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牆壁一片有一片無的,那紅隊的隊員隻往這裏邊望一眼,便可看清個大概了。


    錦頤皺了皺眉,也不敢焦慮,謹記著第一次上戰術作業課時,教員著重講的那一句“遇事必要冷靜”。


    她的腦子不斷運轉,繞著這建築進進出出,從各個方位找著視覺上的死角。雖然沒有一個地方可以稱作是“沒有後患”的,但若僅僅是藏身,這便夠了。


    “俞暢,你帶著他們幾個上這來。”


    錦頤站在建築的一個牆角處,對著俞暢以及同俞暢站在一處觀察的三位隊員們招了招手。


    待俞暢和那另外三位隊員應聲走到了錦頤所站的位置,其他的隊員們也聽著錦頤的聲音望過來的時候,錦頤一邊指著牆壁破開的大洞,一邊對他們解釋道:“你們看,這裏雖然破了一個大洞,但這大洞底下和兩旁的牆壁卻是相對完整,可以藏人的。”


    錦頤沒有停頓,繼續道:“且這個地方視野極開闊,我記得你們幾個是比較擅長遠範圍射擊的,這個地方交予你們據守再合適不過。”


    說罷,錦頤又行至俞暢對麵的另一方殘破牆壁,對著韓越和另外幾個隊員說道:“我剛剛從外麵看過了,從這麵牆殘破的地方望進來,俞暢他們稍有不慎便會將後背給露出來。韓越,你們這幾個槍法精準的,就據守在這裏,負責射擊紅隊,為俞暢他們守住後背。”


    實際上,就目前的防守條件而言,她能做到最密不透風的防守,便是找到一處可以藏人的地方,再在其他幾個有破綻的地方,為大家布下掩護。


    實訓演習,說白了,練的就是臨場的指揮和合作能力。每個人的後背,都是要留給自己的戰友的。


    李孟輝留給兩隊實地考察、商量戰術的時間並沒有多久,錦頤按著心中模擬好的樣子安排好後,估算著準備時間快要用完了,便讓大家做好了防守作戰的姿態。


    “砰!”


    一聲巨大的槍響在寬闊的郊外響起。那是李孟輝開的槍——


    演習開始了。


    “作戰開始,所有隊員按照計劃行事!”錦頤緊盯著自己所據守的位置的窗外,待李孟輝那一聲貫徹耳背的槍響消弭之後,便開口對著各自據守在自己位置上的隊員們囑咐道。


    依照著課上所學,為了不讓自己的言語幹擾戰友的行動,士兵們是要盡量減少說話頻率的。是以,在聽清了錦頤口中的指令之後,隊員們都沒有迴話,隻是謹慎的將食指給扣在了步槍的扳機上,隨時準備扣動。


    按照楊正先前向他們介紹的那樣,紅隊是從三百米開外的平地上開始向這邊進攻的。


    三百米是個什麽概念?錦頤他們現在已經開始在漸漸接觸三百米的射擊訓練了,所以對於“三百米”這個距離,錦頤隱隱約約間還是有些概念的。


    然而,人和靶子終究是不同的。隔著三百米,靶子始終佇立在原地,錦頤多練練,子彈上靶甚至得高分的幾率還是十分大的。


    但人就不同了。


    那一層又一層的沙袋和油桶自三百米開外,往建築這裏一一擺開。這不僅僅是給防守方提供了視覺障礙,更是給進攻方提供了藏身之所。


    紅隊的成員們躲避在那層層累疊在一起的沙袋後麵,別說瞄準了,隻要他們不動,錦頤他們甚至連看見他們都困難。


    這是一場實力的對決,同時也是一場毅力與機遇的對決。


    錦頤並不知道上到戰場之後,那些侵華的日本人們,是不是真就會這樣“耐心”的同華夏的軍人拉鋸著。但她也實在是分不出神去想其他的什麽了。


    紅隊在他們不知不覺前進了約莫八十米之後,終於進到了彼此可見的射擊範圍之內。


    許久的風平浪靜之後,那一堆的沙袋盡頭,不期然間露出了一隻綁著紅帶的左臂,錦頤眼睛驀地一亮,立即便將手中的步槍槍口對準了那露出的左臂。


    “砰!”


