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


    所有人都以為四王爺蘇墨沉不會來,包括文帝。


    出乎意料的,他去了,一身朝服,玉帶蟒紋,風姿綽約,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文帝心中甚是欣喜,連忙將傳位詔書給頒布了,並說新帝登基大典於三日後的二十八舉行。


    塵埃落定。


    王爺中有人欣喜,有人不甘,有人淡然,蘇墨風微微苦笑。


    蘇墨沉淡淡接旨,淡淡謝恩。


    文武百官齊賀。


    **********


    自從昨日金鑾殿迴來,千城一直處在一種半遊離狀態,好像一顆心是漂浮著的,怎麽也著不了地。


    原本蘇墨風說,等迴京事情一了,就告訴她她和蘇墨沉的事,可是昨日,她問他,他又矢口不提,說,現在還不是時候,而方芳似乎也跟他串通好了,怎麽問,亦是不說。


    其實,對於蘇墨沉這個人吧。


    她也說不出心中的感覺,隻覺得有一些好奇,有一絲熟悉,又有一些牴觸,還有一些上次自己將他逼上絕境的愧疚。


    而好奇主要來自她的痛,她不知道為什麽會莫名為了另一個人痛。


    蘇墨風送方芳迴府去了,她一人百無聊奈,又開始胡思亂想,後來,想到方芳說,她是染飛染將軍的女兒,便決定迴將軍府一趟。


    或許他們能告訴她一些什麽。


    給蘇墨風留了張字條,她便讓三王府的馬車送她。


    此時已是黃昏。


    街上甚是熱鬧,人來人往、摩肩擦踵,於是馬車就走得非常緩慢,走走停停。


    千城心中甚是急切,忍不住撩開窗幔往外看。


    入眼都是一片繁華景象,驟然,一個熟悉的背影躍入眼簾。


    **********


    京師,東山


    一抹白衣翩躚的身影順著山路盤山而上。


    本來人跡罕至,又正值冬季,山上的樹木葉子早已盡數掉光,隻剩下光禿禿的樹幹,顯得說不出的靜謐荒涼。


    白衣身影在一個陵墓前站定,落日的餘暉漫灑過來,他微微眯眼,看著那墓碑上的字。


    楊痕之墓。


    他就那般站著,良久的怔忡,微涼的山風襲在臉上,他才恍然迴神過來。


    「楊痕,我來看你來了。」


    男人盤膝坐在陵墓前麵,風過衣袂,透體的涼。


    他將手中的兩個酒罈往地上一放,白璧的大手擰開兩個酒罈的蓋子,一壇提於手中,一壇放在碑前。


    「楊痕,你知道嗎?我做皇上了,我多年的夙願終於得償了,你知道嗎?我好開心,來,我們慶祝一下!」


    提起酒罈與碑前的那一壇一撞,一聲清脆的聲響後,男人將酒罈送到唇邊,仰脖,猛然飲下幾口。


    一股濃烈辛辣直直竄入心肺,他嗆得咳嗽了起來。


    末了,他抬手一抹,將唇角的酒漬抹掉,眯著眼睛笑了起來,「楊痕,那日你跟我說,爺,你不能讓楊痕白死,不能讓幾千兄弟白死,還有夫人,如果你放棄了,夫人怎麽辦?夫人?」


    說到這裏,男人低低笑出聲來,「你知道夫人是誰嗎?楊痕,你知道我喊了二十多年母妃的人是誰嗎?」


    咽下心中的苦澀,男人又仰脖,飲下幾口烈酒。


    「雖然這些年,我想要做的事,她阻止,我想要保護的人,她要除去,連我想聽從自己的心,好好愛一個人的權利,她也要將我剝奪了去,但我還是在想,她是為了我好,她是愛我的,她是愛我這個兒子的,她不過是嚴苛了一點,她不過是用了自己的方式,畢竟她受了那麽多的苦,她也不容易。可我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原來,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她對我的種種,不過是在訓練一個報復的利器而已。」


