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二日晌午,丁霞君帶著陸澄的兩個徒弟和黑貓,進入京口金角山腳的旗城遺址。


    ——前朝顛覆之後,此處和全國各地其他旗城一樣都被拆毀城牆。唐人不歧視旗兵家眷,旗城之人基本融入了當地生活。


    金角山的旗城裏也不剩下幾口人家,青壯不是去了京口本城,就是去了省城金陵,乃至幻海自由港謀生。這裏隻剩下一些老人留守,辟山為田,定期上京口本城擺攤售賣農產品。


    旗城中人遇到丁霞君等人,也不畏懼;但是多數人不願生事,迴避他們的眼神。


    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殷勤點的本地賣花小姑娘,還是一個啞巴。


    張筠亭酬謝了那啞巴姑娘一銀元,做他們上山的向導——他們要找兩個山中名勝:薩滿廟,江南大營和金角山炮台舊址。丁霞君的舊地圖上標的位置不準確。


    隨著啞巴姑娘在金角山裏走了一個小時,山腰深處一個大旗杆首先映入了眾人的眼簾,然後是一個具體而微的三進小廟“五仙廟”。


    “就是這裏了。”


    丁霞君確定道,


    “唐人的廟不帶旗杆。唐人舊小說裏,孫猴子變小廟躲避灌口神,猴子尾巴卻藏不住,隻好化成了旗杆,就此被灌口神抓住了破綻。


    但這裏是旗兵的廟,這旗杆叫‘索羅杆’,白山黑水之族在旗杆下麵祭祀萬靈。”


    少年時,神童丁霞君在玄都通過了公費留學康橋大學的國家考試,也曾經講過玄都的旗兵風俗。


    旗兵鎮守京口,也把部族風俗帶到了江南。


    果然,張筠亭和周綿看到了數十隻烏鴉圍在旗杆下麵分食著一盤盤水煮白切豬肉——這小廟的祭祀迄今還存在著。


    黑貓嘴饞,也竄到旗杆邊,烏鴉悉被驚起,或者飛上小廟簷上,或者飛上索羅杆的頂部。索羅杆的豬肉這下全被黑貓霸占。


    美美地嚼吃幾口,黑貓太平想起來自己的小弟們,喵嗷嗷一叫。它統禦的群貓蜂擁而上,席卷豬肉。


    ——索羅杆的豬肉祭祀萬靈,嚴格講,黑貓太平是正宗不過的神靈,這豬肉當然有它一份。


    那些烏鴉被搶了食,呱呱叫個不停。巫師周綿凝視眾鴉,忽然皺起了眉頭,向張筠亭和丁霞君道,


    “我的靈覺裏,這些烏鴉不普通,它們不是血肉之軀,是d級縛靈。”


    張筠亭反而喜道,


    “看來這小廟的確有點門道。


    ——師傅說京口沒有靈脈,但其實山裏潛藏著異常。”


    丁霞君沉思,


    “陸澄的本職是‘商人’,即便他作為神靈之後能感知地理規模的靈脈,也難免遺漏細微的小環境。


    要是獵人林洋在,我們就能提早發現了。”


    “丁博士,那我們還進去嗎?”


    周綿問。


    “光我們兩個就在幻海解決了多少c級事件。丁博士也是赫赫有名的b級調查員。


    師弟,別慌,師姐罩著你。


    ——這個小城的小怪異有什麽可怕的!這點小事也解決不了,我們還做什麽調查員?”


    張筠亭來勁了。正好陸澄不在,她可以看看自己獨擋一麵的本事多大,順便為京口人民解決隱患。


    “姑娘,謝謝你帶我們來這裏——雖然不知道你名字,但過幾天,我會把照片給你的,作為我們的留念。”


    張筠亭手挽著那個帶路的啞巴賣花姑娘,讓周綿摁下相機快門——算日子,陸澄迴京口還有二天。她這二天把合影衝印出來,贈送給啞巴姑娘。


    ——啞巴姑娘大概是這輩子第一次照相,十分靦腆,死活笑不出來。


    張筠亭在相機前擺了一個茄臉,笑開了花,然後先一步踏入了五仙廟。


    丁霞君跟著進去,他雖然不認為京口會有什麽大問題,還是要照看好這兩個孩子。


    最後的周綿看到吃飽了豬肉的黑貓腆著肚子,在太陽底下打起了鼾。然後其他麾下野貓也都像吃醉了酒似地七倒八歪。


    他雖然心裏有些疑惑,仍舊把美美睡著的黑貓抱入懷裏,跟著丁博士和師姐進廟。


    廟稱“五仙廟”,第一進的殿堂裏供著白山黑水向來崇拜的五個精怪泥胎——狐仙、灰仙鼠、柳仙蛇、白仙刺蝟、黃仙黃鼠狼。


    不像方才聚食在索羅杆下的烏鴉,這五個泥胎反而沒有半點靈光。


    周綿稍稍鬆了口氣,張筠亭卻嘟噥,“看來最多是d級異常現象。”


    ——以她現在c級萬泉的精神力,即便不動用其他異能,隻要用張家的b級紫玉之笛吹動“人魚之唄”,c級以下的敵人都會在八小節的旋律之內入眠。d級根本不夠她玩的。


    她走入了小廟的第二進,期待還能有什麽東西


    ——此時,第二進庭院中央的一株五圍大樹映入了眾人的眼簾。滿樹都盛開著淺粉的花。


    張筠亭錯愕起來,


    “丁博士,這不是海棠吧?”