    隨著一聲悶響,一顆用麵粉做成的子彈立即從錦頤的槍口處噴發出去。它向著那綁著紅帶的左臂疾馳而去,可誰知那左臂的主人卻在這時兀地將手臂收了迴去,叫錦頤那顆麵粉子彈生生落了個空。


    錦頤手中的動作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她心態極好,見一彈落了空,也無甚遺憾的思緒。


    偏巧那子彈剛剛落空,那同一堆沙袋的另一盡頭,忽地便迅速閃現出一個身影來。


    錦頤幾乎是剛看見那沙袋堆冒出一個腳尖來,便立馬將槍口對準了沙袋堆盡頭的位置。待那人影已出現,她的食指下意識就扣動了扳機——


    原來,打從一開始,紅隊打的便是聲東擊西的主意……那隻手臂,是算準了有時間收迴去才敢露出來做誘餌的……


    當然,沙袋堆另一頭的紅隊隊員的動作,也是極其迅速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敢讓他先做衝鋒。隻是,不管人再快,終究是敵不過槍快……


    至於錦頤及時注意到了他,及時開了槍,那便是運氣和觀察力的問題了。


    “一個人。”錦頤一邊望著那被她打中的紅隊成員抱槍離開,一邊對防守中的隊員們小聲匯報著自己的情況。


    這是他們的作戰計劃之一,也是其他隊員們需要時常出聲的唯一情況——


    已知對方隊伍同樣是三十人,那麽,他們各自記住自己“滅”掉了對方多少人,計算著他們餘下了多少人,便能更俱針對性的改變作戰策略。


    現在,己方人數完整,對方損失一人。


    總算是有些進展了。


    防守中的隊員們全體鬆了一口氣。同時,隨著敵方隊伍人員的損失,隊員們原本因為防守建築過於殘破,而顯得稍許萎靡的自信心,又重振起來了。


    他們發現,兩方對戰,他們的優勢和劣勢其實是相當的。


    譬如,他們就不像那些進攻隊一樣,哪怕是冒著風險,也必定是要從一個躲避處換到另外一個躲避處,以達到接近、進攻的目的的。


    往建築前進,對於紅隊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考驗。就這一個項目,僅僅是往前前進了一百二十米左右,便又犧牲了九個人。這也就意味著,光是向前的兩百米中,他們甚至都還沒開始進攻,便已經損失了十個兵員。


    但是,紅隊的成員們顯然並不焦躁。反而,他們開始有目的的進攻了起來。


    一百米的範圍,這個範圍已經很微妙了。紅隊的成員,已經可以略略看清建築的概況了。


    雖然錦頤的防守位置安排妥當,但畢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當一個兵員的槍口對準了一個人,他便很難再分神去觀察敵方其他成員的動向了。


    “砰!”“砰!”“砰!”


    一聲聲暗響交錯響起。然而,這一次卻不再隻是紅隊單方麵的損傷了,錦頤的防守隊也開始有人“陣亡”。


    錦頤他們被困在建築裏,攻擊隊的包抄優勢也已經開始漸漸彰顯。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想一章寫完演習內容的,沒想到預估發生錯誤......


    對了,上章沒有解釋,民國的時候,黃埔軍校是有實訓演習的。唔,如果隻是訓練、隻有理論基礎、沒有實際經驗的話,大概也沒有指揮軍隊勝利的能力吧。大概這也算是黃埔軍校牛b的一點......?


    還有就是設定女主他們提前演習,所以沒有出現其他兵種,以後大型作戰的話,肯定會有噠~


    謝謝小天使們的支持(づ ̄ 3 ̄)づ


    ☆、第二十九章


    必須要改變戰略了!


