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長夜,島城大學,教師樓。


    顧易安在一張寫字台前,展開紙、鉛筆、尺規,剪刀,為倒吊貓打“星幣a”的草稿。


    塔羅牌的小牌有四個花色,“權杖”、“聖劍”、“聖杯”,“星幣”。每個花色14張,從“a”到“10”,然後是“隨從”、“騎士”、“王後”、“國王”。


    從牌理上,56張小牌是22張大牌的輔翼,不可喧賓奪主;易安對小牌超凡效果的定位也是對四大類靈光道具的強化。


    “權杖”類小牌,強化精神係的道具,如樂師的樂器、巫師的法杖;


    “聖劍”類小牌,強化暴力係的武器;


    “聖杯”類小牌,強化匠人和煉金師的道具;


    “星幣”類小牌,強化刀筆的符紙、商人的錢幣,以及所有職業的消耗品。


    每類小牌都需要對應的靈光道具作為素材。從“a”到“10”,暫且隻需要d級品到b級品,陸澄的“貨郎擔”倉庫裏應有盡有,不過,倉庫和倉庫管理員白貓都在玄都。


    但“星幣a”倒有現成的材料,易安的錢袋裏還有陸澄的零錢,大量的c級刀幣和b級金錯刀。


    一枚枚靈光古錢填入易安在“星幣a”草樣繪製的術式,靈光結構覆蓋術式,靈光裝填入內,本身則化成青銅細砂。


    她的期望是,使用“星幣a”能把一件無靈光的器物短暫提升為有靈光的器物;或者,把一件低級靈光器物(d級品到c級品)短暫提升到上一級。


    守護易安的白曄欣賞了會她的紙藝手工,又開始覺得無聊,便從教師樓的窗口眺望島城大學足球隊備戰奧山運動會的訓練。


    ——忽然,夜間照明燈之下的數十個球員和教練,乃至看球的校長像棋盤上的棋子那樣矗立不動,仍由皮球在草地上滑動。


    嫋嫋的女子歌聲飄蕩在島城大學。易安也停下了手裏的紙藝,這是她熟悉無比的“人魚之唄”旋律——白曄比易安更熟悉,那個歌女的嗓音分明就是島城最有名的大歌星“香琴”。


    現在是私營的島城廣播公司播放晚間音樂節目的時候,島城大學有人在收聽,別處的島城人也都在收聽。


    島城二十萬人口,幾乎無人不是大歌星“香琴”的粉絲。哪怕隻有一半人在收聽節目,她的“人魚之唄”也能像瘟疫那樣蔓延全城。


    “‘香琴’就是‘教母’!——陸澄在哪裏?!”白曄急道。


    她和易安如今都是a級精神力,對香琴的人魚之唄有極大的抗性,行動不受歌聲影響。


    “我和陸澄的心靈鏈接中斷了——他被困在了某個迷宮或者虛境。”易安從手工裏驚醒道。


    “——易安,不能等陸澄了,我們去島城廣播公司,掐斷無線電的發射源!”


    白曄當即道!


    ——切斷了音樂廣播,島城大學的學生,乃至被催眠的整城人也自然得救了。


    ——夜間的城市完全成了卍字會的巢穴,她不能留易安獨處於也不安全了的大學,幹脆帶她同行——當然,她也需要易安這個刀筆的輔助來過關闖將。


    易安收拾起還差一道工序的“星幣a”,把倒吊貓和兔猻分別放進她和白曄的背包一並帶上,又從包裏取出“b級家宅保鏢”。


    ——《仙鶴圖》作為珍貴古畫,早已經歸還卿雲大學,她自己妙筆畫的畫卷不止有幻貓、幻鷗,另仿照古畫補了十隻幻鶴——沒有飛行器陸澄和“維摩那”,就靠幻鶴趕場,至少比車快。


    “骨碌……骨碌……”


    不待兩人下樓奪門而出,此時,教師樓的水管裏響起了某種流體物質迅捷無比的移動之聲。


    在兩個女子的視野裏,水管仿佛受了那個流動物質的感染,竟然像活體樹木那樣發生了變形——。


    “嗶嘰——嗶嘰——”


    從水管的縫隙裏滲透出黑色無定形的粘稠物,物質很快發酵般變形成足可以握住並且撕開牛犢的黏糊糊的黑色巨手,攫抓向兩人。


    “找死啊!”


