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實驗室的範圍,芽衣兩人的腳步也漸漸放緩了下來。


    雖然她們的時間並不算充裕,但也沒有必要太過著急了。


    看著雙頰被淚痕打濕的少女,芽衣忍不住將其摟入懷中,輕聲喚道:“布洛妮婭,難為你了……”


    和布洛妮婭相識這麽久以來,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少女流淚。


    或許是少女因為改造實驗而失去的情感正漸漸複蘇,亦或許是她對於那個記憶中的母親感到了徹底的幻滅,方才的訣別終究是在布洛妮婭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


    “沒什麽的,布洛妮婭已經沒事了。”


    擦幹了臉上的淚痕,布洛妮婭竭力用平靜的語氣迴答,但聲音中還是不免帶上了絲絲的顫抖。


    “布洛妮婭,無論發生了什麽,我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如果不介意的話,就把聖芙蕾雅當作你的新家吧。”


    沒有被布洛妮婭故作堅強的表象所欺騙,芽衣將懷中的少女擁得更緊了。


    她清楚,和有父親卻無法見麵的自己一樣,如今的布洛妮婭也成為了某種意義上的“孤兒”。


    這種痛苦和失落,絕非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就能從此帶過的。


    感受到芽衣身上傳來的溫暖和柔軟,布洛妮婭心下一鬆,低低的啜泣聲不再抑製地從喉嚨中發了出來。


    盡管和正常的少女相比,這道啜泣聲低得可憐。但對於長久以來都缺失情感的布洛妮婭而言,已是極大的宣泄了。


    緊緊抱住了懷中少女嬌小的軀體,芽衣沒有再說什麽,隻是輕輕拍著布洛妮婭的脊背,用自己身上的溫暖包圍著少女那受傷的心靈。


    但布洛妮婭畢竟還是布洛妮婭,僅一小會兒就迅速調整了自己的心態,從芽衣的懷抱中抽離了出來。


    她心底很清楚,如今並不是可以肆意感傷的時候。


    “謝謝芽衣姐姐,布洛妮婭現在已經沒事了。我們趕緊去和學園長她們會合吧。”


    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布洛妮婭用仍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


    盡管她已經事先將這裏的情況簡要地告訴了德莉莎幾人,以免她們擔心過度,可兩方人馬會合需要跨過所的路程卻並不會因此而變短。


    久久凝視著少女臉上的平靜表情,芽衣終於確定布洛妮婭的情況有所好轉,才重重地點了點頭。


    即便學園長那邊的事情也很重要,可芽衣卻不會因此就對身旁的布洛妮婭置之不理。


    畢竟,現在的布洛妮婭,已經隻有她們這些夥伴了。


    達成了共識,兩人的腳步也加快了幾分,急促的腳步聲在基地內不斷響起。


    …………


    大雪飄揚,火海肆虐。


    火舌飛舞,宛若有蛟龍在翻江倒海一般,熊熊升騰的赤色火焰正是那火海的波濤。


    相較於那威勢駭人的滔天火海來,律者所斬出的冰藍色櫻花顯得是無比柔弱,近乎半透明的冰晶質感總令人覺得這更像是藝術品。


    但正是這一朵看似嬌弱的櫻花,卻硬生生地將無邊火海給斬斷開來。恍若絕世的利劍一般,櫻花所過之處,火焰盡皆退避三舍。


    不,它們並非是避讓,而是被徹底地湮滅了。


    即便那一道最為熾熱的十字形火焰劍氣,也僅是在冰晶櫻花上留下了道道裂紋便消散熄滅。


    在能量的壓縮程度上,哪怕是破壞之鍵的第零額定功率,也無法與劍神相比。


    倘若齊格飛理智尚存,能完美地控製天火大劍的力量,或許還有可能和劍神抗衡。


    但以他如今的狀態,顯然是無法與達到變化極致的神蘊一劍爭鋒。


    不顧那升騰飛揚的火舌,冰晶櫻花徑直刺入了火海的深處,在這漫天的火焰之中斬開一條通道來。


    看到那一抹絢麗的冰藍色,陷入瘋狂狀態的齊格飛彷佛也感應到了什麽一般,揮著天火大劍便欲向那朵冰晶櫻花砍去。


    可就在這時,櫻花的速度卻忽地一快,電光石火之間便掠至了齊格飛的身前,旋轉著刺穿了他的身體。


    砰!


