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列集結之時,武定田早已恭候一旁,警世鍾響起前,他就已出現在了訓術場上。每當陸續到來的武生發現他的身影時,都不免生出幾分驚愕,他們都在想為什麽武定田會來的這麽早,同時也在懷疑是不是自己有所懈怠了,於是趕忙往隊列裏跑去,以免給這位“表裏明顯不一”的棍術師記住了自己“不思進取”的身影。


    隨著最後幾名武生匆忙地融入隊列,鍾聲也恰巧再次傳來。人群靜寂無聲,武定田隨即開口說道:“今天就先不要去兵器庫拿兵器了,我看你們有幾個人已經自帶了來,這挺好。今天這第一堂實訓,我們就先自由展示一下。通常按照這裏的傳統,這堂課該是由我先練一套棍術給你們看,你們也已經上過其它課,想必也意識到這個傳統了,不過我看你們對棍術好像也不怎麽感興趣,所以我就先不練了。”話到此處,戛然而止,武生們不知該作何反應。


    自己對棍術提不起興致,能夠輕而易舉地被他看出來,本就是他們所能預想到的事,而他練不練卻也沒有過多地去期待。隻是他那鬆散的語氣倒是給他們帶去了絲絲的牽拽感,有些人已開始自我反省起來,試圖喚醒自己的興致,或者讓自己的神態看起來不那麽顯得“無關緊要”。這樣就會避免一場輾轉於孫二虎所給予的一頓訓斥。更有意義的是,不至於讓自己在武定田心目中的印象壞過他人。


    更令他們捉摸不透的是,從武定田平靜如水的神情中,看不出任何的惱怒。當真讓眾人的心懸起來的,也便是他那柔深似海眼神,以及遲遲不來的下文所滯懸出來的氛圍。他們在想,這是不是訓術師們慣用的手法,但凡令其不滿,便會輕而易舉地營造出此種尷尬的氣氛,好讓盡可能多的人有反省的意識或時間。


    此刻武定田確實在有意作出目無焦點、又似心有所思的神態來示於一眾武生,其用意也並不是完全如心智發育成熟之輩所猜測的那般。更深層次的含義,想必也隻有他一個人知道了。他掃視著眾人,單從麵容上他沒有看到所期待的那份惶恐,對此他有所預料。雖然很不情願一上來的首要任務是先要讓他們看得起自己,但他別無選擇,仍舊會輕車熟路地實行著固有的套路。


    “難道沒人想展示展示嗎?”武定田終於開口,平淡地說道,“就算不是棍術也可以的。”眾人還是沒有反應。這樣的誘惑是那麽得熟悉,他們聽進了心裏,激蕩著原本會熱血澎湃的心潮,隻是那“波濤”總也到不了那原本能到達的高度。所有個體,把全部的神識發揮到極致,以感知周圍人等的動態。雖然不太相信會有人看重這個表現的機會,但經驗告訴他們,總會有意料未及的事情發生,所以還是警覺起來,看看到底誰會來做這個“出頭鳥”。


    就在所有人都在期待著該發生些什麽的時候,最終還是沒有發生。不得已,武定田隻好自尋辦法,不過想必這辦法也是慣常的手段了。“嗬嗬,”他笑著說道,“既然這樣,那這樣吧,我用棍來守,你們來攻,無論用什麽兵器,都可以向我進攻,如果有誰能給我致命一擊,或者某個人的出眾手段最能令我們稱奇叫絕,那我們就選他做棍術助教可以吧?”


    不得不說,這辦法絕對巧妙,既能試探出所有人的斤兩,又能讓自己心甘情願地出手,還能把自己的助手選定。除此之外,就衝這份兒自信心,他的形象也會立刻在武生們的心中提升好幾分。


    按捺不住的人開口問道:“是一對一,還是……”“隨便,”武師隨口答道,“隻要能在點到為止的基礎上威脅到我,就算你們一起也可以。”此話一出,一眾人等瞬間臉上浮現出驚異神色,半睡半醒狀態的人也瞬間來了興致。他們聽得出,這並不是什麽不知輕重的大話,而是一種不容許他人懷疑的氣度。


