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瑾兒。


    千城一震,連忙抬手想捂上她的嘴巴不讓她說,卻已是來不及。


    「噹啷」一聲脆響,是有人瓷勺跌落在玉石地麵上的聲音。


    眾人原本都是朝瑾兒看過來,聽到這一聲破碎的聲音,又都本能地循聲望去,就看到了雲蔻臉色蒼白如紙地坐在那裏,水眸睜著大大的,一副難以置信又茫然的表情。


    蘇墨逸看了看她,又將目光看向瑾兒,臉色一凝,「瑾兒,告訴九叔你方才說什麽?」


    瑾兒原本童言無忌,也不知話的輕重,就這樣說了出來,如今被千城嘴巴一捂,覺得可能是不該講的話,就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著蘇墨逸,不敢吭聲。


    蘇墨逸無奈,隻得看向蘇墨沉和千城,急切道:「四哥,四嫂,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瑾兒說的是真的嗎?」


    千城和蘇墨沉對視了一眼,微微斂了麵色,似是有些猶豫,邊上的瑾兒原本正憋著委屈,一聽竟然還質疑她的話,馬上不悅地嚷道:「當然是真的,瑾兒聽到爹爹和娘親講的。」


    「哎~」千城見想瞞也瞞不下去了,低低嘆息了一聲道:「是這樣的,十四在趕迴宮的路上,遇到了幾個邊國的流寇,他們將亡國之恨,都發泄在了十四身上,十四雖然武功高強,但是,畢竟對方人數眾多,他寡不敵眾,差點…….,據十四王府的人說,十四迴來的時候,渾身是血,隻有一口氣,倒在王府的門口,他們都沒有認出來,然後…….」


    千城的話還沒有說完,席間一人驟然起身,差點帶翻了麵前的碗盤。


    當然,大家都知道那人是誰。


    雲蔻麽。


    紛紛望過去,見她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千城更是驚覺自己失言,連忙伸手微微掩了口,囁嚅道:「太醫們已經去了十四王府……」


    「我先失陪了!」


    隨著一聲沙啞顫抖的女聲,眾人隻見眼前猛然人影一晃,等反應過來,哪裏還有雲蔻的人。


    眾人互相看了看,皆是忍不住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四嫂,你的方法真是絕啊!」


    「四嫂的戲也演得好……」


    「瑾兒也表現得不錯……」


    「大家也配合得好…….」


    「哈哈……」


    「接下來就看十四弟了…….」


    「哈哈哈…….」


    瑾兒轉著烏溜溜的大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笑得開心的眾人,憤憤不平道:「十四叔都要死了,你們還笑?」


    於是,笑聲更是一片。


    千城含笑端起茶盞,輕輕飲了一口,眼梢略略一抬,睨向邊上的文帝,亦是見他垂眸,淡淡彎了唇角。


    桌子底下,蘇墨沉裹了她的手,溫熱幹燥的感覺讓她心神一動,她側首,對上他的笑顏。


    ************


    晚宴結束已是深夜,瑾兒又纏著蘇墨沉親自送她迴長樂宮,蘇墨沉見千城剛月子出來,就沒讓一起,讓她先迴清華宮歇著。


    送完瑾兒,蘇墨沉又順道去看了看剛滿月的一雙兒女,兩個孩子都剛剛睡醒,他就一手抱著一個,逗弄了半天才離開。


    迴到清華宮的時候,清華宮裏已是一片靜謐,連個婢女太監都沒有,就連平日隨侍在外殿的春蘭都不在,顯然,是被人有意遣走的。


    他唇角一勾,推門而入,就看到坐在燭火下的那人。


    一襲如雪寢衣,滿頭青絲漫肩傾瀉,殿中所有宮燈都盡數熄滅,隻有她麵前的桌案上一排燭火,暖黃的燭光跳動搖曳,映得她傾城的麵容又帶著極致的魅惑,似妖似狐。


    見他進門,那人盈盈起身,輕撫手掌、蓮步輕移、笑靨如花地一步一步朝他走了過來,清潤的歌聲自她的朱唇中流瀉。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很奇怪的歌詞,很奇怪的調調,女人的聲音如黃鶯出穀,蘇墨沉站在那裏,忘了撿步,就看著她朝他走來,等著她朝他走來。