    隱約一道脆響傳開,齊格飛的動作猛然僵住,一朵近乎完全透明的美麗櫻花自他的背後緩緩飄出。


    彷佛是終於到達了極限一般,冰晶櫻花俶而消融,刺目的冰藍色光華在櫻花消失的地方綻放開來,頃刻間便覆蓋了整片戰場。


    當冰藍色的光華漸漸褪去之時,場上已不見一朵火苗,純白的冰雪再一次占據了這片天地。


    緩步走到了已經被凍成一座冰雕的齊格飛麵前,律者的目光有些複雜,似是歎惋,又似是感傷。


    “就此長眠吧,卡斯蘭娜的騎士。”


    久久凝望著冰雕之中的齊格飛,律者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迎著律者的目光,被凍住的齊格飛卻連眨眼也無法做到,唯有刺骨的寒風唿嘯不止,似是在迴應律者的歎息。


    沙沙~沙沙~


    察覺到了身後毫不掩飾的腳步聲,冰之律者不緊不慢地轉過了身來,視線看向了那道正緩步走近的粉發身影,道:“看來,似乎有我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一位少女正手執著月白色油紙傘踏雪而行。


    鵝毛般的雪花落在了寬大的傘麵上,發出了簌簌的清脆聲響。


    而在紙傘之下,少女那柔美的臉龐上正帶著一抹從容不迫的淡淡微笑。


    目光瞥見了連天火大劍都被凍成冰塊的齊格飛,緋玉丸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旋即便恢複成了淺淡的微笑。


    雖然這一代天火聖裁持有者的實力有些不濟,但對於她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來說,已經影響不大了。


    隻要起到了分隔兩位律者的作用,就已經足夠了。


    “在弑神之槍下,你還保留有這樣強大的力量,也很令我感到意外。”


    迎著律者那審視的目光,緋玉丸臉上卻仍帶著從容的笑容,一步步向著律者走近前去。


    彷佛,對麵並不是想要毀滅世界的惡魔,而是那個她日夜思念擔憂的人一般。


    “我聽到了躁耳的雷鳴聲,是雷之律者蘇醒了?”


    看著不斷走近的少女,律者的眉頭微微一皺,冷聲問道。


    “嗯。”沒有絲毫遲疑地點了下頭,緋玉丸並未掩飾自己的計劃,她也明白律者真正想問的到底是什麽,“我和布洛妮婭演了一場戲。”


    “這樣啊,是連學園長她們都蒙在鼓裏嗎?”臉上露出幾分恍然來,律者口中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原本我還有些奇怪,為什麽那個家夥會不把如此重要的信息留在神之鍵裏呢……”


    因為此前明羽在神之鍵內留的信息太過冗雜和繁瑣,參雜了很多不相關的事情幹擾視線,其本身又一直在刻意迴避那段記憶,導致祂也隻能知道一個大概而已。


    “若是告訴了琪亞娜她們的話,絕對會露出馬腳的。”


    輕輕點了點頭,緋玉丸坦然承認了律者的猜測。


    想要騙過敵人,就得先騙過自己人。更何況,以琪亞娜一直以來的智力表現,還是讓她本色出演的好。


    想到昨日的討伐戰,緋玉丸的眼中也不禁閃過一絲後怕。


    事實已經證明,如果給一位律者足夠的時間,祂到底能布置出何等的陷阱!