    如今再去審閱眾武生的神情做派,與方才相比,明顯三兩句勾魂的話,便讓他們的棍術師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可沒人知道,這對武定田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不太好吧。”伊雪的聲音從人群中傳出來。她的聲音很輕,不過卻像是落在平靜水麵上的石子一樣,激起了一整個水麵的躁動。他們紛紛衝安玫看去,好像第一次認識一般,眼神裏全是驚奇。隻是安玫並沒有跟任何一個人去對視,或者因為四周灼熱的眼神而有絲毫的羞澀,她依舊是看著眼前的武定田,好像隻是在期待著他的迴答似的。他們隻得再把眼神收將迴去,跟安玫一起看著她眼裏的人。其實,安玫這話的意思是好意提醒武定田悠著點兒,畢竟這是一百多號人,以一敵百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的。況且僅就自己的觀察,這裏還有好幾個人的實力是不知深淺的。


    怎奈伊雪的好心武定田是隻打算“心領”了。他臉上笑意不減,認真地看了看安玫說道:“當然了,你們也許不好把握手上的分寸,擔心會有什麽閃失。這也沒關係,隻要你們能在點到為止的基礎上,讓我對你刮目相看,那我就選你做我的棍術助教,也就是說,之後進入典藏室的資格也就暫時擁有了。”他說完這話,見有些人已開始躍躍欲試起來,而大部分人卻仍在猶豫。這一上來就跟自己棍術師對打,就算不重視棍術,但對他們來說,以下犯上的行徑太具挑戰性了。


    “那這樣吧,”武定田邊說邊從身後的腰際抽出一條黑布來,“我將眼睛蒙上,你們誰進攻都可以,就算是暗器也無妨。”話說完,他已把自己的眼睛瞬間蒙好。武生們一看,心中著實不解,事情為什麽會突然間到了這步田地?難道眼前這位棍術師真有難以想象的功力?就在大家猶豫不決之際,突然人群裏有一個已經完全失去耐性的聲音破口而出:“都散開!是懦夫的就往後退,武師不是都說了嘛,點到為止,還怕什麽,趕緊散開!”沒等人們找到發出這聲嘶喊的主人,人群已在零零散散於人群中的激進之徒的帶動下,轟然散開,頃刻間就將武定田圍了起來。


    訓術場上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而這種氣氛的源頭便來自於此時一本正經的武定田。隻見他一手負於身後,另一手探出胸前,雙腳前後定跨,臉上除了多了塊黑布條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眾人見他既已如此,心想這是要非打不可了。當即,一個武生就開始慢慢地向他逼近。


    從那武生遲緩的腳步以及飄忽不定的眼神來看,他仍舊不敢肯定眼前的這次契機。他手上並沒有拿兵器,隻是同武定田一樣,將一隻手慢慢地伸在身前。他是想赤手空拳與他打打看,因為他並沒有看見武定田手裏拿有兵器。雖然不能確定這樣能不能贏,不過至少不至於落下話柄,以免“勝之不武”的後話滋生於周遭同門的唇齒之間。


    當他的手快要碰到武定田的手時,沒想到卻是武定田首先做出了反應,手腕一轉,手指指背便“啪”的一聲拍在了他的手上,隨即手又重新恢複到原來的定式上,並沒有繼續使出招法。一眾人等看出這是在打消他們的顧慮,以免會擔心蒙上眼睛的他就接不到攻過去的招式了。武生們有感於武定田的這份灑脫,所以決定還是先給這兩個人一點時間,暫且選擇了按兵不動。


    那武生見原本還同自己一起逼近的人們皆已站定,心裏也就越發得忐忑起來。不過,求勝心切的品性,以及美好願景的驅使,使他選擇了咬緊牙關。於是,二人開打。


    從兩人的你來我往中一眼就可以看出,武定田手上並沒有使出多少勁力,好似隻是在試探那武生的功底。不過周遭的人卻有些不耐煩起來,他們並沒有因此而覺得武定田有多厲害,反倒認為是那武生功力不濟,連一個手無寸鐵的“盲人”都擺不平,卻偏偏又遲遲敗不下陣來。為此,每個人臉上急不可耐的隱忍便若隱若現。作為躍躍欲試的評頭論足者,通常的情況便是如此,在合理的出手時機到來之前,一定要保持足夠的深沉。


    而更加讓他們彼此不解的是,竟然再也沒有另外一個“一點就著”的主兒,來吹起圍攻的號角,好讓大家可以名正言順地出招。想來是都不願願意來當這樣的角色,一來,他們不能確定,武定田是否真的是看不見了;二來,這樣的角色,過多得是會被認定為弱者。他們一不想成為武定田心目中不擇手段的“狠角色”,二不想成為他人眼中的弱者。