    歌聲停,腳下止,女人在他麵前站住,微微仰著小臉,水眸瀲灩地看著他,吹氣如蘭:「蘇墨沉,生辰快樂!」


    那一刻,蘇墨沉的心都顫了。


    他凝著她,緊緊地凝著她,許久,驟然長臂一撈,將她卷進懷裏。


    「千城!」


    將臉深深埋在她的發頂,嗅著屬於她獨有的清香,心中的幸福是那般真實。


    「走,去許願,吹蠟燭!」


    千城微微掙脫了他的懷,拉起他的手,走到案桌邊上。


    蘇墨沉這才注意到,這些蠟燭是插在一個很奇怪很漂亮的圓形糕點上麵,而且蠟燭都是袖珍型的,比尋常的蠟燭要小很多,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見他愣在那裏,千城用手肘碰了碰他,「快啊,快許願!」


    「許願?」蘇墨沉疑惑地看著她。


    「嗯!」千城點頭,對著蠟燭雙手合一,「就像這樣!」


    蘇墨沉低低一笑,黑眸晶亮如星,還真的依言合起了手掌。


    「快許,蠟燭都燃了一大半了。」


    「怎麽許?」蘇墨沉一臉無辜。


    千城跺腳,「許願你也不會啊!」


    蘇墨沉便又笑了。


    默了默,他緩緩斂起笑容,恢復了尋常的一臉沉靜。


    「一願西蒼百姓安居樂業!」


    「二願父皇母妃長命百歲!」


    「三願與千城不離不棄、生生世世永相隨!」


    千城一震,望著男人俊美無儔的麵容,望著這個虔誠而禱的男人,心中說不出來的感覺,隻覺得眼中慢慢有了潮意。


    她眨了眨眼睫,笑道:「許願是放在心裏許,誰讓你說出來的?」


    蘇墨沉愕然,「那你不早說!我又不知道。」


    「算了,算了,不知者不罪!上天會理解你的!」千城擺手,「來,一口氣將這上麵的蠟燭吹掉!」


    其實,她心裏的話是,我為毛要早說,我就是想知道你的願望是什麽,哈哈,得逞了不是。


    「一口氣?」


    蘇墨沉挑眉看著她。


    「當然!這樣願望才可以實現!」


    千城語重心長地點頭。


    他望著蠟燭沉默,又抬首環顧了一下四周,半響沒動。


    千城不解,忍不住道:「不會吧?你可是練武之人,吹個蠟燭應該毫不費吹灰之力,至於……」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驟然,一陣清風拂麵,「噗」的一聲,所有蠟燭盡數熄滅。


    殿內瞬間陷入一團漆黑。


    「哎呀,糟了,我忘記火摺子放在哪裏了?」黑暗中傳來千城懊惱的聲音。


    她隻顧著擺蛋糕、插蠟燭,竟忽略了吹完蠟燭還要點燈。


    男人低低的笑聲傳來。


    「噝啦」一聲,火光驟亮,男人笑得絕艷的俊顏出現在火光裏,他走到一盞宮燈前,將其點亮:「方才吹蠟燭之前,我就在想,火摺子在哪裏,燈盞又在哪裏?你不會沒有放在手邊吧,果然……」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又低低笑了起來。


    千城窘迫,撇撇嘴,「我故意的,我的男人心思縝密、無所不能,我管這些作甚?」


    她的話似乎很好地愉悅到了他,臉上的笑容愈發動人心魄,他走迴到桌案邊,「那你告訴你的男人,接下來要怎麽做?」


    「切蛋糕啊!」千城拿起邊上的小刀,遞給他。


    還好,小刀沒有忘記準備。


    「這個東西叫蛋糕?」


    「嗯,生日蛋糕!」


    「你做的?」


    「難不成你做的?」


    千城撅嘴,進來那麽久,也沒有聽到他表揚一句,這可是她在禦膳房花了兩個時辰才做出來的。


    男人手執小刀,動作優雅流暢。也是,平時拿劍的人,切個蛋糕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看起來不錯!」