    男人彎唇,輕輕笑開,「她不是我的母妃。」


    倏爾,他又緩緩側目,看向那塊冰冷的墓碑,「楊痕,你知道我的母妃是誰嗎?」


    微微失神,半響,才將目光掠開,「你肯定想不到!因為……連我自己也沒想到。」


    仰脖再次飲下幾口酒,他才接著說道:「是梅妃!梅妃竟然才是我的母妃,是不是很好笑?」


    「不過,我高興啊,如今我有光明正大的母妃,我有父皇的愧疚疼愛,我榮登九五之尊,所有該有的,我都有了,楊痕,我高興啊!」


    低低苦笑,他舉起酒罈,直接將酒罈裏的酒盡數倒進嘴裏。


    酣暢淋漓。


    一壇飲盡,他又端起墓碑前給楊痕的那壇,一口氣將偌大的一壇酒也盡數飲盡。


    「噹啷」一聲脆響,是空酒罈砸在地上的聲音,碎屑四濺。


    男人已經有些搖搖晃晃。


    酒已醺。


    他微微傾身,靠坐在冰冷的墓碑上,兩頰泛起潮紅,一動不動,半天沒有聲音。


    天色慢慢暗了下來,四周都是悚然的靜謐。


    男人含糊的聲音又驀地響起,「楊痕……不要走……你就這樣走了,我連個喝酒的人都沒有……」


    「所有人都是騙子……所有人都在騙我,千城是,父皇是,母妃也是……」


    「楊痕......」


    男人輕輕喚著,低亙的聲音沙啞破碎。


    要不是親眼所見,千城絕對不會將眼前的這個男人跟那日雙橋上被她揭下麵具的那個男人聯繫在一起,也絕對不會與昨日那一身鎧甲、風姿卓越走進金鑾殿的男人聯繫在一起。


    彼時的他,豐神如玉、尊貴如皇。


    此時的他,是如此頹廢,又是如此脆弱。


    他佝僂著背,靠在青石墓碑上,也不管不顧自己一襲勝雪的白衣,狼藉一片。


    胸前、袖管都是被酒濡濕的水漬,袍角沾染的都是灰塵、落葉。


    在他的金線軟履的邊上,酒罈瓦片四處都是。


    是什麽樣的打擊,能讓那樣一個男人變成這個樣子?


    如果說,她那日的伸手一揭,將他逼上了絕路,那昨日金鑾殿裏二十多年的真相揭曉,徹底將他的心殺死了吧?


    心口,就像有一隻無名的手捏著,絞著,千城也痛得躬起了身子。


    她在為他而痛麽?


    她懷著別人的孩子,為何又為這個男人心痛?


    深深地唿吸,她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對,鬼使神差!就好像方才在街上,她看到他提酒上山,竟然下了馬車尾隨著他也來了這裏一樣,鬼使神差。


    「四王爺……」


    頭很重,很痛,蘇墨沉滾燙的額頭抵在冰冷的墓碑上,昏昏欲睡、半夢半醒。


    是誰?


    是誰的聲音那般熟悉?


    千城?!


    不是!


    微微苦笑,怎麽可能是她?


    她現在正和蘇墨風在一起,而且,她也不會喊他四王爺,她隻會喊他蘇墨沉。


    「四爺……」


    聲音似乎又往近前靠了幾分。


    是她!


    明明是她的聲音!


    蘇墨沉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瞼,視線有些模糊,而且日已西落,光影偏逆,眼前有個黑影,似乎蹲在他的麵前。


    他眯著狹長的鳳眸看著她,靜靜地看著她,許久,視線才似乎有了一絲清明,醉眼朦朧中,女子婆娑的眉眼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嗬~~」


    靠在墓碑上沒有動,他低低笑了,眼角眉梢都是綿長的笑意。


    「酒果然是個好東西,喝了它竟然就能看到你!」


    「四爺,天色不早了,而且,似乎要變天了,你......」


    千城抬頭望了望驟然陰沉下來的天空,微微蹙了蹙眉。


    這個男人似乎醉得不輕。


    驟然,手背一熱,她一震,還沒有反應過來,身子陡然失去平衡,下一瞬,已經被人深深裹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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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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