    而從此時的局麵來看,比之他們,似乎還有更加“不知進取”的人存在。在人群中的最外圍站著些仍舊似乎無動於衷的人。最緊湊也是最招惹眼球的依舊是那六個女孩。她們“甘居人後”的原因想必是明顯的,除了在通常情理上沒有競爭優勢外,她們還需要保持那份矜持,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她們潛在的“領袖”也沒有任何舉動。


    “喂,你說,我們真的要圍攻武師嗎?”伊雪麵無表情地問道。“不知道,不過應該……大概不會到那種地步吧。”安玫同樣目光凝視著前方迴道。“你不覺得,我們沒有勝算嗎?”“看來你已經看出武師的道行了?”“這個倒沒有,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的確能夠以一敵百。”聽到這話,安玫不自覺地扭過頭來,看了看伊雪迴道:“真沒想到,這話能從你的嘴裏說出來。”“這有什麽,該服的就得服嘛。”“那過會兒群攻起來你出不出手?”安玫再次看向人群中心平靜地問道。“嗯……看情況吧,不過,你要是不出手,我甚至懷疑武師會責備你,說你瞧不起他。”安玫眼珠一轉,好似沒聽懂一般,又接著問道:“你這話什麽意思?難道他會知道誰有沒有出手?”“當然,就算他真的是蒙住了雙眼,記住一百種進攻方式也並非難事。”“那看來我們不得不做‘敗者’咯?”“應該是吧,唉……就別矯情了,能敗給這樣的高手,也是你我三生有幸嘛。”


    不多時,那武生已開始暈頭轉向起來。人群中已有人開始不忍心再看,他們開始同情他。他連武定田的一隻手都沒能贏得一招半式,這對於一個寄希望於武功修為來出人頭地的武者來說,是一次奪魂索魄式的打擊。猛然間,武定田順勢稍一用力,便把他生平平穩穩地推離了自己,直到離自己十步之遙的地方,才微微一個踉蹌便站定不動了。


    人們驚訝之餘淡淡地看著那武生,隻見他眼神仍舊有些迷離,腦袋左右搖晃幾下後,方才定下神來,滿臉沮喪跟羞慚的神情。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十步外的武定田,見他依舊是那副不動聲色的從容麵色,而自己的心境卻在說話間就有了徹頭徹尾的變化。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這麽不堪一擊。他多想去拿來自己趁手的兵器,再次衝上前去,哪怕是再一次的飛蛾撲火,也要敗得無怨無悔。可是,他並沒有那樣做。他隻是堅忍地抬起了自己的雙手,抱拳施禮,然後淹沒在了人群中。


    武生們看到了他那濕潤的眼角,而再去看武定田時,卻隻是看到了那一塊黑布。他們開始冷靜下來,也隻因為那塊黑布。他們不怕敗給他,他們卻開始怕那塊黑布。就在這時,一陣涼風襲入人群,這風奇怪得很,像是從覺醒閣上潑湧下來一般。怪雖怪,卻恰好把心思陷入沼澤中的眾人一下子吹醒。人們這才意識到,竟然保持著此般靜默已然很久了。有人開始疑惑,為什麽武定田也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也並不像是在等待什麽,就如同是座雕像一般,而這卻也是武生們遲遲不進攻的另一原因。他們在懷疑是不是此般神態,就表示戰鬥已經結束了。


    終於,一個陰沉的身影開始走向武定田,他手裏提著一條長槍,臉上的神情像那槍頭一樣冷。人們認得拿槍之人的那張臉,卻也為那張臉而驚訝不已。他們一時不明,以往最沉得住氣的徐忠偉,在此刻為何做起了“出頭鳥”。但隨著他獨自向武定田漸漸靠近的腳步,人們隨即感覺出,也許隻有那樣,才能突顯出他那無所畏懼的膽識吧。在此種不知進退的境地下,如若想要鶴立雞群,去做“出頭鳥”便是最直接快速的方式,而且最易令人印象深刻。


    而更令武生們欽佩的做法遠不止這些。他在武師身前站定,先是抱拳施禮,接著朗聲說道:“武生徐忠偉鬥膽領教,還請武師摘下黑布取出兵器來。”武定田心想,幸好還有人敢上前來,不然這屆武生就太令自己失望了。當聽得這話,不免來了些興致,隨即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不用看,你隻管進攻就好。”徐忠偉本想來場公平的對決,做次“坦蕩英雄”,無奈武定田卻不答應,心中便又填了幾分恨意,當即不再廢話,舉槍便刺。