    「當然!」


    「很鬆軟!」


    「那是!」


    「很香!」


    「嗯哼~」


    「可是,這個能吃嗎?」


    千城徹底崩潰。


    一把將他手中的小刀接過,撥了一塊於盆碟中,嗔怒道:「不能吃!所以你別吃!」


    然後,自己一個人吃得香甜起來。


    蘇墨沉便又樂了,也依她的樣子弄了一份,吃了起來。


    「唔,好吃!」


    千城翻了個白眼,沒有理他,他笑著走到窗邊,慵懶地靠在窗欞上,一邊優雅地吃著,一邊看她,「過來!」


    千城依舊不理睬!


    「過來!等會兒要好東西看!」


    「什麽東西?」


    雖然不想理他,心裏還是忍不住好奇。


    「你不過來,怎麽知道什麽東西?」


    千城扭捏了幾下,便隻好走了過去,倚在他對麵的窗欞上。


    「快說!什麽東西?」


    「急什麽?等會兒就知道了!」蘇墨沉諱莫如深地一笑,手中銀勺挑起一塊蛋糕伸到她的唇邊,「對了,你是幾時知道雲蔻不是父皇的女兒的?」


    千城張嘴將他手中的蛋糕接過,想了想道:「也就前幾日的事,無意中看到她送的髮簪,拿出來把弄,結果就發現了髮簪上的那個機關。」


    髮簪兩截是擰上去,中間空心,裏麵夾著字條。


    其實極不容易發現,所以,今日她給雲蔻送過去的時候,故意擰鬆了兩截,隻要打開木盒,就應該可以看到髮簪是兩截拚起來的,這樣才能保證她看到夾在裏麵的字條。


    字條上寫著她的身世,是個什麽府尹的女兒,指名道姓說得很詳盡,連生辰八字都有。


    那就說明她根本不是文帝的女兒。


    「那我以前怎麽沒聽你說?」


    蘇墨沉又舀起一勺遞到自己嘴裏。


    「哎~」千城低低嘆出一口氣,「我還不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煩,經歷了那麽多的事,我都怕了,怕又要揪出一堆的人和事,還牽涉到欺君。」見蘇墨沉一愣,她又解釋道:「欺君我是說你父皇。」


    蘇墨沉恍悟,「難怪在龍吟宮看到我抱著她,你醋味兒那麽大!原來……」


    「誰醋味兒大了?我沒有!」


    「好好好,你沒有,你沒有!」蘇墨沉低低一笑,突然又想起什麽,問道:「你今日去找父皇的時候,他聽到這個真相很難過吧?」


    千城垂眸,銀勺輕輕撥弄著盤碟中的蛋糕,眼前又浮現出那個雙目失明的男人坐在那裏的樣子。


    「他沒有表現出來,他有一些震驚,然後沉默了很久,才跟我說道,這樣也好,女兒、兒媳都一樣,至少他的一個兒子如願以償。」


    千城想,他當時的心裏應該是百折千迴的吧?


    「父皇變了很多。」蘇墨沉轉眸看向窗外。


    許久,兩人都沒有說話。


    千城突然想到什麽,「你說,雲蔻到十四王府去,結果發現我們在騙她,十四完好無損,她會不會生氣啊?如果一氣之下不理十四了那怎麽辦?」


    「不會!見到十四完好,她驚喜都來不及呢,即使生氣,那也隻是情人間的小打小鬧!」


    「也是!」千城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就像你,經常騙我,我雖然當時又氣又惱,但是,隻要知道你好好的,比什麽都強!」


    蘇墨沉望著她的眼睛,她一抬頭,就對上了他黝黑的視線,見他突然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疑惑地問道:「怎麽了?」


    「別動!」


    男人傾身湊到麵前,驀地伸出手,撫過她的臉。


    千城一怔,男人壞壞地笑,千城便馬上明白過來,男人想將蛋糕上的奶油弄到她的臉上,她頭一偏,奶油就落在了她的唇角。


    汗,這個男人竟然會現代人的遊戲。


    好吧!