    錦頤稍稍探了探頭,往窗外望了一眼, 抿了抿唇, 在心裏當機立斷。


    從窗口下方的一角望去, 那些攻擊隊的人俱是小心翼翼的躲避在沙袋、油桶的後麵, 甚至連步槍的槍口也輕易不肯露出。


    想來,他們應當也是同自己一樣,顧慮著“一百米”這個微妙的距離,不敢輕易冒險。


    富貴險中求!


    錦頤確認了攻擊隊的狀態之後,便轉過身背靠在角落的牆壁上,對掩藏在建築各個角落,同樣不敢輕舉妄動的隊友們, 嗬著氣小聲道:“全體聽命!”


    一瞬間, 原本各自注意著自己方位狀況的隊員們, 在確認敵方沒有狀況之後,立馬便抱著步槍翻轉過身,或蹲或立的麵對著錦頤的方向。


    “現在,全體成員跟在我身後, 同我一起躲在沙袋背後。記住, 隨時注意身邊狀況!”


    說罷,也不擔心隊員們會不顧自己的指令,錦頤再一次從窗口探頭望了望,心料對方也是在思忖著接下來的戰略,頓時便不再耽擱,半蹲著身子, 盡量保持低姿,幾乎是瞬間便掩藏在了離建築最近的一層沙袋堆後。


    士兵在戰鬥時,是不需要有太多的疑問的。他們隻需要將身心完全的交付給長官,隻需要牢記他們的唯一使命——聽從指揮,服從命令!


    那些隊友們甚至都沒想過,錦頤為什麽忽然改變了先前的策略,也從來沒想問過。所以幾乎是錦頤命令落下的片刻,他們便開始一麵觀察著四周情況,一麵緊跟著錦頤的節奏,按著錦頤轉移的路線,迅速轉移到了建築前的兩堆相鄰的沙袋堆後。


    在轉移過程中,他們全程都是靜悄悄的,根本沒有引起紅隊任何一人的注意。


    錦頤暗暗地數著己方的隊員,見轉移的過程中,己方隊員仍舊是二十二人,並無一人損傷,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不過,成功出到建築以外,這才僅僅是第一步而已……


    錦頤背靠著沙袋堆,見隊員們俱是緊盯著自己,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便在他們的麵前,舉起了一隻手,時而以指比人,時而四指緊閉做掌,不停比劃,三兩下便對眾人下達了接下來的作戰指令。


