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剛觸上門栓,驟然,衣袂簌簌,是男人起身抱住了她。


    千城一震,身子僵住。


    春末夏初,衣著本就單薄,她清晰地感覺到那寬厚結實的胸膛遞過來的溫度,不禁心神一旌、微微顫慄。


    其實,此時的她真的需要一個這樣的港灣,無關風月。


    隻因為那麽一點溫暖。


    但是,男人接下來說的話卻讓這一切美好灰飛煙滅。


    他說:「原來,你也渴望男人的擁抱!」


    這一句話像刀子一樣刺進她的心窩,殺人不見血。


    淚,在眼眶打轉,她卻硬是將它逼了迴去,深深唿吸,她迴頭,冷笑,「謝謝你的擁抱,但,我不稀罕!」


    說完,她就抬手去掰他的手臂。


    可是,似乎故意跟她較勁一般,他的手臂不鬆反緊,甚至還將自己的下顎抵在了她的發頂,溫熱的氣息噴薄:「不稀罕我的?是稀罕蘇墨沉的嗎?可惜,那個男人捨不得給你!你沒必要為他守身如玉!」


    可惜,那個男人捨不得給你!


    千城心中大痛。


    有的時候,傷,並不可怕,你可以躲在無人的角落,獨自舔、獨自療;可怕的是,你本想深埋的傷卻讓別人一點一點地揭開,作為戲謔的談資。


    鮮血淋漓!


    痛苦地閉上眸子,淚水無聲漫出。


    她不敢再迴頭,她怕繼續讓這個男人看輕。


    她笑,笑容破碎,「如果你是想羞辱我,那麽,我告訴你,你成功了!我接受你的羞辱,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男人亦是笑,嘲諷地笑,「你也知道羞辱?我還以為你將自己當成了女媧娘娘下凡呢,法力無邊、不懼生死,就為了拯救全人類!」


    「夠了!」千城痛苦地搖頭。


    「不想聽是嗎?」男人修羅一般地笑,魔音繼續,「你應該感到欣慰,我是在表揚你!真的!你是我見過的最不怕死、最執著、最有愛心的女人了。」


    屈辱,透心而出!


    心痛,排山倒海!


    眼淚,終於肆意……


    一直緊緊繃起的情緒終於一發不可收拾……


    「司空畏,你怎麽可以這樣殘忍?你怎麽……」她哽咽著,泣不成聲。


    他將她的身子扳過,扣在懷裏,她像一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男人微微抿緊了唇,哭吧,沒必要所有的事情都一個人默默地扛著。


    黑眸中掠過一抹沉痛,他低低地嘆息,「你知道嗎?一個不愛惜自己生命的人是得不到別人的愛的。你想,命都沒有了,還拿什麽來愛?」


    千城愣了愣,又繼續窩在他的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哭累了,才終於慢慢平息了下來,這才意識到兩人曖昧的姿勢,乍又想起方才這個男人的話,心中頓時一堵,猛地將他推開,「你別想又找理由羞辱我,滾!」


    「滾?」男人挑眉,似乎被她突如其來的情緒怔住,須臾,又搖頭嘆息,「真是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本門主又借肩膀,又借胸膛的,一身上好的錦袍還被你弄髒成這樣,你用完不說謝謝也就算了,還讓本門主滾?」


    「你不走是吧?」千城轉身走至門口,拉開.房門,「你不走,我走!」


    「好好好!我走!」


    司空畏先她一步,閃身而出。


    想他堂堂的黑煞門門主幾時被一個女人這樣頤指氣使過?


    可是他知道,這個女人的脾氣,那可是說到做到,什麽事都做得出。


    如今,禦香坊是她唯一的落腳地,他不能連這也剝奪了去。


    ***********


    或許是大哭了一場,心裏舒服了一些,又或許司空畏的那句一個不愛惜自己的人是得不到別人的愛的話,她覺得有道理。


    她竟然主動去廚房找了點吃的。


    接著又簡單盥洗了一下,就將自己丟在了床榻上。


    明明很累,昨夜在大牢裏也是一夜未宿,今日又這般折騰,真的很疲憊,很疲憊。


    可不知為何,縱使這樣的疲憊不堪,她卻還是怎麽也睡不著。


    翻來覆去!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她又起身下床,想找點事做。


    或許忙碌才能讓人忘掉一切苦痛煩憂。


    可深更半夜的禦香坊,能有什麽事做?


    除了調香!


    小爐燃上,香料擺出,她卻不知道要調什麽。


    滿腦子都是這兩個月以來發生的事,一會兒蘇墨沉,一會兒司空畏,一會兒又柳姨,還有蘇墨風,不停地在她腦海中穿梭、深攪。


    手中動作不停,機械地將一瓶香油倒入另一瓶香油中,她目光潰散得沒有焦距。


    如果當初不來禦香坊,她現在還是將軍府的三小姐。


    應該不會有今日的這些糾復吧?


    夜,很靜謐,隻有小爐中的火苗撲呲撲呲的聲音。


    明明春寒料峭,千城卻突然覺得熱了起來,她以為是爐火的緣故,便撚滅了小爐。


    可是那股燥熱並沒有消褪,反而越來越強烈,很難受,熱流在身體裏亂竄,如同萬蟲在吞噬骨血。


    她起身,想去打開門窗透透氣,卻根本還未站穩,就又跌坐了下去。


    渾身無力,頭腦混沌。


    腦中竟一會兒是那日在馬車上,蘇墨沉將她壓在身下的情景,一會兒又是西陵雪躺在床上微蹙眉心,朱唇半啟,似痛苦似享受地呻.吟的樣子。


    神識迷亂間,她驟然意識到一件事。


    可能是她調香調出了問題。


    她伸手,顫抖了半天才勉強拿起桌案上的香油瓶,艱難地送到鼻子下。


    果然,是紫梢花、母丁香放在了一起。


    天啊,自己做了什麽?


    她想將香油丟掉,可是門窗緊閉,她再一次扶住桌案,強撐著站起,可身子還沒站穩,就是一陣天旋地轉,桌椅被打翻,她直直摔倒在地。


    冰冷的地麵緊貼著身體,她似乎舒服了一些。


    可很快,身子卻愈發難受,如同在烈火焚燒。


    腦中僅存的一點意識告訴她,完了,今夜她完了。


    這合歡散必須男女交合方可解掉,誰給她解?


    且不說,禦香坊全部都是女人,即使有男人,不是心頭上的那個,她也是寧願死也不會願意。


    沒被童素傾殺掉,柳姨又剛給了她一命,沒想到今夜卻葬送在了自己手裏。


    意識越來越混沌,最後,她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似乎在火山口,又似乎在大海底,又似乎是在雲際,那感覺很奇怪,也很強烈。


    熱,真的很熱......


    朦朦朧朧中,門似乎開了,好像有人走了進來。


    「千城……」那人吃驚地叫她的名字。


    聲音很熟悉,是個男人,可是,她想不起是誰。


    是誰?


    她想睜開眼睛看看,可是眼皮卻沉重如山,強行微眯的一點光影中,她看到那人已經在她身邊蹲了下來。


    一抹濃烈的男性氣息襲入鼻端。


    她舒服地嗚咽,顫顫悠悠地抬起頭,努力想看清楚對方,卻怎麽也看不清楚,隱約間,隻覺得男人有一張俊美的臉。


    是蘇墨沉嗎?


    她張嘴,想問,可喉間火燒火燎根本發不出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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