    千城裝作還在那裏發懵沒有反應過來,手指也不動聲色地撚上一團,快速地往他臉上抹去,誰知,他輕鬆避過,還笑著作勢朝她臉上來第二下。


    「啊——」千城尖叫著,轉身就逃。


    可是一個柔弱的不會武功的女子,麵對一個身手高強的男人,那就是小羔羊麵對大灰狼。


    一場毫無懸念的追逐。


    不出一會兒,她就被他堵在了牆邊。


    確切地說,是將她嬌小的身子堵在了他偉岸的身軀和牆壁之間。


    蘇墨沉衣袖驟揚,手中盤碟飛出,千城驚唿,就看到盤碟在空中劃出一條優美的拋物線,穩穩地落在桌案上,完好無損。


    在千城震驚的目光中,他又取下她手中的盤碟,同樣優雅的動作重複了一遍。


    最後,他傾身湊了過來。


    溫熱的氣息逼近,千城笑著求饒。


    「蘇墨沉,不許亂來!」


    男人黑眸晶亮,曖.昧的目光落在她唇角邊上的奶油上,笑得絕艷:「怎樣叫亂來?」


    隨著低醇的嗓音落下,他捧起她的臉,輕輕吻上她的唇角。


    一點一點將她唇邊的奶油吃掉。


    這動作…….


    千城再一次聽到心裏天崩地裂的聲音。


    男人的吻還在繼續,綿綿長長,從唇邊移至唇上,一點一點加深,千城也情不自禁地伸出胳膊攀上他的頸脖,熱烈地迴應。


    天昏地暗、眼中再無其它。


    直到一聲什麽東西炸開的巨響從外麵傳來,蘇墨沉才緩緩放開了她,執起她的手,將她拉到窗前。


    是煙火!


    七彩的煙火絢爛了大半個夜空、斑斕閃耀、美不甚收。


    千城微微揚著笑臉,眼中倒影著漫天的亮彩,瀲灩晶燦。


    蘇墨沉自身後抱著她,下顎輕輕抵在她的肩膀上,「這個方向,應該是九王府放的。無論辦什麽事,老九都是神速,去年的這個時候,還是孑然一人,如今都快要當爹爹了,連放煙火,也是第一人。」


    千城一怔,側首疑惑地看著他。


    蘇墨沉微微一笑,「哦,是這樣的,幾個王爺說今日是我壽辰,相約迴府後在自家院落燃放煙火以示慶祝,讓我在宮裏欣賞,明日告訴他們哪個府中的煙火最漂亮?」


    「幾個大男人也不嫌無聊!」千城嗤之以鼻,心中卻是有巨大的喜悅和感動漾開。


    很快,多個方向的煙火都相繼綻放開來。


    一枚接著一枚,一片還未散去,一片又暈染開來,七彩的顏色、如百花齊放、如萬馬奔騰,點亮了整個西蒼的夜空。


    她看著,他亦是看著,兩人都不說話,隻是緊緊地擁著,朝著同一個方向凝望。


    身後是熟悉的溫暖,腰間緊緊環著有力的手臂,千城伸手覆上男人手背,卻被男人反手握住裹在掌心。


    千城心神一動,輕輕歪了歪腦袋,貼上男人的臉。


    滿天綻放的煙火映紅了她微微笑開的容顏,流光璀璨中,她看到了一個盛世,他給她的盛世。


    .........................................


    文文到這裏,徹底完結了,再次鞠躬謝過一路陪著素子走來的親們,謝謝你們~~


    素子要迴老家了,正月一過來便開始更新新文,喜歡和相信素子的親們可以先收藏起來,新文《夜未央:等皇的女人》又一個深情的故事,連結在左側作者公告裏麵有,目前隻是占坑。


    謝謝【慧智蘭心1】親、【sunniuniu318】親的月票~~麽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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