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第十六年四月中旬,陸澄失去a級調查員的記憶第七個月,重新開始調查員生涯的第四月。


    此時,他已經恢複為2d級商人,掌握技藝“交易d”和“鑒寶d”,精神力則達到d級調查員的通常極限五千靈光量。


    但在每日服食“屍解酒”的情況下,陸澄本人負擔的兩大縛靈貓黃貓甲寅和黑貓太平也逼近了陸澄目前的精神極限。


    幸好,兩隻縛靈貓的成長在壓垮陸澄的精神前,先碰到了瓶頸——它們把b級食屍鬼趙金水的酒水喝完之後,自身的靈光量上限也停止增長。


    d級和c級魔物釀製的“屍解酒”隻能恢複兩隻貓損耗的靈光,滿足它們的口腹之欲,但隻有新的b級魔物釀製的高級“屍解酒”才能讓它們更進一步。


    陸澄暫時鬆了一口氣,把精力放在搜集和婷婷向“青帝”還願有關的幻海寺廟信息,以及讀取咖啡館和自己持有的靈光物品思念上。


    ——這段日子,陸澄“鑒寶d”的技藝磨煉得越發純熟,他把手頭能搞到的靈光物品全部讀了一遍。


    ——那些隱沒在曆史裏的d級靈光物品的鑄造者和主要持有者,他一覽無餘。但d級品靈光量少,存留的思念也少,沒有太多的消息可讀。


    c級靈光物品的鑄造者和主要持有者,陸澄也無一遺漏。c級品的靈光量多,存留的思念也多,有著更多鑄造者和主要持有者的情報,還有靈光物品在一個又一個持有者之間傳遞的過程。


    但也因為c級品的信息過多,隻有“鑒寶d”的陸澄或者不能讀取全部的消息,或者讀了也不能理解信息完整和確切的含義。


    ——比如,他獲取的泰西c級品“麻雀羅盤”,陸澄自然能讀到主要持有者海盜“麻雀”的音容笑貌。但陸澄對於當時泰西人和大航路的風俗、曆史、語言一無所知,完全聽不懂海盜“麻雀”的黑話切口,更不知道“麻雀”埋藏寶藏的地點究竟在哪。


    ——又比如,他獲取的泰西c級品“瓦邦波紋鋼刀”,陸澄從裏麵讀到和克雷格容貌相近的威勒家的上校率領米旗國的步兵團,屠殺某個昆侖洲酋邦的場景。


    米旗國訓練有素的步兵團紛紛射殺騎著犀牛、舉著長矛的酋邦武士,最後威勒家的上校用軍刀切下戴著黑豹麵具的酋長首級,把波紋鋼刀納為己有。


    ——陸澄都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異域戰役。幻海的《魔都評論》也從來隻報道那些泰西列強王室的公主王子們的婚喪嫁娶,從不關注這些弱小民族亡國滅種的命運。


    “鑒寶d”隻能保證陸澄“知道”寶物的消息,要“理解”消息的內涵,他還需要對靈光寶物所屬的時代和文化有深度的專業知識。


    ——所以,陸澄對自己生於斯、長與斯的唐土靈光物品的讀取和理解,遠遠超過泰西靈光物。


    比如手頭的一百五十八口c級契刀,讀取完畢的陸澄可以根據每一口契刀在實境和虛境的流通,寫一篇洋洋灑灑的誌怪——每一篇都是無數人鬼妖精的愛恨情仇,哀喜恩怨。


    陸澄於是理解,即便同樣持有“鑒寶”的泰西“商人”調查員也不能通過簡單讀取唐土靈光物上的思念,輕易進入唐土神秘學的領域。


    泰西“商人”也得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時間學習舊唐的曆史和語言,否則泰西“商人”讀取的也隻是一堆不知所雲、不知年代和地點的聲音與圖像。


    所以,丁霞君給調查員協會編寫唐土收容物的手冊,非要仰仗擁有“鑒寶”、精通舊唐典籍的唐人調查員陸澄不可。


    現在陸澄覺得,丁博士編寫《唐土迴收物圖鑒》這個宏偉項目,有利有弊。


    ——如果編寫成功,官方培訓守護幻海市民的調查員時有了得力教材,可以事半功倍;但另一方麵,連泰西調查員也知道了舊唐神秘知識的底細,那他們搜刮起唐國靈光物的油水不是更加方便了嗎?


    恐怕到時的情況未必比現在幻海站招募本土的民間調查員隨機應變解決魔物更好。


    要是能有一個唐國人自己的調查員機構就好了!