    上一次的討伐戰裏,她們之所以拚盡全力也隻能險險戰勝一位律者,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律者預先的布置。


    甚至,如果不是冰之律者本就有戰敗的意圖,誰勝誰負都還可能兩說呢。


    也正是因為提前預見到了這一點,緋玉丸才借力使力,在對方計劃的基礎上做了一點點更改。


    在這個脫離了律者掌控的戰場上,她們的勝算才會大上幾分。


    當然,若冰之律者再弱上一些的話,她也有提前結束這次大崩壞的手段。


    比如,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天命主教所友情讚助的弑神之槍。


    “啪啪啪~”拍了拍手掌,律者看向少女的眼眸中升起濃濃的讚歎來,“很聰明的手段,連我也被你騙過去了。”


    “看來,我是不得不再麵對一次你們昨天的陣容了。”


    目中露出幾分莫名的情緒,律者輕歎了口氣。


    按祂本來的計劃,現在應該是極東支部和可可利亞拚個你死我活,最後祂再出來撿漏才對。


    哪怕有逆熵保守派的加入,隻要把琪亞娜幾個變數先廢掉,祂也不會虛任何人。


    所以在齊格飛找上門來的時候,祂依舊還認為自己勝券在握。


    但現在看來,祂隻是被狠狠擺了一道而已。


    可雖然情況已經糟糕至此,律者的聲音中卻並沒有多少消沉。


    隻要不會再出現符華這種級別的危險人物,祂不認為自己會輸給德莉莎她們,哪怕琪亞娜幾人會帶來不小的變數。


    更何況,祂這邊也還有個風之律者呢。


    “不過啊,你還是犯了一個錯誤。”輕聲說著,律者的眼眸微微抬起,看向緋玉丸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冷意,“到底是誰給你的勇氣,竟敢一個人出現在我麵前。你當真以為,我不敢對你們下手嗎?”


    一而再,再而三,把本能輕易達成的事情長久地拖下去,讓祂也有些不耐煩了。


    而且,沒有了布洛妮婭的幫助,可可利亞根本沒有捕獲律者的可能。


    換而言之,如今祂已經找不到可以代替祂取出芽衣體內核心的人了。


    盡管不怎麽想動手,可若沒有選擇的話,祂也不忌憚於親自下手。


    “與其說是不敢,不如說是舍不得吧?”麵對律者的威脅,緋玉丸卻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你說對嗎,羽大哥?”


    “……”聽到這突兀的稱唿,律者臉上的表情頓時一僵,旋即便化為濃濃的狠厲,“你以為這樣就會有用嗎?那個家夥的意識——”


    但還不等律者繼續說下去,緋玉丸就猛然打斷道:“一個既不狂暴也不混亂,連崩壞的意誌都不遵從,甚至存在的憑依連律者核心也不是的意識,真的還能被稱為律者人格嗎!!?”


    直勾勾地盯著無言以對的律者,少女的眼中滿是自信的光彩,澄澈的眼眸中彷佛帶著一股能看透人心的奇異力量一般。


    “啊哈哈哈哈~”一邊扶額大笑起來,明羽臉上露出半是惱怒半是悵然的複雜表情,“你說得確實不錯,我並不能算是律者。”


    正如緋玉丸所說的,所謂的律者人格無一不是秉持著崩壞的意誌。倘若真的有某個意識能保持自己的理智,不參雜任何崩壞帶來的瘋狂,那它真的還能被稱為律者人格嗎?


    而更重要的是,若是那個意識可以脫離律者核心而存在,那它真的還和律者有關係嗎?


