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次的數據比上次穩定多了。照這樣下去的話,大概再過半個月時間,你就能離開這裏了。”


    將安娜身上崩壞能監測器上記錄的數據導出,琪亞娜簡單掃視一眼,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來。


    “真是麻煩你了,琪亞娜小姐。”


    認真看著麵前少女如天空般澄淨的雙瞳,安娜誠懇說道,眼眶忍不住地有些濕潤。


    作為被判定處於失控邊緣的律者,她被安置在了極東這處遠離人煙的深山之中,非有令不許擅離。


    而除卻身為監護者和教導者的幽蘭黛爾外,最常來看望她的就是琪亞娜了。


    雖然據少女所說,她是有肩負著記錄崩壞能監測器數據任務的。但如果僅僅隻是數據導出的話,又何須多勞煩一位律者級戰力?


    幽蘭黛爾的閑暇時間,可也是還多的很呢。


    而且,琪亞娜每一次的看望都會帶來一大堆與任務和訓練無關的東西,如遊戲機、漫畫、甜點……這一次更是把一個小孩子也裝進了箱子裏。


    即便這個孩子的前身似乎是一頭審判級崩壞獸,可現在的貝拉卻實實在在地脆弱如嬰孩,頂多是比尋常的人類孩童體魄強健些罷了。


    能夠把這樣美好而易碎的事物帶到她身邊來,無疑正是琪亞娜對她無比信任的表現。


    畢竟,縱然外表還是人類,可如今的她卻是毫無疑義的第九律者,是移動的人形天災,輕易就能毀滅周圍的一切。


    哪怕是真正的審判級崩壞獸在她麵前,也不過是厚實了一些的沙袋而已。


    僅僅隻是這段時間,她和幽蘭黛爾的住所就已經從最初的山間別墅變成了林中小屋,差一點就要迴到原始社會了。


    但麵對她這樣的怪物,琪亞娜竟然還敢把一個孩子帶來!?


    雖然她也無法理解,把不過幾歲大的孩子裝進木箱裏帶過來需要何等清奇的腦迴路??


    可毫無疑問,這個女孩是真真正正地相信,她能夠戰勝體內的崩壞,以自身意誌駕馭住律者的力量。


    緊緊抱住了懷中的孩子,感受著這股唯有嬰兒才具備的溫暖柔軟,安娜的心也不禁變得柔和,胸中徹底被感動和暖意填滿。


    不論付出多大的努力,她都一定要掌控住第九律者的力量!


    看著眼前白發女孩的燦爛笑顏,少女心中默默許下誓言。


    或許是逐漸理解了現狀,在安娜懷裏的貝拉也放下了最初的戒備,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引得一旁的最強女武神一陣側目,想伸出手捏一捏那肉嘟嘟的可愛臉蛋,卻又害怕再度激起貝拉的敵意。


    “哎呀,不麻煩不麻煩。”擺了擺手無所謂地說道,琪亞娜眸子快速一轉,像是突然想到什麽一般嘴角露出一個神秘的笑來,“話說,你有想好等到可以離開這裏後,要去哪裏玩嗎?”


    “誒?這個……”


    雙眸微睜,安娜臉上流露幾分明顯的慌亂。


    “哼哼!我可是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哦,到時候我……呀疼疼疼,芽衣你又幹什麽啊!?”


    難得的耍帥時刻被打斷,琪亞娜看向芽衣的眼神裏充滿的怨念。


    “不要總想著把安娜小姐往遊戲廳帶!”


    雙手按在了琪亞娜的臉上將少女嘴巴壓成一個大大的o形,芽衣用認真而嚴肅的口吻叮囑道。


    “喔辣喲(我哪有)!?”


    嘴唇艱難開合著,琪亞娜用含混不清的聲音為自己辯解道。


    “那你打算帶安娜小姐去哪?”


    眉頭一豎,芽衣麵不改色地追問道。


    “唔……這個……那個……”


    眼神飄飛,琪亞娜頓時支支吾吾起來。


    一直被布洛妮婭虐菜,她好不容易才碰到了安娜這個純純的新手菜鳥,怎麽可能不帶對方去遊戲廳?


    如果是以前,她倒是還有菲尼斯這個最佳玩伴聊以慰藉,但最近的菲尼斯卻是整天跟在溫蒂身後,已經很久都沒有陪她玩過一把了。


    “那個……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再去一趟珊瑚島。”


    兩人爭論間,少女細若蚊呐的聲音輕輕響起。


    “珊瑚島?”


    聽到這個無比熟悉的地名,琪亞娜眉頭不禁一揚。


    “不行嗎?”


