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似紗。


    巷子裏的紫衣少女從陰暗中慢慢走了出來,就著淡淡的月色可以看到這是一位嬌俏精致的女子,不過二八年華,五官清晰,眉眼精巧,若非麵色蒼白地有些異常,任何人都不會將她與鬼怪聯想在一起。


    見這少女款步向自己走來,堵在巷口的四人下意識就往後退了半步,同時四人都感受到一股極冷陰氣撲麵而來,讓他們渾身都泛起一陣寒意。


    “妖孽,你已經被包圍了!”


    情急間,一聲暴喝隨著一道矯健人影從旁邊的屋頂上落下,來人手中寒刀一振,生生給自己這方增加了幾分氣勢。


    此人正是五人小組中負責高處警戒的按察司捕快,他做捕快十餘年,見過不少生死,便是遇上傳說中的鬼怪也沒那些差役那般懼怕。


    不過他這一聲壯膽似的喝聲並未嚇唬到對方,那紫衣少女的腳步隻是微微一停頓便又繼續前行,蒼白的臉色若有若無地出現一絲詭笑。


    好不容易提起的幾分膽色又在一瞬間蕩然無存,巷子口的五人被對方氣勢所震懾,再一次連退了數步。


    這時,急促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逐漸響起,那持刀的捕快這才鬆了一口氣,用力握緊手中長刀指著對方喝道:“哪裏來的妖孽,竟敢在秦州城裏殺人害命!”


    “你們都得死。”


    紫衣少女朱唇輕啟,身形驀然一動,就往五人衝去。那捕快神色一緊,左手捏著的那包紅黃散直接就往對方身上撒去。


    紫衣少女似是識得紅黃散的厲害,輕唿一聲避了開去,捕快見狀急喝道:“快用紅黃散撒她!”


    身後那四個膽都被嚇破了一半的按察司差役總算迴過神來,急急忙忙將懷裏的保命東西拿出,對著那紫衣少女就是一通亂撒。


    一番混亂之中,已經有不少腳步聲到了巷子口,援軍見紫衣少女被堵在巷子中,立刻都圍了上去,紛紛取出王慎發放的紅黃散往前方撒去。


    數十包紅黃散好似被大風吹落的花粉,洋洋灑灑彌漫在整個小巷子之中,逼得那紫衣少女連連後退。這些按察司捕快和差役不求製敵,心知肚明隻要能再撐一會等到執陰司的兩位仙官大人到場即可。


    被困的紫衣少女見對方人手越來越多,似是也察覺到了幾分危險存在,隻見她雙袖一卷,居然卷起一股巨力將巷子兩側的土牆全部拉倒,倒塌的土牆揚起漫天塵土,少女雙手又一推,塵土就迎向了紅黃散。


    這麽一來,這些紅黃散全部被塵土打散,而在一片煙塵之中,一股強大陰氣勃然而發,穿過十餘丈深的巷子直接襲向了堵在口子上的一簇按察司差役。


    惡鬼迎麵,陰氣侵人魂魄,除了幾位有一定元氣護體的捕快之外,剩餘之人各個牙關打顫,從骨子裏騰起的陰冷之氣讓這些常人動彈不得,連拔腿逃跑的勇氣似乎也在一瞬間被凍結了。


    危急時刻,一道寒冷刀光迎麵斬向紫衣少女,持刀之人正是今晚行動的負責人,秦州府按察司都事鄭呈。


    “找死!”


    紫衣少女眼神漸冷,抬手一揮絲毫不顧手臂會被鋒利的長刀劃出一道口子。


    “哢嚓!”


    這一刀深可見骨,可少女麵上無絲毫痛苦神色,而且鄭呈胸口卻被一股陰力撞擊,反吐一口鮮血倒飛出去。


    “妖孽爾敢!”


    生死關頭,天落一聲驚雷,眾人如盼神兵一樣的道正終於趕到,隨之而來的還有他身邊懸著的四杆黃光大作的旗幡。


    道正平推一掌將一切煙塵壓下,顯出紫衣少女真身,接著四根旗幡分東南西北四個方向轟然插入紫衣少女周圍地麵。


    旗幡落下,紫衣少女麵色大變,她一咬牙就往離得最近的東麵旗幡衝去,誰料還不等她靠近,東麵旗幡感受到陰氣襲來,突然黃光大作,獵獵作響的旗幡之上竟是騰起一個虛實難辨的巨大龍頭。


    “吼!”


    這龍頭足有一間小屋那麽大,龍須飛揚間,大嘴一張就突出一片黃光將那紫衣少女打落迴去。


    紫衣少女慘叫一聲落向西邊的旗幡,哪知西邊旗幡上卻是騰起一隻吊睛大虎,也是張嘴就往紫衣少女身上吞去。


    紫衣少女躲避不及,半個肩膀落入虎口之中,但讓人驚異的是,這麽大一張足能咬下半個身子的虎口狠咬在少女肩上不但不見血肉橫飛,少女身上竟是連一絲傷痕也不曾見到。


    不過隨之而來的一聲慘叫卻讓人看清了真相,一股黑色的陰氣從少女肩膀上升騰而起,落入了大虎口中。而那紫衣少女連受重創已經滾落在地氣喘籲籲,似乎想要站起來都很困難了。


    執陰司的仙官果然非同尋常!


    就連鄭呈看向道正的目光都充滿了敬畏,對方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青羊宮年輕弟子,一出手便是這般雷霆手段,那四杆旗幡上各顯一隻異獸,宛若天地間四尊不可撼動的神明,漠然注視著被圍困在中間的紫衣少女。仿佛隻要這少年道士隨手一揮,四道足可撼天動地的身影就會在第一時間衝上去將眼前的獵物撕成碎片。


    “還不束手就擒!”