    陸澄可以無牽無掛地編教材,根本不用向泰西人交底。可惜,那是一個縹緲的夢想,唐國的那些大人物都解決不了,何況陸澄這種透明小業主。


    還是趁編教材的機會多從丁博士身上撈點,多賺一份大學教授級別的薪水——得慢慢編,每拖上一個月就能多拿一千銀元。


    陸澄也意識到,過去的自己是怎麽了解如此多靈光物品的功能和來曆。


    ——除了調查的閱曆、傳承的知識,就是用高級的“鑒寶”接觸靈光物品拚圖。


    他看到了“鑒寶d”上升到“鑒寶c”的路徑。


    ——“鑒寶d”和“學習鑒寶”是有和沒有的質變,而從“鑒寶d”到“鑒寶c”卻是同一個方向的不斷積累。


    ——當陸澄把“鑒寶d”磨煉純熟,能夠一滴不露地讀取c級品的所有信息,就自然而然晉升了“鑒寶c”——可以窺視b級靈光物品的完整信息。


    而通過實現“鑒寶c”達到c級商人,好處也顯而易見——陸澄暫時不必動用白帝神力造成自己進一步貓眷化;盡快到c級,也可以盡快多出負擔縛靈貓的精神力,放心讓黃貓和黑貓繼續成長。


    但迴到讀取過去的自己存留在靈光物上思念的事情,陸澄再沒有從其他靈光物上讀到和飛將軍的雪姐記憶信息量相當的,與過去自己有關的內容。


    ——這也是無可奈何。


    重新開始調查員生涯的時候,陸澄隻剩下泰豊銀行保險箱裏的六十枚古錢和《及時雨菜譜》。


    這兩類靈光物純粹是過去自己以防萬一的後手。


    自己的其他靈光物不是被當時毆打自己的林洋掠走(絕對是的),就是存在至今沒有線索的第四個賬戶——想讀取上麵的記憶也沒有指望。


    那最初的六十枚古錢都花光了,隻有《及時雨菜譜》還有一些記憶殘片可讀。


    陸澄從菜譜讀到


    ——最初,“紅蓮”的第三十二位劍俠“華掌櫃”,自己的父親陸瑜在一所不知何處的古老錢莊製作了這本《及時雨菜譜》,交付給自己的母親淩波,叮囑母親把這本商人之書傳承到自己的手上。


    ——陸澄十五歲的時候,母親在淩波咖啡館裏把這本《及時雨菜譜》交付給自己。


    “我給你兩個選擇:過一種幸福卻平靜的人生,或者走上兇險但奇妙的曆程——選擇吧。”


    這個場景,陸澄在被南英女中殉道者墓穴的老鼠咬得瀕死之際,曾經夢見過。


    四十歲出頭的母親就坐在咖啡館一張咖啡桌邊,麵對著十五歲的少年陸澄。


    咖啡桌上有一盞沒點火的白蠟燭,還擺著一枚天泉古錢,還有這本《及時雨菜譜》。


    ——陸家商人的兩大起家之物。


    “我選擇兇險但奇妙的曆程,我是媽媽唯一的親人和血脈,我要像媽媽一樣做一個調查員,守護幻海市和唐國,分擔媽媽的擔子。”


    少年時的陸澄道——那時候,自己已經徹底遺忘了曾經存在過的姐姐林洋。


    “你還有二次考慮的機會。”


    淩波道,


    “一旦選擇了後麵一條道路,你會無法顧全自己的親人,你會害怕情人的愛,會為了愛人的安危迴避愛。”


    “‘智多星’,我選擇後麵一條道路。我選擇後麵一條道路。三次都考慮完了。”


    少年時的陸澄隻愛他的媽媽,還沒有其他人他渴望愛,也需要他的愛。他的媽媽是調查員,那分擔母親的責任和保護自己的母親,是少年理所當然的選擇。


    淩波恢複了冷漠的神色,把《及時雨菜譜》推到少年陸澄那一邊。


    她從黑西褲的口袋掏出一個打火機,點起那枚白蠟燭。


    然後,她的兩個手指夾起桌上那枚“天泉古錢”,平靜地伸進了白蠟燭的火焰之中,豎著在焰芯放穩,再把自己的手指鬆開古錢,從燭火裏慢慢地抽出來。


    “這樣不燙嗎?”陸澄問。


    “調查員需要習慣傷痛。”淩波道。


    這是陸澄接受《及時雨菜譜》的記憶。


    十五歲的自己,還不能預見到未來的調查員生涯自己會遇到什麽樣刻骨銘心的傷痛。


    ——等a級調查員陸澄封存這本《及時雨菜譜》,已經是淩波死亡之後的事情了。


    那時候的“澄江”擁有了第二本菜譜,一本“澄江”本人製作的菜譜,在未來十年的幻海市掃蕩魔物的萬寶全書《淩波之宴》。


    ——毫無疑問,《淩波之宴》隨著自己在那個烈火燃燒的跨海大橋上敗於自己的姐姐a級獵人林洋,落到了她的手裏。


    陸澄長歎一氣,恢複記憶的捷徑很快又走到了頭。


    這時候淩波咖啡館的電話鈴響了。


    陸澄坐在寫字桌邊不理睬電話,他的小弟們會去處理,有需要老板處理的緊急事情自會上書房稟告。


    他的思路又飄到卿雲圖書館的那本d級品《紅蓮傳》,他得去圖書館讀讀原本《紅蓮傳》上麵的的思念,找找新線索。


    這時候接了電話的新實習咖啡師周綿來敲陸澄的門,


    “白小姐找老板。”