    對於徐忠偉的槍術,一大隊的人是見識過的,不過是不是他最極致的功力,卻是難以肯定的。而眼前他所攻出的招式,與先前攻擊東方宇的招式並無二致,隻是卻很難再碰及武定田的身體。顯然這樣的結果是他不想看到的,當下手上的力道加重,而所攻的招式也開始招招鎖取要害。步步緊逼的他終於得到了迴報,武定田已不得不啟用另一隻手來展動整個身形以應付他的攻擊,隻是依舊沒能觸及到半分皮毛卻讓他有些急躁。


    而往日的訓練對敵經驗告訴他,必須要克服此時的急躁,不過,那很難克製。換做誰也難免要去急躁。久攻不下,甚至沒有占得絲毫便宜,到最後的結果也隻會是自己體力不支,敗下陣來。這豈是“出頭鳥”想要的結果,就算是輸,也要輸的體麵一些,如若同方才那武生一般灰頭土臉,即便最後武定田斷定他就是技壓群雄之人,他也難以笑得出來。想及此,他便放下心中所有的顧忌,雙眼猶如冒火一般,惡狠狠地盯著在與自己練起“推拿手”般的武定田,手上的長槍耍得更是似光掠影,他已經拚紅了眼,專挑陰險毒辣的招式向武定田身上招唿。


    周圍的人都看傻了眼,神情錯愕地盯視著眼前的戰局。他們有的在替武定田擔憂,怕他有個閃失,畢竟還是沒有亮出自己的兵器;有的在驚訝於徐忠偉超出本意的極致攻擊以及對方的從容還擊;而有的在為徐忠偉感到不解,如此一來,即便是贏了,又能怎樣呢?隻是他們不曾同身旁的人交流這些,因為這些不僅僅是個人對眼前事物的看法,而是自身內心的一種詮釋,是自己之所以沒有“出頭”而淪為看客的解答,沒有人願意在勇敢者麵前分享自己的軟弱,尤其是在與他人敵我身份不明的情況下。


    而此刻還有閑情逸致來交流心得的,也隻有站在外圍的伊雪她們了。“現在你總算看清了這位的為人了吧。”伊雪並沒有多理直氣壯地說道,顯然是被徐忠偉的搏命攻勢削減了幾分“氣焰”。“這不好說,”安玫頓了頓迴道,“他這種狀態,但凡被逼到那個份兒上,是人都會有的,也許隻是功力不同罷了。”“你不會真看上他了吧!你看看他使的招式多陰險啊,你還替他說話,我看你也是瘋了。”安玫並沒有接茬兒,而是依舊平淡地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我想棍術助教就是他的了。”“什麽,你覺得武師能用這麽陰惡的人?我才不信呢。”一旁的蘭花見安玫沒了下文,接話道:“我覺得……也差不多是他吧。你們看武師的招式,每每都是露點破綻給他,而他在這種情況下還是能夠發現這些破綻,並且予以最有力的攻擊。僅就這點,在一大隊中大概不會有第二個人強過他了。”


    “對,蘭花說的沒錯,”安玫驚訝於蘭花洞察力的同時,不忘送出了該送出的讚美,“不過,我想他自己知不知道這種天賦,或者這種天賦在他正常狀態下訓練出了多少倒是個問題了。”“有什麽了不起的,整天就隻知道盯著別人的破綻,然後再對症下藥,我最看不起這種人了。”伊雪不屑道。“那你與別人較量時,難道不找別人的破綻嗎?”安玫繼續看著此時的戰局問道。“當然,真正的高手是沒有破綻的,如果真的有破綻,功力不濟,就是唯一的破綻。”“嗬嗬,嘴硬。哎!快看,要結束了。”


    果然,忠偉已漸漸體力不支,下盤已開始慌亂起來。武定田見已差不多了,見那長槍衝自己刺來,順勢反手握住槍頭的末端,身體隨即旋轉,忠偉也好似被牽動起來,背靠槍身之時,後背稍一用力,那槍身受力,接著便敲打在了徐忠偉的臂膀上,瞬間那槍便來到了武定田手上。而徐忠偉卻被打退在五步以外,身體搖擺不定,猛然間單膝跪在了地上,一隻手撐在地上方定住身形。


