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當他反應過來放開手時,劉平江身上洗到發白的長衫已被周行扯裂了一個口子。


    而變故,也是在此時產生。


    隨著布帛裂開的聲音響起,本已抬頭看向周行的蔣存麵色一變,眼中已布滿了血色。他猛地起身,拂開驚覺不對的劉拂阻攔他的手,將她攬到身後。


    “殺!”


    “二哥!”


    一聲低吼從蔣存嗓中擠出,他眯著猩紅的雙目,抬手掀開了身前礙事的桌椅,直擊周行。


    出手如刀,不留絲毫餘地。


    周行大驚,正欲閃躲就想起身邊還有手無縛雞之力的兩個文弱書生,除了將他們推開外竟來不及做其他反應。


    他仰頭偏身,硬生生用左肩接下蔣存一擊,悶哼一聲的同時,用另一隻手狠狠推了衣衫不整的劉平江一把:“帶著劉昌出去!”


    隻有與蔣存一同長大的周行明白,認真動起手來的武威將軍府少將軍有多難對付。


    以劉拂的性子,定不願她的兄長與喜愛的學生受傷。


    甚至是傷了性命。


    可是阿拂……周行抬頭,正見劉拂抿唇,煞白著臉望向他們。劉平江二人就在門前,跑出去很是容易,但阿拂被蔣存擋在身後,除了硬拚再無法子帶她出來。


    周行咬牙,全力擋住蔣存的攻勢:“快走!”


    一個踉蹌後,站穩身形的劉平江拉住想要衝進去的劉昌,低嗬道:“走!咱們在這隻會添亂!”


    “你先生不會有事的。”


    劉平江緊緊拉著劉昌,顧不得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向著記憶中護院的位置走去。


    即便都不是少將軍的敵手,晉江書院的護院好歹也能護得其餘學生的安危。


    “那先生呢?”劉昌一張小臉驚得毫無血色,“先生會不會有危險?”


    許久之後,因腳下不停滿頭大汗的劉平江終於鬆開嵌入掌心的手指,輕聲迴道:“……莫怕,有周……周公子在。”


    他本以為,此生憑著自己的本事,定能護得妹妹周全,竟沒想到,還會再經曆一次可望不可即的困局。


    隻希望,周行真能護得阿拂周全。


    而在此時,方才那間清淨宜人的琴房中已變得一片狼藉。


    “阿存!是我!”周行大驚,急急閃開,“你清醒點!”


    第128章 避忌


    蔣存對他的話置若罔聞, 一味強攻。


    他能毫不避忌,神智清明的周行卻不能。麵對失了常性的好友,周行又驚又憂,隻守不攻的同時又要伺機製服對方。


    比之蔣存自幼苦練的功夫, 周行平日裏與他比鬥時輸贏也在四六之間, 還多是憑靠了靈活的身手以智取勝。


    此時的勝算之低, 已可忽略不計。


    反手架住蔣存的手臂,被掌風激得麵頰生疼的周行微微眯眼,視線越過蔣存, 望向不遠處一瞬不瞬注視著他們二人動作的劉拂。


    就算再沒可能, 也不能退讓一步。


    周行側身避讓, 將戰局遠遠引開。他不敢高聲唿和讓劉拂快走,隻能不斷的用眼神示意, 滿心焦躁下,唯一讓周行感到安慰的是, 從一開始蔣存就隻將劉拂攔在身後,沒有絲毫傷害她的意思。


    授課用的屋子算不得多小, 可不論是排列整齊的桌椅還是桌椅上的擺放著的七弦琴, 都嚴重阻礙了他的動作。


    蔣存卻視其如無物, 或丟或擲, 隻將上好的瑤琴當作武器。


    滿室錚錚之聲,全是絲桐哀鳴。


    不過一刻鍾的時間,周行就已傷痕累累,一個不慎, 就被蔣存猛灌在地。他在即將倒地前拚著一擊重錘死命抱住了蔣存,用雙臂緊緊將對方禁錮著一起倒下。


    兩人翻滾著撞倒無數桌椅,激起琴室裏幾不可查的灰塵,最後停下時,是蔣存將力有不逮的周行壓在最下方,緊緊卡住脖頸。


    “……阿存!……”


    周行白淨的麵頰漲得通紅,額角一塊灰塵遮不住繃起的青筋。他吃力地尋找著脫身的契機,艱難開口時聲音中仍不帶一絲惱意,全心全意地安撫著好友。


    “……阿存,是我,你清醒點……”


    在他的聲聲唿喚中,蔣存依舊赤紅著雙目,完全不為所動。


    “殺!”


    周行的臉已經憋得紫脹,好不容易撐開他的雙臂,凝視著蔣存的目光忽的一閃,待要阻止已來不及。


    他們打鬥時被砸落在地的嶽山琴額,重重地砸在了滿麵殺氣的蔣存的後頸。


    在周行的嗆咳聲中,被擊中的蔣存迴首望向身後襲擊他的人,眼中血色微褪,向著劉拂的方向伸出手。


    “咳!蔣存!”周行大驚失色,嗆咳不止的同時強撐起自己疲累疼痛的身體,意圖攔住蔣存的動作。


    蔣存卻隻是伸出手,輕撫了一下劉拂的手背。


    “阿拂……”他嘴角扯出一個淺淺的笑意,語調輕飄,似訴似歎。


    不等劉拂應答,蔣存便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而在少將軍到底的同時,劉拂手中沉重的桐木構件也落在周行腳邊,發出一聲巨響。


    瞬息萬變。想起方才種種,周行隻覺氣血上湧,強忍住咳意撐跪坐起來,抬頭瞪著劉拂:“你……”


    滔天的憤怒與後怕,在與她四目相對的瞬間都啞了火。


    “你!……”周行咬牙,隻覺口中盡是鐵鏽腥味,“你可知剛才有多危險!”


