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裏,第一次亮起了燭火。


    蘇墨沉也不問,一間一間地找著,經過千城的那一間時,他一眼沒認出來,又接著往前麵找,可是走了兩步,又頓住,一顆心狂跳。


    他緩緩退了迴來,再次看向天牢裏那個蜷縮在牆邊、一動不動的身影。


    如果不是那種強烈的熟悉感,如果不是自己的心跳踉蹌,他真的懷疑那人是不是她?


    一襲大紅的喜袍早已破碎成襤褸,而且已經髒汙血汙遍布,幾乎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滿頭髮絲淩亂,有的甚至已經打結成團,部分垂到臉前,遮住了她半邊臉,臉色蒼白如紙,下巴瘦尖,眼窩深陷……


    這才多長時間不見,她如何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蘇墨沉感覺到有一隻手狠狠地捏著他的心髒,痛得他幾乎不能唿吸。


    「千城……」他輕輕地喚她,好像生怕聲音大了會陡然嚇到她一般。


    女人沒有任何反應,依舊垂著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腳前的地麵,一動不動。


    他瞳孔一斂,提高了音量,「千城......」


    女人還是沒有理他。


    他皺眉,隱隱覺得不對。


    這時,獄卒趕了過來,掏出鑰匙替他開門柱上的鎖鏈,他哪裏等得住,迫不及待地大手一揮,將獄卒揮開老遠,自己徒手捏著鎖鏈,咬牙,拚盡全力一拉,「嘩啦」一聲碎響,鎖鏈碎成兩段。


    他發現這麽大的動靜,女人竟然也沒有反應。


    「千城」


    他奔了過去,蹲在女子麵前,一手扶住女子的肩,一手輕輕撩開她擋在臉前的碎發,黑眸緊緊地凝在她的臉上。


    或許是感覺到他的觸碰,女子終於緩緩抬眼,木然看向他,對,木然,眼波裏沒有一絲微瀾,隻看了一眼,她又垂下視線看著自己的腳尖。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千城,你怎麽了?」


    他又驚又痛,抓起她的手捧在手心,發現小手冰涼一片,他兩手上下將她的手心手背裹住、輕輕揉搓,一顆心痛得無以復加。


    她經歷了什麽?


    他那個所謂的父皇對她做了些什麽?


    隨著他揉搓的動作,女人的袖管被不經意中帶起,原本嬌嫩的手腕上一排排觸目驚心的傷讓他大駭。


    他眸光一斂,撩起她的袖管。


    果然!


    傷痕累累!


    他喘息著,又捲起她的褲管,意料之中,同樣的瘡痍一片。


    他細細檢查那些傷口,發現那是被什麽東西咬過的痕跡,因為可以清晰地看到尖銳的牙齒印。


    一個動物鑽進腦海。


    老鼠,是老鼠!


    是她最最害怕的老鼠!


    這麽多的傷,絕對不是一隻。


    他瞳孔一縮,鼠群!深宮裏的酷刑之一!


    蘇墨沉顫抖地看著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找不到語言。


    「千城!」他伸手將她攬進懷裏,顫抖的指撫過她的長髮,原來,那些夢是真的,你在叫我,你真的在叫我!


    女子一聲不吭,就任由他抱著,也不承接,也不反抗。


    蘇墨沉下顎抵在她的發頂上,鼻尖充斥著酸酸的汗味和淡淡的血腥,他抬起頭,不讓自己眼角的酸澀流出來。


    他發現,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恨那個帝王。


    恨,好恨,噬心蝕骨地恨!


    「走,千城,我們迴家!」


    脫下身上的錦袍蓋在她的身上,他輕輕將她抱起來,發現她竟身輕得像個孩童。


    轉身,身後是數道錯愕的目光。


    一襲明黃也立於其中。


    眼前白影一晃,有人疾步來至跟前,「千城!」


    是蘇墨風!