    道正見時機成熟又是一聲怒喝,然而就在這時,那匍匐倒地的紫衣少女竟再一次掙紮著站起身,她麵上表情時而痛苦時而猙獰,受傷的手臂也不顧鮮血淋漓,使勁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和身體。


    道正麵色大變,他一口咬開指尖,逼出兩滴精血點在自己雙目之上,受了血氣凝聚的雙目瞬間就看到了紫衣少女的三魂七魄。


    見道正緊緊盯著狀態瘋癲的紫衣少女不說話,按察司都事鄭呈撫著受傷的胸口上前說道:“仙官大人,我們不妨先將她拿下再說,現在諒她也翻不起多少風浪……”


    道正卻咬牙搖頭道:“不可輕舉妄動,此孽乃是倀鬼,占據了活人軀體,行那殺人性命之事。若是激怒了她,怕是這軀體本身的主人也活不了了。”


    倀鬼,乃是鬼怪占據了活人軀體為己用,借助他人驅殼行兇作惡的鬼怪統稱。這類鬼怪往往道行不淺,可以直接侵入他人靈台識海之中,壓製其本身的三魂七魄,奪取身體的控製權。對上這樣的鬼怪,若無一定道行極難分辨其究竟是人是鬼。


    道正此刻以自身精血強行開了陰陽眼,便一眼看到紫衣少女體內有兩個魂魄正在相互掙紮糾纏,那寄宿她體內的鬼怪受了道正用玄黃旗布下的四象大陣重創實力被削弱很多,這才會引得少女本身魂魄趁機拒力抗爭。


    魂魄的抗爭導致意識的混亂,少女此刻行為不亞於自殘,眼見著她自己抓自己的傷痕越來越多,道正卻不敢輕舉妄動,生怕占據靈台識海的鬼怪抱著必死之念玉石俱焚,那今夜怕是又得多出一條人命案子來。


    就在眾人手足無措之時,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不知何時來到了癲狂少女的身後。


    “天地玄黃,萬靈伏藏,急急如律令!”


    道咒清澈響亮,隨即而來的是一根細長的手指,輕輕按在了紫衣少女背後。接著,那少女雙眼一翻,身上一切動靜戛然而止,整個人再次癱軟在地。


    “小正啊,還不將這作惡的妖孽給收了。”


    王慎拍了拍手從陰暗角落走出,對著一臉茫然的道正說道。


    “啊?好好……”


    迴過神來的道正手訣一引,立在少女身旁的四杆玄黃旗幡拔地而起,其中一杆貼著少女麵上一卷,就見一道黑色陰氣從少女體內被硬生生扯出卷入了旗杆之中。


    “好了,程大人將這女子送去就醫,她身上傷勢不輕,魂魄也被鬼怪壓製受了驚嚇。不過此女魂魄念力不弱,還能在關鍵時刻知道反抗,想來靜養幾日就能恢複。這鬼怪行兇之事我們已除,這就先迴執陰司複命了。”


    王慎的話總算讓一直在發愣不明狀況的鄭呈迴過神來,鄭呈自然看不到紫衣少女體內魂魄爭奪的兇險,他倒是隱約知道道正口中所說的倀鬼是什麽,但卻不明白王慎在紫衣少女背後做了什麽手腳就讓連道正都束手無策的鬼怪沒了聲息。


    不過執陰司的仙官大人各個都是身負絕學的出世高人,他也不敢多問,今夜這事雖然有些小意外,但在兩位高人的幫助下也算圓滿解決。這件連環命案已經讓他十幾天沒睡好覺了,一想到自己的前程就坐立難安,此時鬼怪已被仙官收走,隻要執陰司的一封信函發迴來,他這按察司都事的帽子算是保住了,說不定這幾天同樣沒什麽好心情的按察使大人還會對他另眼相看。


    因禍得福啊!自己可是得找個機會好好感謝下這兩位小仙官,若是能因此攀上點交情,以後秦州城裏的這些事可就再也不用發愁了。


    鄭呈心裏打著小算盤,找了幾個得力手下善後,然後自己一路將王慎和道正送出很遠才迴轉按察司。


    在迴去的路上,道正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那手便是鎮靈術?”


    “厲害吧?這可是我師門絕學。”


    擅長背後偷襲的王慎毫不避諱道。


    道正連連點頭道:“厲害厲害,想不到此術能鎮住惡鬼,居然連活人魂魄也能鎮住,這可不是尋常道術啊。”


    他方才可是親眼看到王慎隨手一指就將紫衣少女體內的鬼怪和其本身的魂魄全部鎮住無法動彈。


    “哈哈哈,那是自然……”


    王慎打著哈哈,但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整個人就愣住不動了。


    活人魂魄?


    對啊!這鎮靈術除了鎮鬼,還能鎮人啊!自己用了這麽久怎麽從來沒想到過,鬼怪本就是活人死後殘留的魂魄,若是自己的鎮靈術還能對活人用……


    王慎激動地整個心髒仿佛要從胸口中跳出來,一想到以前自己隻知道用這門法術對付陰魂,哪裏還會想到對活人也一樣適用,越發覺得懊悔不已。若不是今夜被道正無心之言點醒,他怕是會一直覺得這就是門隻能對付鬼怪的小法術。


    若是能對活人用,至少也多了幾分保命的手段不是。


    王慎美滋滋想著,看著麵前有些覺得莫名其妙的道正,強壓下對他施展鎮靈術試試效果的念頭,嘿嘿傻笑著往執陰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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