    丁博士蹙緊了眉頭,


    “這就是東瀛的櫻花。隻有數百年的生長,才能達到這樣的體量——但是,京口的薩滿廟怎麽可能栽種這種東西?


    ——現在也遠遠不是櫻花開花的季節。”


    張筠亭和周綿麵麵相覷——在他們兩人的調查經曆裏隻見到過一次綻開如此濃烈的櫻樹


    ——那是幻海東瀛租界的櫻塚神社。那一夜,他們的老板在東瀛海軍陸戰隊的包圍下,把那個恐怖的神官櫻塚生擒而出,永遠地扔到江底喂魚了。


    忽然,周綿的臉上現出了駭怪之色,


    “師姐,丁博士。有很強大的怨念從這株櫻樹散發出來,至少是b級的魔物!——不,這股怨靈還在往上升!”


    他感到自己的c級萬泉的靈覺要爆炸了!


    婷婷完全進入了調查員的警覺狀態,


    她一手給自己套上了小花神布偶——當初針對幻海租界的櫻花結界,老板就指示自己用花神落花;


    另一手,給自己套上了猹公布偶——有猹公布偶加成,足踩大地,自己就可以舉起卡車;情勢不利,也可以用猹公的地行之力逃脫。


    而套上這兩個各c級五千泉的布偶,樂師婷婷也等於外掛了它們的精神值,達到了b級二萬泉的理智值。


    “啪!”


    她又給師弟周綿一手套上了有辟鬼靈光的小馗神布偶,和百無禁忌,不懼任何b級詛咒的小瘋和尚布偶。同樣給周綿外掛上了萬泉精神值。


    黑貓太平仍然沉浸在夢鄉,喪失了所有對外界的感應,周綿隻好從背後的豹皮囊裏取出瓜仙叉,同時把黑貓塞進豹皮囊裏。


    而丁博士也發動土係煉金術,基岩鎧甲從他腳底開始逐漸成形,還需要5分鍾煉成。


    “你們逃不走的。


    我的主人在第三進屋子等你們,進去吧。”


    三人的身後響起了硬腔硬調的唐語,一個少女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是把他們領到五仙廟的那個賣花姑娘,她根本不是啞巴,也根本不是唐國人。


    那少女已經披掛起了忍者的戰鬥服,背上是一口和忍者不協調的唐風金背大環刀。


    她像撕下麵膜那樣撕下方才的臉皮,顯出了真麵目——正是毒島光瑞手下b級遊俠“藤光”!


    “你——”


    婷婷努力學著老板壓抑情緒,但是她畢竟不能像陸澄那樣憋住憤慨。


    “婷婷小姐,我會對你刀下留情。”藤光抱歉道。


    丁霞君的石手牽著婷婷和周綿走進五仙廟的第三進。


    毒島伯爵坐在第三進殿堂的台階上,仍然是儀表堂堂的一身西服披風。那淨琉璃手杖立在庭院之中,一條大蛇盤纏手杖——乃是蛇神將。


    ——丁霞君完全不能想象毒島光瑞是怎麽從林洋嚴密監視的幻海來到京口的,但這就是現實!


    “遺憾,陸澄竟然不在京口城。”


    毒島伯爵道。


    ——不知道他是遺憾丁霞君等人勢單力薄,還是遺憾不能把陸澄連同他們一網打盡。


    丁霞君感受到毒島光瑞語氣中不容置疑的信心。


    他仰頭望天,雲霧漸漸向這裏聚集,封死五仙廟的天空。雲霧之中有探照燈般的二道光射下來——能和林洋的神龍滄月公比肩的,唯有毒島光瑞的龍神將。


    ——但在幻海“龍神將”,沒有靈脈支撐,根本無法達到滄月公誇張的體量


    ——現在龍神將有這等聲勢,明白無誤,毒島光瑞掌握了京口的靈脈——就是這座五仙廟嗎?!


    “是島田芳子那個旗人的郡主向你出賣了旗城的奧秘嗎?”


    丁霞君想到了姑蘇鑄劍廬中,眉間尺推測的島田芳子真實身份。


    ——但現在,他還沒有看到島田芳子的蹤跡。


    毒島光瑞讚歎道,


    “看來陸澄也在尋找克製我的方法,調查我的團隊的底細呀。


    ——不過,還是我先發製人了。”


    丁霞君肅然道,


    “毒島伯爵,我們同為官方調查員。如果你對我有任何傷害,必將受到協會的嚴懲。


    這兩個孩子,嚴格而言是平民。如果你對他們有任何傷害,也違背了協會的準則。”


    毒島光瑞道,


    “所以,我隻會控製你們。


    你們能對陸澄造成多大的打擊,取決於你們在他心裏的分量。”


    丁霞君歎了口氣——他要爭取逃出毒島之手,至少要逃出一個人傳遞消息。


    “伯爵,謝謝你等我完成了煉成。現在,我們會全力戰鬥,不浪費你留出的一線生機。”


    5分鍾過去,毒島伯爵看著丁霞君煉成了基岩鎧甲,沒有做任何攔阻。那麽,現在丁霞君就要和婷婷、周綿一道,與毒島拚死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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