    白曄謔地把一口孔雀匕首投擲入那黑色巨手的掌心,以匕首的切口為中心,烙刻出一個妖紅色“鐮刀”圖案,這團黑色粘稠物質如遭雷劈,當即又萎縮了迴去。


    ——白曄的兩口黃金匕首在玄都之戰,從遍城的搖錢樹林偷吸了勞倫斯天蠍宮一百枚死印,一枚完全烙印可扣除生命體百年壽數,或者器物百年使用壽命,比陸澄的死神權能還要兇邪。


    這枚黑手既然想不開,白曄就送它去死。


    “嗶嘰——嗶嘰——”


    黑手萎縮,但沒有毀滅,白曄的那口孔雀匕首反而卡在了魔物的手心,她不接觸匕首,沒法繼續連發死印。


    “骨碌……骨碌……”


    白曄正要上前補刀,另一根鋼鐵水管也爆裂開來,另一隻黑手迅速成形,繼續抓向她們兩人。


    而那枚卡住孔雀匕首的枯萎黑手卻帶著匕首縮入了水管。


    “嗤!”


    白曄的人影疾動,這次她不敢浪投了,本人直接近身第二枚黑手,手頭僅有的一把拔都匕首的死印烙刻連續發出。


    “嗤!嗤!嗤!嗤!——”


    第二枚黑手眨眼中了白曄十刀,像蓋公章那樣烙刻了十道“天蠍死印”——足足扣去千年壽命,黑手卻依然像黑曜石般光澤流動。


    “我萬壽無疆,長生不老!——沒有青帝的世界,我是唯一的生命之神。”


    有一個孩童般嬌嫩的聲音在水管裏迴蕩。


    易安尋思——阻攔她們的人是吞服了“黑太歲”的巫師“福緣道長”,他果然在多年的屍解仙邪道修煉之後達到了a級!


    他的生命不可思議,比死亡還要漫長。


    “我擋著,你從樓頂飛翔出去!”


    白曄道。生死關頭,她不接受易安反駁。


    現在,不止門口的黑手,從各個樓層的混凝土牆麵都向內側滲透出全新的黑手,每層四麵,各有一個黑手。


    白曄以白煙羅罩體,如風舞動,骰子的倍率盡力開到最大——靠天蠍烙印摸不到這怪物的壽命的底,那就硬砍。


    ——她所經過之處,黑手全被切離了本體,又化成絲絲縷縷的黑色粘稠流體,蠕動入牆麵和地板。


    ——物理手段隻能清障,無法真正消除“黑太歲”。


    易安不婆媽,一路往樓頂狂奔——隻有天空是黑太歲觸及不到。


    她鑽出老虎天窗,把“b級家宅保鏢”的畫卷舒展到底——唐國風格的畫卷不受畫框限製,可以不斷追加新畫,新補的幻鶴在最後頭——兩縷青煙從畫中騰起,化成鶴形,易安跨上一隻鶴,轉頭伸手去拉白曄,卻看到天窗已經被更加厚重的黑色粘稠物質封死了!


    幻鶴不容分說,帶著易安向更高的天空猛退——


    她的眼裏整棟教師樓像巨人那樣拔地而起!


    ——片刻之間,黑色粘稠物質滲透了教師樓,把三層高的教師樓活化為一個行走的大怪物,一對與之相稱的巨大黑手從這個活化怪物的外部兩側伸出來。


    而白曄和兔猻則被徹底封死在黑色粘稠怪物的內部,像是它的腸胃裏的消化物。


    “倒吊貓,‘翻天印’,把塔羅牌的‘力量’給我!”


    易安道——她要用塔羅牌的“翻天印”轟開“黑太歲”控製的樓房,把白曄救出來——玄都一戰後,“力量牌”又重新充能完畢,可以來一發。


    倒吊貓卻搖了搖頭,指著貓的心髒,


    “按照契約,隻有你做完‘星幣a’,貓才可以許可你使用大塔羅牌。”


    易安一時懵住,竟然在這個時候被契約束縛了,怎麽可能在電光火石的時刻內完成“星幣a”呢!


    “白小姐……”


    “你的心,我領了!”是白曄的聲音!


    隨即一道閃電般的光芒,從“黑太歲”控製的樓房內部射出,穿越厚重黑色物質的障礙,光聚成一個懸浮在空的人形。


    ——是白曄本人!


    ——怎麽可能!


    易安的雙目晶瑩。


    “概率越障!”