    不等忠偉站起,武定田朗聲說道:“現在,凡是練槍的,一起上,要使出看家本領來。”不知道為什麽,武生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驚訝,就好像那已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一般。隻見每一個手裏拿長槍的人都已做好了攻擊的準備,不過並沒有人攻上去。仍舊跪在地上的徐忠偉此刻抬起了頭,看了看眾人,然後堅定地看向武定田,嘶啞地喊道:“攻啊!”提長槍的人便一擁而上。


    不多時,人群被成片地擊退迴來,然後再一次衝上去。當再一次被擊退之時,每個人的長槍已經盡都不在手中,而武定田腳下卻已堆放了一排長槍。環顧四周,此時卻還有一個提槍的人站在遠處,那人便是東方宇。於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東方宇第三次衝向了武定田。


    他的長槍筆直地飛刺過去,就在槍頭離武師還有手掌寬的距離時,隻見武定田腳下用力,一條長槍騰空而起,“碰”的一聲打在了東方宇的長槍上,長槍應聲挑向天空。東方宇隨即向後飛撤,長槍也被拉了迴來,而武定田也接住了自己用腳挑起的那條長槍,隨即,二人便長槍對戰,互不留情的樣子。


    接下來武生們欣賞到了一場精彩的長槍比鬥,確切的說應該是一個人的長槍技藝表演。當東方宇攻出一招時,武定田當即拆掉其招式的同時,隨即又還了他兩招。而他的招式除了奇特異常之外,快到了恰到好處,使到了恰到尺度。當東方宇看清他第一招攻式時,他的第二招攻式也已經到了眼前。而當東方宇看清楚第二招時,他會同樣意識到,他的第一招如若不是點到為止,自己根本就沒有看到第二招的機會。也就是說,當東方宇攻出一招時,就表示他已經死了兩次。


    十幾個迴合後,東方宇主動放開了雙手,將自己視如珍寶的長槍交由武定田任意發落。他有一種感覺,感覺自己根本不會使槍。


    不等一眾武生合攏自己張大的嘴巴,武定田接著發布號令:“好了,現在所有人,都可以進攻,不論是誰,不論何樣兵器。”於是,除了外圍的那幾人,其餘所有站著的人,不論手中有沒有兵器,不論手中是何種兵器,盡皆一擁而上。


    結果可想而知,片刻工夫便都被擊退迴來。他們覺得看不清武定田的招式,卻又好似看得清一般。當手中的兵刃刺向他時,他的反應也僅僅是把手中的長槍圍著自身拋出一個圓圈來,他們也隻是看見他的長槍筆直地圍著他轉了一圈後重新迴到他的手上。可就是這樣,那些刺上去兵刃便不能觸他分毫。


    又有一批不甘心的人衝了上去,不過結果並無二致。武生們七零八散地鋪了一地,有站著撫摩摔疼處的;有用兵器撐著身子喘著粗氣的;過多的人選擇了直接倒在地上。此刻,隻剩下幾個女孩以及幾個看上去好似怯懦的男人愣愣地站在遠處。女孩們掃視著眼前的慘狀,而再去看看此時好似正在看著自己的武定田時,紛紛不知所措起來。為難之際,她們便把目光集中到了仍舊沒有出手的那幾個男人身上。那眼神好似是在告訴所有人,還有比自己更不懂得“萬眾一心”之人,如若聲討,此時還輪不到她們。


    在那幾個男人當中,她們看到了一張相對熟悉的臉孔——黃搏。該怎樣去理解他為何不出手呢?這不僅是幾個女孩正在思考的問題,同樣也是此時已經開始掉轉思緒,伺機宣泄挫敗感的一眾武生們準備評判的現狀。他們開始用異樣的眼光看著那幾個人,而前番多次拋頭露麵的黃搏無疑成為了焦點。從他們的眼神當中,黃搏看出了鄙薄,看到了惱怒,更看到了怨恨。鄙薄他的,是看到了他的怯懦與無能,這成了他們對黃搏的全部認知;惱怒他的人,是把他看成了“坐山觀虎鬥”的小人,現在還完好地站在那裏的目的就是為了譏諷所有倒在地上的人,以此獲得那份兒優越感;而怨恨他的,便是在惱他的作壁上觀。好似他一旦出手就會必贏無疑一般,而竟然沒有一起“同仇敵愾”,委實可恨。