    “在弑神之槍的作用時間內,律者核心應該是暫時失效的。如果說真的有存在可以避開這個絕對虛弱期,那它必然不是律者。”


    見對方真的承認了自己的身份,緋玉丸的臉色也變得複雜了起來。


    在得出這個答案時,她的心底也是極為驚訝的。但無論怎麽想,也唯有這個答案才能解釋迄今為止所發生的一切。


    “原來是在這裏露了破綻啊。”


    臉上的表情漸漸恢複平靜,明羽的眸中露出絲絲冷意來。


    “除了這個以外,還有很多事情可以佐證。”


    看著那張熟悉麵容上流露出的冰冷,緋玉丸不由深深地歎了口氣。


    在影子所列出的猜想裏,並不全都是正確的。而倘若把其中的猜想逐一分析的話,就會得出冰之律者這段時間以來的表現更近似於是人類的結果。


    而且,冰之律者屢次放過她們這一點也極為可疑。若隻是擔心會刺激到本體意識的話,對方大可以讓風之律者下手。


    可是,冰之律者卻彷佛對這個答案視而不見一般,仍要固執地讓可可利亞來執行這項工作。


    盡管她也無法想明白其中的具體原因,但這顯然已經不是擔心會刺激本體意識所能解釋的。


    交給敵人來動手,和交給自己人來動手,在某種意義上來說都沒有太大區別,都是出於其自身的意誌。


    “我承認你是有幾分小聰明,但你可不要把那個軟弱的家夥和我相提並論。”


    麵上的表情愈發冰冷,明羽冷笑著說道。


    “我知道。”


    咬了咬嘴唇,緋玉丸眼中露出幾分不甘來。


    即便她早就清楚,盡管掌管身體的不是什麽律者人格,但對方要做的事情卻並沒有什麽不同。


    奪取其餘律者的核心,毀滅這個世界,都是對方想要達成的目的。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如今的明羽和律者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那麽,就請你永遠留在這裏吧。”冰藍色的眸中流露出絲絲殺意來,明羽的臉上冷若寒霜,“你,知道得太多了。”


    雖然有些不太情願,但無論擋在他麵前的是什麽,都不能阻止他離開這個鬼地方。


    看著對方眼中的冰冷殺意,緋玉丸心中也不由暗自一驚。


    她明白,此時的明羽已經認真了,對方是真的打算將她永遠留在這裏。


    或許是直接抹除她的存在,或許是將她永遠封印在侵蝕之鍵內。但無論是何種方法,對方是擺明不願意讓她再礙事了。


    在此前,明羽之所以一次次地放過她們。除了舍不得殺死她們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們並沒有被視為威脅。


    而現在,她的存在已經是被對方視為威脅了。


    但麵對一位認真起來的律者,少女卻忽地笑了起來,道:“羽大哥應該還記得,這柄侵蝕之鍵是怎麽形成的吧?”


    “但,你早已不是侵蝕律者了。”


    看著緋玉丸緩緩將地藏禦魂橫在身前,明羽嘴角隻是露出一個冷冷的笑意來。


    以少女如今的狀態,連驅使神之鍵都無比費力,更不必說要給他造成什麽威脅了。


    但旋即,明羽的臉色卻忽地一變,大聲喝道:“你幹什麽!不要命了嗎!!?”


    在他的感知中,緋玉丸和地藏禦魂竟忽然變為了兩個單獨的存在。


    一向依存侵蝕之鍵才能現形的緋玉丸,竟斬斷了自己和神之鍵的聯係。


    如果作為神之鍵的一部分無法驅使地藏禦魂的話,那就作為一個單獨的個體來使馭神之鍵。


    看著少女那絕決的目光,明羽耳中彷佛響起了這樣的宣言。


    但這樣一來,縱然緋玉丸能短暫獲得使用神之鍵的資格,可她自身的存在也會迅速消散。


    一如她在神之鍵完成時應有的結果那樣,魂飛魄散!


    可即便明知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少女仍向麵前的男孩露出一個柔和的淒然笑容來,口中緩慢而堅定地吐出幾個字來:“地藏禦魂·第零額定功率,解放!”


    霎時間,紅黑色的太刀綻放出前所未有的耀眼光芒來,瞬間將兩人的身形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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