自由的人了，他的心一直在那裏，停在那裏，他想要的，是做出改變……
他想他是有幸的，遇到了明主。已經極為知足了……別無所求。這個時候再妄求什麽執酒江湖，就真的矯情了。他文軒從不是個自擾之人，因為他覺得奢侈……
此時，已是通天四年夏時。
沙漠之中，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草原上，也是草長鶯飛，馬兒羊兒撒歡吃草，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然而草原上的人們，並沒有多少歡樂。
朔日，顧修出現在了祭台之上，告罪於真神，然後紅著眼睛下了祭台，似乎膝蓋有千斤之重。
他折膝跪了下來，這一點，倒叫李君玉更加不忍和心生敬意了。
英雄折膝，沒有真正的英雄是甘心的，可是，在李君玉心裏，始終認為，就算是現在走到末路的顧修也依舊是英雄。
他不是為了自己屈辱的活著，他這一跪，為的卻是他身上所站著的所有戎族百姓，為了護族，為了讓己族不再受到更多的打擊，再打擊下去，他們這一族，隻怕幾百年內都爬不起來了，以後流於草原，也必定會為其它草原民族所吞食，草原上的民族，像狼一樣，不是你弱就是我強，顧修這一跪，包含了多少的含義……
然而，這一切，都是不被他的族人所理解的。
祭台之下，有些膽大的牧民來看，他們的眼中全是仇恨，他們不敢對李君玉如何，卻是死死盯住了顧修，仿佛他是個叛徒，是個會忍辱偷生的逆賊……
李君玉長長一嘆，對顧修道「……你是個英雄，迴頭看看你的子民們吧，你的所行，依舊不被他們所理解，你卻願意背重而行，這一切很難，這一切的代價很大，顧修，你也不易。」
顧修紅了眼睛，動了動唇，然而此時仿佛任何話都是多餘的。他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
跪下去了，也許，隻是為了更好更強的站起來。
李君玉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也不願意輕看顧修。
「你我曾有盟約，當初在雲南時曾說過，一定會有較量的一戰，然而，你不該偷襲，並行卑劣手段……」李君玉道「我以為我們之間有知己的情誼，當初發兵時，可還有一點點的情誼？！」
「情誼？！」顧修似乎很詫異。
李君玉一嘆，也對，他沒有前世記憶，罷了。
「你這一跪，再想讓那些部落臣服，就很難很難了……」李君玉道「我隻要一個太平的邊境，你自求多福吧，我無意非要與你為難。」
顧修露出一個苦笑來，道「你放心，我一定給你一個太平的邊境，約束我的部落子民，不讓你再有機會出兵。」
頓了頓，他終於在國書上籤下國書，以後……就要向中原朝奉納貢了。而他會成為永遠的罪人……
他甚至想要得到皇族人全部的理解，也不大可能了。
他輕輕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仿佛很累的人，憋著的氣終於吐出來了，喃喃道「……若是可以，請讓人質們，在中原多呆幾年，等我處理好了這裏的事，再贖他們迴來……」
「……好。我也無意現在放了他們叫你為難，這些人現在在這裏，將是巨大的阻力，我留下軍隊，你好好處理了這裏的事，上了正軌，我便讓我軍撤迴中原，我對你們的內政一點興趣也沒有……」李君玉道。
顧修眼神複雜的看著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道「……若說後悔，我的確後悔，出兵魯莽，也太小看了你……小看了你得到的民心，我沒有想到……萬萬沒有想到……不該行卑劣手段，該堂堂正正一戰的，也不至於此了……李君玉，我想讓你死，做想都想殺了你，可惜，你總是……很強大，強悍到怎麽也殺不了你……」
「我想，我還是不如你的吧，我心服口服，這一跪，雖不甘心，卻認命……」顧修道「我已經接受到教訓了……」
顧修終非凡人，若是昏君，所得到的教訓隻會是，該早一點殺了她。紂王也曾悔惜沒有早殺西伯昌。顧修，卻是不同的，哪怕到了這種幾乎到塵埃裏的處境，他也能得到最最正確的認識……
「……年輕時，誰不會犯些錯誤呢，就當是血的教訓了，隻是代價……」顧修看了看身後那些苦難的子民，以及他們臉上的仇恨，喃喃道「有點大。」
「你族必在你手中強大……」李君玉道。
顧修沒有說話。
李君玉道「希望我中原與你族能百年修好，莫要再有征戰之苦。好好休養生息吧，我無意與你族為難……」
顧修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約束我的族人。」
顧修想，她與他還是不同的吧，他拚命的想要殺她而不能，而她卻能容下他，也許有她在，他註定無法取得天下。這樣的結論，令顧修扯出一個極難堪的苦笑來。