    在眾人的逼視之前,黃搏早已開始心神慌亂,而幾個女孩的觀望更加地使他不安。他覺得女孩們也同他們一樣在鄙視著自己,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他決定做些什麽,比如舉起自己的木劍,義無反顧地衝上去,即便一定會讓他們中的一部分人看作是不自量力,也不用再因為顧慮“以卵擊石”之類的後果而增添新的顧慮。可是,他終於還是沒有那樣做。除了不想自取其辱的原因外,這等圍攻自己訓術師的事,在他眼中等同於“欺師滅祖”,如果沒有足夠的刺激力,他是說服不了自己的,即便是淪落為“千夫所指”的懦夫。


    “怎麽辦?”伊雪開口問道:“好像就剩下我們了,出不出手?”蘭花急促道:“不出手不行嗎?我們會出醜的。”安玫接著道:“恐怕不行,至少六個女孩都不出手是不行的,我想武師不止是在展示他的功力,他是想跟所有人過過手,想看看我們到底是塊什麽料。”“那我們使什麽與他打呀?可不能輸的太難看。”伊雪顧慮道。“你還怕這個?要不然去跟你那古寒哥哥隨便借個什麽兵器使使?”安玫挖苦道。“都什麽時候了還開玩笑,我不管你們了,我先上了。”不等說完,猛然間向自己的左側衝去。


    安玫扭頭看了看伊雪的背影,隨即又轉過頭來繼續看著武定田,對於伊雪有如此迅捷的身法絲毫沒有驚訝。“伊雪她要幹什麽,怎麽衝那兒跑了?”老大守平疑惑道。安玫剛想開口,卻又把話咽了迴去。她覺得沒必要講,因為隨後伊雪的動機便會一目了然。


    隻見伊雪展動身形,飛快地在人群外圍轉了大半個圈後猛然間站定,左手信手一揚,一柄飛器便冷不丁地射向了武定田。而在她出手的那一刻,嘴裏卻尖聲喊了一句“武師,請看鏢”。喊完便又飛身而去。武師聽罷,便暗自扯了扯嘴角笑了。一是因為那幾個女孩終於有人肯出手了;二是因為她這句怕傷著自己的友好提醒。雖然就算她不喊也沒有傷著自己的可能,但這種狡猾中的“坦誠相待”,無疑證明她是個聰明的女孩。當他隨手接住她所投擲過來的飛器時,他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不論是從所感應到的身法,還是從她所發射飛器的技法,都足以證明這一點。


    “不行,你的鏢太軟,碰不到的。”武定田把手上的飛器扔在地上,故意刺激她道。這話剛說完,隻見他的兩手猛然間附於身後,好似擋在了背上。這表明伊雪又發出了飛器。武定田隨即把手一鬆,地上便又多了三枚鵝卵石。“別光扔石頭,你力道不足,這個就太沒殺傷力了。”武定田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說道。而伊雪卻仍舊圍著人群飛躥,好似對他的話無動於衷。當再一次靠近安玫之時,急切地說道:“你還不出手!想累死我呀……”話沒說完,人已在數丈之外。


    原本她想武定田會接到自己的飛器,緊接著就會以牙還牙地扔迴來,哪想自己扔過去多少,他便接住多少,然後全部扔在了地上。這樣的後果,隻能是她像個瘋子似的把自己身上能扔的東西全部扔光,然後累癱倒地,宣告失敗。失敗倒是能接受,但是失敗地如此可笑,是她最不能接受的。還不如武師還擊,把自己輕而易舉地擊倒在地得痛快。隻是令她無奈的是,武師偏偏在此刻做起了“不打女人”的翩翩君子。情急之際,隻好叫上安玫。


    事已至此,安玫也隻得硬著頭皮加入戰局。隻見她往前一步抱拳施禮道:“武師,弟子失禮了。”說完便疾步上前,邊走邊有飛器脫手而出,瞬間便有十餘發環形鏢奔向武定田各處關節部位,隨後便同伊雪一樣,來迴飛奔,伺機出手。


    人群見狀紛紛閃身退出圈外,坐在地上的也都鯉魚打挺地站起身來,退至一旁,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個女孩在不斷地發起攻擊。而更令他們驚訝的是能輕而易舉就把所有飛器接住的武定田。男人們越看越覺得羞愧難當,除了驚歎女孩的飛器功底外,更多的是在懊悔自己方才為何不用飛器進行攻擊。如今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弱女子”在戰鬥,且不說英雄救美、憐香惜玉的機會都沒有了,若是她們最後奪了彩頭,那可真就無地自容了。