    “不然呢?”劉拂垂眸,冷笑一聲,“看著你被二哥活活掐死,然後在他清醒之後,再看著他悔恨終身?”


    周行一口氣沒順,再次嗆咳起來。


    劉拂並不理他,隻推開周圍散亂的桌椅,蹲下身小心替蔣存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讓他的四肢得以舒展開來。


    她執起蔣存布滿了傷疤的手掌,替他探過脈象後,才放下心來。


    麵對發狂的蔣少將軍,劉拂實在拿捏不好力度,既怕真傷了他,又怕一擊不成更添亂象。之前雖不知蔣存因何沒將她視作敵人,但在那一記重擊之後,想來優待亦會不存。到時本就捉襟見肘的周行不止要拚命牽製蔣存,還得護她周全,才真會傷了性命。


    是以方才那一琴額,幾乎是使出了全部的力氣砸了出去。


    說不後怕,那是假的。


    但劉拂怕的不是蔣存會傷了他,而是她會真的傷到她的二哥。


    所幸脈象還算衝和平穩,並無大恙。隻是……


    在周行驟停的咳嗽聲中,劉拂掀開蔣存緊束的袖口,將袖擺拉至上臂,露出同樣舊傷疊舊傷的手臂。


    三年前在金陵,他們同院而居的時候,劉拂也曾在晨光微熹時看到赤著上身練武不輟的蔣存。


    當時的少將軍身上雖有一二刀劍傷疤,但在微黑的皮膚與緊實筋肉的襯托下,隻會更讓人覺得迷人可愛。


    可是現在……


    劉拂抬頭,麵無表情地望向周行:“三哥,二哥身上到底發生了何事,竟是一字一句都不能講與我聽麽?”


    與她相處了近五年的周行日日將人放在心頭,又如何察覺不出劉拂是真的動了怒。


    不是不可說,而是那些血腥殘暴之事,怎好在蔣存沒首肯的時候直接講出?


    好友對心上人的情意,周行自然知曉。他能在蔣存不在的時候極力表現自己,以期佳人傾心,但絕不會在兄弟最低穀的時候,再給他重重一擊。


    誠然,將這兩年過往講與劉拂,定會讓她對蔣存生出無限憐惜,但這憐惜是否是蔣存想要的,與他相交幾近一生的周行自然也知曉。


    他們都是一樣的人,骨子裏的驕傲絕不允許久候的情意因悲憫而來。


    想起方才打鬥時,神誌不清到認不出自己的好友仍在有意無意的保護著劉拂,周行薄唇緊抿,垂下眼簾避開劉拂的注視,堅定的搖了搖頭。


    劉拂輕歎口氣,將視線從周行臉上,移迴蔣行身上。


    周行雙目緊閉,隻當自己沒有聽到這聲歎息。


    在布料簌簌的聲響中,劉拂已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不止那一條手臂,蔣存的四肢胸前,全部布滿了各色傷痕。


    層層疊疊的傷疤破壞了當年緊實細致的皮膚,看著可怖非常。


    非經年累月的刑訊,再形不成這樣的傷。


    劉拂隻覺眼眶酸脹,她狠狠閉了閉眼,將熱意憋了迴去,然後才開始替蔣存整理好散落的衣裳。


    每一道折痕,每一縷束帶,都按著原樣一絲不苟地折好。


    “三哥,今日.你與大哥告假,就是因為二哥要迴來麽?”劉拂吃力地架起蔣存,“你該告知我的。”


    周行輕聲道:“是阿存飛鴿傳書,讓我們先避過你。”


    “所以他早前就已知曉自己有這般病症。”劉拂輕‘嗬’了一聲,抬腳踢了踢滿心糾結的周行,“三哥,你再不搭把手……我可要撐不住了!”


    當劉拂與周行一並撐著蔣存走出亂糟糟的琴室時,門外已站了十數個晉江書院的護院。而在護院身後的,是滿眼擔憂被其餘先生學子死死攔著的劉平江與劉昌。


    劉拂啞然,若非她一琴額打暈了少將軍,隻怕這屋前幾十人,都不是殺氣衝天的蔣存的對手。


    在她胡思亂想時,劉平江不哪裏生出的力氣,揮開壓著他的人,衝向劉拂,上上下下看了數遍,才啞聲問道:“雲、劉先生,你可有事?!”


    明眼人都看得出,有事的絕非雲浮,而是已陷入昏迷的蔣存,卻沒有人笑話這個麵孔陌生的青年。


    關心則亂,不過如此。


    劉拂卻因著他的改口心中微暖,淡笑道:“兄長,無妨的。”


    此言一出,不提其餘人等,僅站在劉拂麵前的劉平江就已驚得手足無措起來。


    “雲、蘭……雲浮,我……”


    “先照料蔣二哥。”劉拂打斷他的震驚,吃力地向上抬了抬蔣存,在劉平江反應過來搭手前,隨便指了一二護院,“還請兩位大哥,將蔣公子抬至我院中。”


    第129章 傷痕


    劉拂的院子離琴房不遠, 幾人七手八腳不過一刻鍾功夫,就將人搬進了劉拂的屋子。


    望日驕聞聲出來,見著昏迷不醒的蔣存驚了一跳:“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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