李君玉，李君玉……你真是我心間永遠的壓抑，永遠的抹不去的硃砂痣。
顧修伏下來，三跪九叩。
李君玉看著他的脊背，她知道，哪怕他這樣的人雖然折了背，卻永遠都不可能真正的折了尊嚴。
這樣，已經夠了。
李君玉命文軒收起了國書，對顧修道「保重。」
顧修伏在地上沒有起身，李君玉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略微一嘆，道「走吧……」
文軒緊隨她身後，諸將全跟在她身後，一點點的出了廣場，李君玉的腳步越來越快，以至於讓文軒用跑的才能追上，他氣喘籲籲的道「公主，臣知道公主歸心似箭，可是，可是還請……體諒臣的體力，唉喲……」
李君玉迴首綻放一個巨大的歡笑來，眼神光彩，如同盛世之美，文軒吃了一驚，暗忖道，要迴去了就這麽高興？！笑的心都能開出花來了一樣。
不過他也隻敢在內心裏腹誹，麵上卻是一點不露，笑著道「……公主可要先迴去？！這裏剩下的事，臣與肖將軍處理完再迴也一樣，也就遲個三五日的功夫。」
「正合我意，那便肖錚留下，勞煩你們了，我先迴去了……」李君玉忙叫人去牽自己的馬來。
楚煙砂道「臣與董昌隨公主一道迴去，這裏還是有叛軍，小心為妙！」
「也好。」李君玉笑應了，道「事不宜遲，今天便走。」
董昌也略微是哭笑不得，與文軒與肖錚匆匆告了別，便帶著精兵與楚煙砂護送李君玉飛奔快馬的迴去了……如一道煙似的，溜的賊快。
</br>
作者：
「也許沈門主想要得到的並非是一個能與他談大道之人，也許想要的是能與他談俗世的人呢？！子非魚，不要妄揣他們的快樂了……」文軒笑著道。
「也對，你真會說服人！」青蛇嘆道「門主他也許從未想得到一個知己。他雖是方外之人，卻心繫天下，也許更想要的是能真心與他談一談民生百姓的人，公主是最好的人。」
「自來聖賢多寂寞，卻難了卻凡塵心。公主在紅塵，門主便不能了斷紅塵。」文軒笑著道「知己有什麽好，對沈門主這樣的人來說，知己一詞早不能慰藉心靈，大道之道，他都懂，不需要別人的認可，他悟了多年。」
「相反，對於凡塵，他隻怕更有很多不解之處，就讓他與公主慢慢參悟吧，必是百姓之福。」文軒道「煙火之氣也沒什麽不好，隻要未成仙，便食五穀雜糧，多些煙火氣，也就更像個人了，人像個人，不好嗎？！」
「說不過你。」青蛇笑著道「你呢，你如此多才，一定能位及內閣。」
「不求高位，隻願能為百姓，為朝廷謀些福祉，便是今生所願了……」文軒笑著道。
「也好，以後我會行走江湖居多，若有緣，還可以多見麵，飲一杯酒。」青蛇笑著道「比起門主，我更像個凡人……可俗氣的多了。」
「俗氣也有俗氣的好處！」文軒遞給她一碗酒，笑著道「江湖雖大，但江湖兒女，總有相見之日，我敬你一碗酒。這段時日，多謝你了……」
青蛇豪氣的碰了一碗，一飲而盡，笑著道「你這個書生，與旁的書生真的不同，身上少了一些迂腐之氣，卻有一股豪氣，書生執劍說的就是你這種人了吧，執不執劍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中有劍，有豪氣，你很好，很好……」
「多謝誇讚！」文軒笑道「還有酒！」
兩人哈哈大笑，飲了三大碗酒，青蛇才飄然而離去了。
「雖欲執酒仗劍走天涯，奈何心在廟堂……真羨慕你心中有真正的自由，而我，不過是個被束縛的人……」文軒失笑喃喃著，放下了碗，又繼續去處理文書了。
然而，各有各的束縛，這世上沒有完全的自由，所有的自由，都有其代價。青蛇所要付出的代價自然也是為朝廷出些力。
而他文軒，在家人全部失去之時，他就已經不是個自由的人了，他的心一直在那裏，停在那裏，他想要的，是做出改變……
他想他是有幸的，遇到了明主。已經極為知足了……別無所求。這個時候再妄求什麽執酒江湖，就真的矯情了。他文軒從不是個自擾之人，因為他覺得奢侈……
此時，已是通天四年夏時。
沙漠之中，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草原上，也是草長鶯飛，馬兒羊兒撒歡吃草，一年中最好的季節。
然而草原上的人們，並沒有多少歡樂。
朔日，顧修出現在了祭台之上，告罪於真神，然後紅著眼睛下了祭台，似乎膝蓋有千斤之重。
他折膝跪了下來，這一點，倒叫李君玉更加不忍和心生敬意了。
英雄折膝，沒有真正的英雄是甘心的，可是，在李君玉心裏，始終認為，就算是現在走到末路的顧修也依舊是英雄。
他不是為了自己屈辱的活著，他這一跪，為的卻是他身上所站著的所有戎族百姓，為了護族，為了讓己族不再受到更多的打擊，再打擊下去，他們這一族，隻怕幾百年內都爬不起來了，以後流於草原，也必定會為其它草原民族所吞食，草原上的民族，像狼一樣，不是你弱就是我強，顧修這一跪，包含了多少的含義……
然而，這一切，都是不被他的族人所理解的。