    他驚痛地看著蘇墨沉懷中的女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手伸出來,又放下,健碩的身子顫抖著。


    蘇墨沉緊緊抿著唇,瞟了他一眼,抱著女子徑直越過他的身邊,走出囚室,囚室外麵烏泱烏泱都是人。


    眼梢輕掠,蘇墨沉淡淡睨過那道明黃的身影,腳下不停,往天牢外麵走,沒有人看到他的大手攥了又攥,手背上根根青筋突起。


    在經過那個獄卒的時候,他腳步微頓,側首冷冷對上對方的眼。


    獄卒大駭,驚慌失措地別過視線,蘇墨沉唇角冷冷一勾,大步離開。


    ************


    一直迴到四王府,女子依舊還是那樣寂靜無聲。


    蘇墨沉讓楊痕連夜將全京城最好的大夫請了過來,大夫們一一仔細地把過脈,又慎重地斟酌了一番,得出了一個相同的結論,除了外傷,她的身體無恙。


    無恙?


    蘇墨沉猶不相信。


    大夫們一一搖頭,那是心病,是心病啊,就是病者將自己封閉了起來,隻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任何人和事物都進不了她的眼和心。


    怎麽會這樣?


    蘇墨沉閉眸,揮退了大夫,覺得好像有人在狠狠敲打著他的心髒。


    將自己封閉了起來?


    曾經受他飛鏢所傷,曾經受月盈霜的摧殘,她都沒有這樣。


    那該是怎樣的驚恐和絕望,才會將自己封閉起來?


    他不敢想。


    讓婢女準備好熱水,裝了大大一個浴桶。


    他輕輕解開她的衣衫,有的地方衣服粘在傷口上,他就拿剪刀輕輕地剪開。


    當衣衫褪盡,站在他的麵前的時候,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他將她抱起,輕輕地放進溫水裏,女子淺淺地逸出一聲輕吟。


    天氣有些冷,他早已讓婢女在雲軒閣裏燃起了暖爐。


    炭火正旺,熱水的霧氣繚繞,整個雲軒閣溫暖得就像春天。


    他細細地幫她擦洗著,從未有過的耐心和細心,看著她的傷,腦子裏想著當時的慘烈,一顆心痛到顫抖。


    一個澡,愣是洗了一個時辰,中間他怕她冷,又換了一次熱水。


    他小心翼翼地幫她擦幹,抱到床上,仔仔細細地給她上好藥,再將幹淨的寢衣給她穿上,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


    她深陷在軟絮裏,濕漉漉的青絲鋪滿了軟枕,因為消瘦,原本就大的眼睛越發顯得大而明亮,似乎一張小臉上,隻剩下這一雙大眼睛。


    她木然地看著他,就像看一個陌生人,等到他張嘴想跟她說話,她又緩緩轉過視線,看向上麵的帳頂,一動不動。


    蘇墨沉低嘆,起身在她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睡吧,我去沐浴!」


    ************


    龍吟宮


    文帝闔上最後一份奏摺,抬手捏了捏隱痛的眉心,「如今什麽時辰?」


    李公公連忙上前,「迴皇上,已經醜時了。」


    文帝蹙眉,「這麽晚了。」


    「是啊!」李公公整理著龍案上堆如小山的奏摺。


    不得不承認,這個帝王是個心繫天下江山社稷的好帝王,每夜無論多晚,都一定會將當天的奏摺看完,從不留隔夜奏。


    「皇上今夜去哪個宮?奴才去通稟一聲,好讓準備接駕!」


    文帝靜默了片刻道,「去麗妃那兒吧!千城的事兒了了,老三也不用禁足了,麗妃也沒什麽好求朕的。」


    而且,他也甚是想念她!


    「是!」李公公一喜,連忙應道,畢竟拿了人家的好處,一點表現都沒有做出來總歸是無顏見人家的,這下好了,突然,他又想起什麽,「皇上為何那般輕易就饒恕了千城姑娘的欺君之罪?是因為四爺嗎?」


    文帝冷冷一笑,「當然不是!那個女人油鹽不進,關著一點用處都沒有,還有可能弄出事來,得不償失,倒不如放她出去,朕靜觀其變、順藤摸瓜。」


    .............................


    這幾天有些忙,更新都比較晚,親們見諒,素子爭取周末將更新時間倒過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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