    不多時,兩個女孩身上的物件也都已扔得差不多了,可是仍舊沒有碰及武定田分毫,這讓她們備感失望。所幸的是,當一再看到武師隻是接住飛器就丟在地上後,兩個女孩也就懶得再來迴亂竄了。隻是一人守住一個方位,把能扔的東西盡皆扔了出去,最終還是無奈停手。她們額頭上奔波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頹喪和疲憊。一個蒙住眼睛的人怎麽可能接住所有的飛器?這讓她們不得不去懷疑武定田是否真的看不見。


    “你們的功底已經不錯了,隻是飛器不是這麽使的。飛器上牽拽的東西太多,目的性太強,所以連碰都碰不到。”武定田負手而立,將一枚銅錢鏢夾在了兩根手指間,邊玩弄著說道。伊雪二人不知如何作答,飛器上東西太多?這點她們並沒有理解,但是羞於在此刻做出虛心好學的姿態來。武定田見二人不迴話,心下明白是在羞慚難當中,便接著說道:“還有,你們手下太過留情,一個隻知道打我身上各處的穴位,而另一個隻攻擊我的關節,為什麽不打要害呢?覺得我接不住?瞻前顧後,縮手縮腳,反而又把真正的目的摒棄了。”


    彼此間又是片刻的沉默,武生們也不知如何是好,印象中好像鍾聲早已響過,可為何沒有人去在意它。武生們侘傺之餘,看到了其他大隊的人從眼前走過,從看過來的眼神中他們看出了異樣地內容。的確,眼前的場景他們是從一開始就在觀賞著的,甚至於新二大隊的劍術師,直接把第二堂的實訓課變成了“觀戰課”。就連遙遙相對的老油條們也是看得津津有味,個個好似是在品味一壺隔年的老酒。其實武生們不知道的是,就連高高的覺醒閣上,從頭到尾也有各色眼神投向訓術場。那些人看得不是別人,就是那武定田,訓武院中盛傳的“一龍二虎”中的那條“龍”。


    每當武定田接收新一批武生時,便是有經驗的人們,觀看這條“龍”表演的時刻。他們期待武定田的出手,不過今天雖然出手了,可並沒有令他們盡興。因為他們知道,這還遠遠不是他的真正功力。也就是說,這批武生太次,確切的說是這批武生太散,根本沒能過多地把武定田的實力引出來。


    當然,除了看實力表演的人之外,一定也會有人隻是期待著看熱鬧,一百多號人被一個人虐的熱鬧。這當然是在許多老油條們的期待之內了。雖然他們也可能有幸被虐過,可如今看別人被虐,一樣可以很開心。隻不過,這次的開心時刻有些短促,想及往昔,那可是被整整虐到別人吃完午飯為止,一群人東倒西歪的在訓術場上,構成了一副極適於茶餘飯後消食排遣的景色,以供人們欣賞。


    想是武定田也並沒有盡興一般,緊接著命令道:“現在你們必須一起上,隻要還能發動進攻的,全部向我進攻。”男人們見兩個女孩並沒有博得彩頭,內心得以安慰。如今見有再次出手的機會,當即振奮精神,暗暗拿出早已捏在手上的飛器,迫不及待地要發射出去。不過,此時還需要再有人發起進攻號令,無需什麽領袖,也許隻需一個“沒頭蒼蠅”一般的東西朝武定田飛去,也就代表著進攻的開始。


    果然,進攻開始了。隻見無數飛器朝武定田蜂擁而去,猶如漫天的蝗蟲一般。此情此景驚得伊雪安玫二人麵麵相覷,她們靜靜地站在逐漸聚攏過來的人群中,隻是模糊地意識到有東西從自己眼前飛過,而她們卻隻是站著。看上去,她們再沒有任何可以扔出去的東西了。男人們從自己的身旁經過,擦碰到了她們的肩頭、手臂,她們也無動於衷。


    再看飛向武定田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猶如砸在了柔軟的綢緞上一般,紛紛掉落在地。人們已經好像看不清武定田的上半身,他把一條長槍當成棍來使,舞轉地如同一個碩大的黑球在手中急速旋轉一般,但凡射過來的飛器不等碰觸到它便沒了絲毫力道,跌落在地。按理說,他本不必使出如此張揚的手法來,想必是為了盡全力避免出現失手傷人的事發生。


    然而,最後他們一定是要敗的,敗得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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