    見琪亞娜臉色有異,安娜頓時緊張起來。


    “當然…沒問題啦,就算是要去天命總部也可以哦。”


    大笑著說道,琪亞娜語氣裏充滿了無所畏懼的豪邁。


    “……”


    忍不住地多看了眼麵前的白發女孩,幽蘭黛爾嘴唇下意識地張開,但遲疑片刻後還是默默將阻攔的話語重咽了迴去。


    根據愛因斯坦等人的研究,她們應該盡量避免對安娜精神的刺激才是。而作為第九次崩壞爆發地的珊瑚島,無疑就是這樣一個傷心之地。


    如果真讓安娜去往珊瑚島的話,很難不發生什麽。


    但看著安娜眸中的深深期盼,以及臉上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幽蘭黛爾也不認為禁止這一行動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希望到時能一切順利吧……沉沉一歎,幽蘭黛爾隻能在心中默默祝願。


    “天命總部……”


    一提及這個名字,安娜臉色不由一白。


    身為天命的a級女武神,還是沙尼亞特家族的一員,她對組織的行事風格雖不說了如指掌,卻也不像普通女武神那般無知。


    她知道,如果以天命的行事作風,自己這樣的律者隻會戴著厚重的拘束衣躺在實驗台上,是絕無可能像如今這般自由自在的。


    雖然琪亞娜等人沒有明說,可少女內心清楚,自己能獲得這樣的優待絕對是因為極東方麵在其中的出力。


    一邊感懷著德麗莎和極東方麵的仁慈,安娜心中一陣躁動,忍不住地問出了一個一直縈繞心頭的問題:“琪亞娜小姐,陳天武……他真的死了嗎?”


    聽到這突兀的提問,琪亞娜不禁一愣,芽衣和幽蘭黛爾眼中也流露幾分驚訝,像是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個問題。


    亦或者,她們疑惑的是安娜竟然直到現在才開口詢問這個問題。


    同芽衣和幽蘭黛爾對視一眼,在得到兩人的頷首示意後,琪亞娜才下定決心似地咬了咬嘴唇,道:“嗯,陳天武……確實是死了。”


    他不僅背叛了身為盟友的天命和極東,還背叛了自己的組織——世界蛇,甚至背叛全人類成為了第十律者……但他卻唯獨沒有背叛安娜。


    不惜一切代價也要保護安娜……這個男人確確實實地做到了。


    支配劇場的那一戰裏,第十律者在強行奪取第九律者權柄的同時,也重傷了安娜體內的律者意識,這是少女能夠恢複自我意識的關鍵原因。


    倘若沒有第十律者的幹預,安娜蘇醒之後無疑仍會是支配劇場時的那種狀態,等待少女的隻會是名為死亡的審判。


    關於這位世界蛇幹部的事情,絕非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楚的。可在此時此刻,琪亞娜能給出的隻是一句簡簡單單的死亡宣告。


    “這樣啊……”得到確切答複的安娜長長地歎了口氣,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一絲深深的落寞,“他為了救我不惜付出一切,但在珊瑚島事件之前,我卻連他的名字都不曾想起過一次……”


    “其實我知道,論起戰鬥的意誌來說,他比我要堅強得多。如果活下來的是陳天武,他一定已經掌握住律者的力量了……”


    腦袋深深垂下,安娜一邊把弄著貝拉肉嘟嘟的小手,一邊自責而消沉的聲音說道。


    即便隻是第十律者千分之一的意誌,陳天武的頑強依然影響到了支配之律者的行動,為她留下了變迴人類的一絲契機。


    可以想象,倘若對方擁有了如她這般有利的條件,定然也會做得遠比她更好。


    “不!安娜小姐,你千萬不能這麽想!”神色頓時變得嚴肅,芽衣直直盯著安娜的珊瑚色雙瞳,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相信,如果陳天武他還活著,是一定不會想看到你變成這個樣子的。


    他之所以會選擇那麽做,就是希望你能夠以一個人類的身份活下去啊!”


    懷念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沿著他開拓的道路繼續前行下去。


    如果真的對陳天武的犧牲心懷愧疚的話,那就努力不要讓對方的付出白費吧!


    明白了芽衣話語中的意思,安娜嘴角不由上揚勾勒出一個苦澀的笑來:“謝謝您,芽衣小姐。”


    哪怕心裏清楚,可受人恩惠又豈是能如此輕易之事?


    “安娜……”出聲喚道,看到了少女循聲望過來的珊瑚色瞳眸,幽蘭黛爾臉上難得顯露幾分猶豫,遲疑良久後才繼續開口,“第十律者,或許還並沒有死……”


    “什麽!?”