    一身咖啡師白襯衣和圍兜的周綿,已經看不出末鎮時候的樣子,除了說話時候的地方口音要小王和雪姐隨時糾正他。


    ——那麽快白曄就開始調查培理“黑船公司”了嗎?


    陸澄在樓梯拐角拿過話筒——卻不是“黑船公司”的事情了。


    “陸先生,能陪我去幻海站的‘實驗室’一趟不?


    ——哈,沒有其他事情,丁博士要賠償我在末鎮的那塊萬泉靈魂石的損失。


    ——有你這個會‘鑒寶’的商人陪著我才放心,免得被‘收容科’詐了。”


    話筒裏白曄道。


    陸澄聽柳子越和周昊師傅透露過,幻海站的“收容科”有若幹收容所和實驗室,關押魔人、封印收容物、實驗收容物,各有所司。


    每個“收容所”和“實驗室”的地址都是機密,這次丁博士會派“收容科”的專車接白曄去一座實驗室交貨。


    陸澄沉思了一會兒。


    ——他當然相信丁博士的人品,畢竟是給自己通風報信和出生入死的長期合作夥伴,“寶劍項目”末鎮任務承諾給自己和白曄的十萬銀元如期到賬,老丁也還指望自己編《唐土收容物圖鑒》呢。


    老丁絕不會在接白曄的汽車上安裝定時炸彈,也不會抓白曄做人體試驗。


    ——不過,跟著白曄去“收容科”的“實驗室”瞧瞧也不錯,自己能不動聲色地“鑒寶”幻海站收容的靈光物,了解幻海站的虛實——哪怕隻是極小一部分。


    “好。”陸澄掛了電話。


    他仍然帶了藏好裝備的黑豹皮囊書包出門,黑貓和黃貓隨身。


    早晨十點,丁霞君和柳子越的福特t型車停在旗艦公寓的後街。


    女記者白曄向陸澄招了招手,兩人進了“收容科”的福特車。


    柳子越按照丁霞君指示的組織規矩,拉上深色車玻璃,給白曄和陸澄套了黑色頭套。


    ——純粹的形式主義。


    白曄的縛靈貓頭鷹好好跟著福特車飛行。陸澄的隱形黑貓爬在福特車頂欣賞著一路上的風景,和陸澄共享著路線。


    這個幻海站收容科的“第一實驗室”在冷清的幻海西郊,毗鄰一座主要埋葬真光教徒的小教堂“安息堂”。


    “第一實驗室”外麵是實驗用的蒼蠅、青蛙、鴿子、白鼠、兔子、猴子的繁殖場,還有大量暖棚,不知道裏麵栽培的是什麽特別的植物。


    “第一實驗室”在最深的地方,一棟包豪斯現代派的奶黃色四層幾何體建築。


    福特車門打開,柳子越摘下陸澄和白曄的頭套。


    “收容科評估過那塊靈魂石的價值,會給白小姐相應的賠償


    ——我是組織的常駐人員,使用實名。但我不會在組織裏提及你們的真名,給我兩個你們的代號,以後‘寶劍項目’也使用代號指代你們兩位。”


    丁霞君道。


    “我是‘燕青’。”白曄道。


    “‘及時雨’。”陸澄道。


    丁霞君點頭,在兩塊一泉靈光的“c級臨時訪問者”的胸牌上填了兩人的代號,分給他兩,領他們進去。


    陸澄接過“c級臨時訪問者‘及時雨’”的胸牌,審視道,


    “你們組織也有專門評估靈光物品價值的厲害煉金師吧。”


    ——否則,“收容科”怎麽精確核算白曄的損失,她可是比陸澄還要斤斤計較的主呀。


    “我們收容科的主任是泰西的b級‘商人’,技藝有‘鑒寶b’和‘計算c’。


    ——白小姐的完整靈魂石,按照‘收容科’的計量是‘100咒金’。”


    丁霞君淡淡道。


    ——這棟樓裏麵,有一個和陸澄截然不同傳承的商人。


    陸澄立刻生出了“同行是冤家”的高度警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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