祭台之下，有些膽大的牧民來看，他們的眼中全是仇恨，他們不敢對李君玉如何，卻是死死盯住了顧修，仿佛他是個叛徒，是個會忍辱偷生的逆賊……
李君玉長長一嘆，對顧修道「……你是個英雄，迴頭看看你的子民們吧，你的所行，依舊不被他們所理解，你卻願意背重而行，這一切很難，這一切的代價很大，顧修，你也不易。」
顧修紅了眼睛，動了動唇，然而此時仿佛任何話都是多餘的。他最終什麽話也沒有說。
跪下去了，也許，隻是為了更好更強的站起來。
李君玉即便是在這種時候，也不願意輕看顧修。
「你我曾有盟約，當初在雲南時曾說過，一定會有較量的一戰，然而，你不該偷襲，並行卑劣手段……」李君玉道「我以為我們之間有知己的情誼，當初發兵時，可還有一點點的情誼？！」
「情誼？！」顧修似乎很詫異。
李君玉一嘆，也對，他沒有前世記憶，罷了。
「你這一跪，再想讓那些部落臣服，就很難很難了……」李君玉道「我隻要一個太平的邊境，你自求多福吧，我無意非要與你為難。」
顧修露出一個苦笑來，道「你放心，我一定給你一個太平的邊境，約束我的部落子民，不讓你再有機會出兵。」
頓了頓，他終於在國書上籤下國書，以後……就要向中原朝奉納貢了。而他會成為永遠的罪人……
他甚至想要得到皇族人全部的理解，也不大可能了。
他輕輕的，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仿佛很累的人，憋著的氣終於吐出來了，喃喃道「……若是可以，請讓人質們，在中原多呆幾年，等我處理好了這裏的事，再贖他們迴來……」
「……好。我也無意現在放了他們叫你為難，這些人現在在這裏，將是巨大的阻力，我留下軍隊，你好好處理了這裏的事，上了正軌，我便讓我軍撤迴中原，我對你們的內政一點興趣也沒有……」李君玉道。
顧修眼神複雜的看著她，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道「……若說後悔，我的確後悔，出兵魯莽，也太小看了你……小看了你得到的民心，我沒有想到……萬萬沒有想到……不該行卑劣手段，該堂堂正正一戰的，也不至於此了……李君玉，我想讓你死，做想都想殺了你，可惜，你總是……很強大，強悍到怎麽也殺不了你……」
「我想，我還是不如你的吧，我心服口服，這一跪，雖不甘心，卻認命……」顧修道「我已經接受到教訓了……」
顧修終非凡人，若是昏君，所得到的教訓隻會是，該早一點殺了她。紂王也曾悔惜沒有早殺西伯昌。顧修，卻是不同的，哪怕到了這種幾乎到塵埃裏的處境，他也能得到最最正確的認識……
「……年輕時，誰不會犯些錯誤呢，就當是血的教訓了，隻是代價……」顧修看了看身後那些苦難的子民，以及他們臉上的仇恨，喃喃道「有點大。」
「你族必在你手中強大……」李君玉道。
顧修沒有說話。
李君玉道「希望我中原與你族能百年修好，莫要再有征戰之苦。好好休養生息吧，我無意與你族為難……」
顧修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約束我的族人。」
顧修想，她與他還是不同的吧，他拚命的想要殺她而不能，而她卻能容下他，也許有她在，他註定無法取得天下。這樣的結論，令顧修扯出一個極難堪的苦笑來。
李君玉，李君玉……你真是我心間永遠的壓抑，永遠的抹不去的硃砂痣。
顧修伏下來，三跪九叩。
李君玉看著他的脊背，她知道，哪怕他這樣的人雖然折了背，卻永遠都不可能真正的折了尊嚴。
這樣，已經夠了。
李君玉命文軒收起了國書，對顧修道「保重。」
顧修伏在地上沒有起身，李君玉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略微一嘆，道「走吧……」
文軒緊隨她身後，諸將全跟在她身後，一點點的出了廣場，李君玉的腳步越來越快，以至於讓文軒用跑的才能追上，他氣喘籲籲的道「公主，臣知道公主歸心似箭，可是，可是還請……體諒臣的體力，唉喲……」
李君玉迴首綻放一個巨大的歡笑來，眼神光彩，如同盛世之美，文軒吃了一驚，暗忖道，要迴去了就這麽高興？！笑的心都能開出花來了一樣。
不過他也隻敢在內心裏腹誹，麵上卻是一點不露，笑著道「……公主可要先迴去？！這裏剩下的事，臣與肖將軍處理完再迴也一樣，也就遲個三五日的功夫。」
「正合我意，那便肖錚留下，勞煩你們了，我先迴去了……」李君玉忙叫人去牽自己的馬來。
楚煙砂道「臣與董昌隨公主一道迴去，這裏還是有叛軍，小心為妙！」
「也好。」李君玉笑應了，道「事不宜遲，今天便走。」
董昌也略微是哭笑不得，與文軒與肖錚匆匆告了別，便帶著精兵與楚煙砂護送李君玉飛奔快馬的迴去了……如一道煙似的，溜的賊快。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