    雙眸瞬間睜大,安娜嘴巴都一時合不攏了。


    “雖然支配劇場已經毀滅,我們也再沒有發現新的第十律者活動的蹤跡,但是……”代替幽蘭黛爾做出了解釋,琪亞娜聲音顯得有些沉重,“迄今為止,我們仍然還沒有找到支配之律者的核心。”


    不論她們對支配劇場和周遭的虛數空間展開怎樣的探索,第十律者的核心都仿佛蒸發了似的消失不見,就連基地裏原有的從人偶們身上收集的崩壞能結晶也一並失蹤。


    縱然她們能夠從布洛妮婭和芽衣已經恢複的律者權能上斷定第十律者的死訊,支配劇場內發生的黑洞級爆炸也存在令律者核心毀滅的可能,但沒能親眼目睹支配之律者的終結仍是懸在所有人心頭的一柄達摩克利斯之劍,仿佛對方仍會在不知什麽時候跳出來一般。


    “在未來,我們或許還會碰上擁有第十律者能力的敵人……”


    想到了自己在支配劇場毀滅前最後一眼瞥見的金色絲線,幽蘭黛爾麵色沉重地道。


    …………


    支配劇場。


    不,在如今這個時候,或許應該稱唿它為支配劇場的殘骸更加恰當。


    往昔恢弘而壯麗的劇場建築已經消失不見,留存下來的隻是一堆灰黑的不規則石塊罷了,靜靜漂浮在這個空蕩蕩的黯淡空間裏,如同浸泡在水中腐爛發臭的屍骸。


    “嘖,千人之律者,千人之意誌……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而已。”


    毫不留情的犀利評價響起,一個金發男子的身影悄然出現在了這間支配律者的墳墓之中。


    目光環顧打量著這座堪稱絕世珍品,任何人力都無法企及的偉大劇場……的殘骸,男子眸裏沒有絲毫的敬畏,碧綠的瞳孔之中隻剩下滿滿的鄙夷。


    雖然號稱是千人意誌的集合體,但連誕生方式都迥異的一千個個體,又如何能指望祂們能夠團結一致?


    願望和憎恨,新舊兩種秩序的力量一同在此次的第十律者身上體現了出來。


    倘若對方能夠意識並掌握這份力量,那第十律者無疑將成為此世代最強的一位律者,但可惜……因為一點小小的勝利就得意忘形,將目光放到了掠奪其他律者的能力上,反而忘記了自身原有的力量,他還真沒見過這麽蠢的律者。


    心中歎息一聲,男子忍不住地搖了搖頭,臉上流露幾分遺憾。


    他還想多看看溫蒂體內那位神裔的力量呢……


    傳承自虛數之樹的血脈,這個世界……不,哪怕是在諸多平行世界中,恐怕也僅此一份了吧?


    “主教大人,這裏可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一位銀發男子的虛幻身影突然浮現,笑容和煦地望著麵前的金發男人說道。


    “哦?是嗎?”眉頭微揚,看著突然出現的銀發男子,奧托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反而露出一縷果然如此的笑意來,“但我倒是覺得,能夠讓明羽閣下分神來此,應該說我來的正是地方才對。”


    “看來,主教大人是無論如何也不肯更改自己的計劃了?”


    臉上笑容不改,明羽聲音依舊溫暖平和,但笑容底下卻分明流出絲絲威懾意味。


    “這就是神的威脅嗎?”聽到明羽的話,奧托的笑容頓時放肆起來,“啊!我知道!


    和你們這樣的存在相比,奧托·阿波卡裏斯不過隻是一隻小小的螻蟻,僅需輕輕動一動手指就能將其碾死。”


    奧托高聲疾唿道,仿佛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明羽,而是千萬聆聽他演講的觀眾。


    “可是,隻要時機恰當,孱弱的蝴蝶也能用無力的翅膀掀起驚天的風暴,淹沒沙灘上堆砌的精美城堡。”


    這樣說著,奧托臉色驟然一變,手掌張開上抬,一顆金色的六棱形晶體從男人掌心緩緩浮現而出。


    像是往平靜的湖泊中投入了一顆巨石一般,整個空間頓時激蕩起來,純白的光芒自晶體中釋放迸射,瞬間洞穿了明羽的虛影將其抹消無形。


    “隻有在這個地方才能發生鏈接,看來明羽閣下確實很強啊,竟將那一位逼到了這種程度。”


    看著明羽那直至消失前也依舊不曾變過的和煦笑容,奧托搖搖頭輕聲一歎,臉上的表情迅速恢複平常,隻是眼底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他能感覺到,即便隻是一道虛影,那時的明羽依然有著滅殺自己的力量。


    這些個所謂的神明,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企及的怪物!


    不過,哪怕無法對抗,凡人也依然有凡人的手段。


    “接下來……”沒有理會將自己緊緊包裹的純白光芒,奧托泰然自若地整理了下衣冠,飽含笑意的目光看向了前方神座中的純白人影,頭顱微微低下,眸中卻沒有絲毫敬畏,“我們終於又見麵了,崩壞的意誌。”


    打量著麵前已算僭越的螻蟻,名為崩壞意誌的存在眸裏並沒有絲毫怒意,嘴角反而上揚勾勒出一個似有若無的輕微弧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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