    類似於這樣簡單的手語指令,是國民軍校每一個學員的必備技能。畢竟,它很少能受到幹擾。


    現下錦頤所在的沙袋堆和另外十幾位隊友所在的沙袋堆雖然相鄰,卻畢竟是離得有些遠了,錦頤若是出聲下達指令,難免便會驚動了紅隊,暴露了己方。


    其實錦頤也沒對他們比劃什麽,不過是囑咐了他們轉守為攻,並初步規劃了他們哪些人著重關注哪一部分罷了。


    防守,說到底就是要死守據點。什麽叫“死守”?這個詞反過來念,就叫做“守死”。消滅了“敵人”,就是守住了陣地。想要守住陣地,就要想辦法去消滅全部的敵人。


    如他們先前那樣,縱然是兩方都不敢輕舉妄動,各自僵持,但始終將自己困在那方寸之地,始終是落了下乘的。反倒是轉守為攻,不失為一個絕妙的方法。


    錦頤讓隊員們所專注的地方,以那幢殘破的建築為中心,是周遭包圍圈的一半。


    攻擊隊的人進攻,無疑是會選擇全麵包圍,不留餘地的。這原本是為了將錦頤的隊伍全部“殲滅”的,但到頭來,卻轉而變成了錦頤改變戰略的製勝點——


    那幢殘破的小平房雖然破爛,卻到底不是完全沒有作用的。至少,它是可以迷惑包圍在它一側的紅隊隊員的,它是可以為錦頤等人提供一定程度上的保護的。


    她的隊員加上她統共二十三人,而對方人數卻隻剩了十四人。這也就是說,以小平房為中心,將包圍圈分作兩半,紅隊每一半所擁有的隊員,甚至都不超過十人。


    如果他們動作迅速,加緊對紅隊的反攻,以二十三人的戰鬥力迅速解決紅隊一半的兵員,之後再轉而攻向紅隊的另一半兵員,成功的成算是十分大的。


    錦頤的命令甫一下達,防守隊的隊員們便以二三人為一小組的模式迅速展開行動。


    攻擊隊的隊長何勇,是整個步兵隊裏,少數幾個從軍隊的士兵裏選進國民軍校的。他上過戰場,真正與敵人廝殺過,所以,在演習展開開始之前、哪怕是當下,他都沒怎麽將這場演習放在心上。甚至於,在他的眼裏,這種演習是有些像小孩子的過家家了——


    演習這種東西,就像是一種固有的模式一樣,防守隊的人向來都是在據守陣地作戰,具有能動改變性的,向來就是攻擊隊。是以,類似於這樣的攻防演習,大都是進攻隊斬獲勝利,無怪乎何勇不將它放在心上了。


    原本,無論是出於本身的實戰經驗,還是出於本身隊伍的進攻角色,何勇都已經斷定了自己的隊伍會取得勝利的。即便僅僅是在向小平房移動的過程中損失了十數人,他仍舊是這樣以為的。


    多名隊員的損失,帶給他的,不過就是讓他在之後指揮戰略的時候,更為小心謹慎了些。


    但是,無論他如何去想,他都是沒想過他們會這樣突兀而又大膽的選擇反攻的!


    何勇不動聲色、小心翼翼的掩藏著。他好不容易領著其餘五位隊員又向小平房接近了五十米,但現在,他望著離得自己很遠的、僅存下來的三位隊員,不得不用手語對他們下達著命令,領著他們再躲避著往後退去。


    他並不是不相信自己和隊友們的能力,但先前藍隊實在不俗的觀察力和射擊能力,著實也是給了他十分深刻的映像。所以,當他決定領著五位隊員繼續前進的時候,瞧見小平房裏一絲動靜也無,他的心裏不是不疑惑糾結的。


    畢竟,他們的身形快,藍隊隊員步槍裏的子彈隻會比他們更快!


    彼時,他也是將那“一百米”的微妙距離給融進了算計裏,見小平房的破洞和窗口裏,始終沒有瞧見藍隊的身影和槍口,便也沒有想太多,隻以為他們是同自己先前一般,是更加小心翼翼了,輕易不敢露麵,這才決定冒一冒險,繼續前進。


    及至後來,一聲聲的槍響,自小平房的另一方“砰砰砰”的接連響起,他才始覺不對。


    憑借著長久在戰場征戰得來的敏銳直覺,他遙望著那始終沒有半點動靜的小平房,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那小平房已經沒人了。


    此時,他們距離小平房僅剩八十米,不論對麵戰況如何,不論隊友們損失如何,他們隻要能進到小平房裏,奪取到李連長所說的,放置在小平房中央的藍色小旗,他們便算是勝利。


    何勇是一個極其理智的人,他不會頭腦發熱的去選擇解救另一麵的隊員——


    既然損失已經造成,那麽,即便是慘勝,他也必須贏得勝利!


    頭腦中閃現過諸多思緒,實際上也不過是一秒鍾的事情。何勇在心裏做下了決斷,知道小平房裏沒有人,便立即用手勢指揮著身旁的五位隊員向前進。


    這一刻,他甚至希望對麵的幾位戰友們能將時間撐得長一些。


    但是,在他離小平房還剩僅僅六十米的時候,對麵的槍聲停止了。在他距離小平房還有五十米的時候,離他不遠的五位隊員,僅僅剩了最後三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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