    懸浮空中的白曄抱著兔猻道——她已經汲取了《魔星盟誓》的一切遊俠傳承,賭技之高,可與當年智多星媲美。


    在黑太歲內部走投無路,白曄當然到了孤注一擲,投“鬼骰”脫困的時刻——對於賭徒,凡事都是概率,穿越黑太歲的障礙也不過是量子的概率問題。


    依靠鬼骰把“穿牆越障”的概率提高到最大,白曄博了一把,自己撞向了黑太歲的牆壁——謝謝易安的祈禱,白曄成功了!即便易安所學的茅山穿牆術,也不過如此。


    隨後,白曄駕輕就熟地投擲鬼骰“長三”,浮空數步,跳到了另一隻幻鶴上,


    “我認得島城廣播公司的位置,跟著我飛。”


    雙鶴翔空,飛離島城大學,掠過紅卍字會道院。


    那和樓房一體的“黑太歲”不依不饒,也追著雙鶴在島城的馬路上奔馳!


    此時的島城全城到處流溢著香琴的人魚之唄,城中居民如同任人宰割的牲畜,不是昏睡於房屋之內,就是呆立於街道之上。


    島城的濱海主幹道,肆無忌憚地行進著卍字會眷族浩浩蕩蕩的隊列,這些奇形怪狀的海中異物,披著祭服,持著祭器,把街道上毫無反抗力的人類作為活祭,一一拖拽入它們的隊伍。


    隊伍的首領是一頭機車般的巨型龍蝦——人類的名字為“海老俊三”,眷族之真名為“擁劍者”。


    它們在向燈塔山匯集,要去燈塔山靈脈連接的虛境舉行召喚大袞神的儀式。


    ——儀式已經無法如期在第七天舉行,強大的調查員追到了門口,彩排也幹脆取消,現在就是啟動的時刻。


    “福緣,你收拾不了她們嗎?——那就換我來!”


    巨龍蝦海老俊三冷冷注視著被雙鶴撇在後麵,笨拙狼狽地追趕的黑太歲,雙鉗搓球,天蝦合一,本城的靈脈靈氣聚於雙鉗之間,一發“氣功炮”直接衝擊向白曄和易安的雙鶴——她們永遠飛不到廣播公司了。


    “啵!”


    “啵!”


    一枚巨樹般長大的青銅槍在氣功炮即將抵達雙鶴之際,攔截了上去!


    青銅巨槍徑直粉碎了這枚“氣功彈”,巨槍的去勢絲毫不減,沿著氣功炮劃來的軌跡逆向而行,刺向了發氣功炮的巨龍蝦“擁劍者”!


    ——有翼白虎形態的陸澄停在空中,他用一把搖錢樹破開了香琴的蜃氣樓,香琴和她的合唱團隨即無影無蹤。


    領事館的賓客暫且沒有救醒的必要,他直衝天際,接應到了易安和白曄,投下了第二把搖錢樹。


    “吾名‘擁劍者’,我的雙鉗可以媲美你們唐土的神劍‘幹將、莫邪’,這才是我最強的武器!”


    巨龍蝦不閃不避挺起雙鉗和陸澄的巨槍撞在一道!


    “喀!”


    那對單單揮舞便可以斬斷摩天大樓的雙鉗,被陸澄的巨槍洗去了靈光,生生從巨龍蝦的軀殼上截了下來——眨眼,“擁劍者”便永遠失去了它的雙劍,這一次可無法再生了。


    “不可能!”海老俊三難以置信!


    陸澄的巨槍最後刺入了地麵,阻斷了卍字會的行進的路線——不過這口巨槍也隨著靈光抵消,縮小成一杆小青銅樹苗。


    ——陸澄的飛將軍和金蛇劍就是幹將和莫邪的劍心,陸澄可以負責任地肯定,“擁劍者”的雙鉗隻配吃“幹將”和“莫邪”之塵。


    “讓你們受驚了,去摧毀廣播公司的發射源吧,這裏我負責。”


    陸澄向易安和白曄道。


    香琴本人被陸澄擊退,遁入下水道,她的原聲無法直播。現在控製廣播公司的卍字會狂信徒播放的是香琴預先錄製的唱片,催眠全城的效果比原聲更弱,至少無法把市民變成攻擊調查員的武器了。


    “嘟嘟嘟——”


    一架蝴蝶狀的飛行器也盤旋於島城上空,斯旺開始控製空域了。


    “嗯!——你清理完地麵,我們下水道匯合。”白曄和易安兩人向陸澄道。


    陸澄的目光移向了活化整棟樓房的黑色粘稠怪物,他從天寶金匱裏又彈出了第三把搖錢樹巨槍,向這個“黑太歲”投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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