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爪書屋”離淩波咖啡館隻有一站電車的路程,那是一家賣古董書和二手書的老書店,好像從陸澄童年記事起就在那邊了。和淩波咖啡館一樣,那地方也是二層獨棟洋樓,下麵營業,上麵住人。


    在去年出事故之前,陸澄經常會去那邊淘古書。不過,那家書店的主人做生意十分佛係——何時開門?一周能開幾天?全看心情。陸澄也隻見過店夥計,從來沒見過店主本人。


    這一次,陸澄攜帶了手槍和漢劍飛將軍,隻身來到片爪書屋。


    一戶普通市民的委托,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如果順利,那就直接用這把c級寶物削死可能的魔物,迴來向小弟們大肆吹噓;如果出臭,反正沒有店員現場目睹,就說自己大意了,不動搖自己的威信,拉齊隊伍再上門圍毆嘛。


    除夕夜的“片爪書屋”一如既往掛著“休業”的告示。陸澄凝視了會“片爪書屋”的老字號招牌——上麵還畫著一隻赤色狐狸——他深吸一口氣,敲了二下門道,


    “我是陸澄,徐老介紹的調查員陸澄,您方便嗎?”


    “陸先生,門沒鎖,請進來吧——我是顧易安,片爪書屋的主人,在的。”


    書屋深處傳來一個年輕女人平靜溫柔的迴應。


    陸澄對這個聲音有點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是哪張唱片裏的柔情女歌手似的,但記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他推門而入,真是名副其實的古董書店——四麵都是兩腳書櫥和梯子,黑壓壓的舊書幾乎要壘到天花板上,岌岌可危。窗外的光線進到書店裏麵,幾乎就不剩下什麽光亮了。昏暗的空間裏還迴蕩著唐國舊戲唱片裏鬼旦咿咿呀呀的歌聲:


    “馬嵬埋玉,朱樓墜粉……”


    幸好,陸澄已經和自己的縛靈黑貓共享感知,依靠黑貓太平的昏暗視覺在這個屋子裏來去自如。


    ——書堆裏有一點微弱的台燈光線,陸澄一走近就聞到茶香和漿糊香氣。


    那個狹小的角落架著一張書案,那個年輕女人就坐在書案對過,一麵伴著唱片裏的鬼旦哼小曲,一麵用漿糊刷子修補一本斷裂的蝴蝶裝古書。她穿著淡紫色旗袍,外搭一件白色針織衫,手臂上戴了兩隻藍色袖套。


    陸澄走到女人對過的書案坐下。她抬起頭,是一張二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的臉,完美勻稱,可惜在鼻梁上架了一副大圓框眼鏡,遮擋住了眼睛的神采。如果女人願意把這副老氣討厭的眼鏡摘下來,就能把那雙嫵媚狹長的狐狸眼放出來了。


    “我的正式職業是卿雲圖書館的館員,購買古書、修複古書、守護古書。這家書店是我繼承自父母的鋪子,工作閑餘的時候就和愛古書的人互通有無,出售些我再不會用的古書。”


    顧易安請陸澄用茶,然後道,


    “陸先生,現在我的屋子裏有一隻魔物,今晚就能幫我驅除嗎?”


    從一進片爪書屋開始,陸澄的天泉古錢就開始檢測出靈光物的存在,不是太少,而是太多——每一座古董書櫥裏都在放射或濃或淡的藍色光芒。


    光是一樓的營業區就有至少二十件d級品,它們的形態有折子、卷軸、蝴蝶裝、線裝,內容有抄本、刻本和活字印刷本。而顧易安正在修補的那本蝴蝶裝古書,也是一件價值百泉的頂尖d級品!


    ——這些都是靈光物裏咒術的儲存形態。如果不計入漢劍飛將軍,陸澄手頭的所有靈光物收藏品還遠不如眼前這個女人呢!


    陸澄感慨,誰能知道幻海市的每一戶家門後都隱藏著什麽秘密——但隻有調查員的眼睛能發現隱秘。


    他對徐述之推薦的這位古籍專家有了足夠信心:一個整天沉浸在咒術靈光物裏麵的人,當然能為陸澄這個e級商人找到他需要的館藏珍品。


    但是,陸澄同時也迷惑起來——對麵的女人真的需要自己的幫助嗎?


    “顧小姐,我想,你也是一個調查員,或者具有調查員的資質和知識。那隻魔物有哪方麵是你力所不及的?”他問道。


    “嗯,我是一個e級的‘刀筆’。家族傳承給我那麽多深奧的唐國古籍,我又讀過這裏的每本書,當然多少通曉一些虛境的知識,能給需要的人提供我的幫助。


    ——不過,那個魔物不是讀書多就可以挑戰的。我隻知道它在片爪書屋,但不知道它在哪裏,我看不見它的具體樣子。”


    顧易安向陸澄伸出她羊脂玉般的手指,在她的手指上貼滿了密集的創可貼。


    顧易安撕開其中一張創可貼,陸澄看到了小釘子穿透而過的釘痕!


    ——就像陸澄和陸澄的黑貓在一周前被那個魷魚臉巫師用詛咒變出來的釘子穿透的傷痕!


    “最近一周的晚上,我在自己的片爪書屋入睡的時候,總感覺有東西朝我身體蠕動,我看不見它,但我感覺它好像長滿釘子——因為一旦它接觸到了我,我的身體就會被紮傷,像你見到的傷口那樣。


    如果我醒著,憑我的腿腳是能躲開它,用雞毛撣子也能攆開它;但是人沒法一直不睡覺,睡著了那就隻能隨它蹂躪——釘手指很痛,但不致命,可是如果釘的是太陽穴,或者頸動脈——”


    顧易安白皙的脖子上也貼著創可貼,揭開來,也是一個愈合不久的釘痕,離動脈隻差半厘米!


    “我隻知道,隻要我在片爪書屋,隻要我在自己的家裏過夜入睡,它總會殺死我。


    ——我需要你先找到它,然後徹底殺死它。”


    然後,顧易安掩口打了一個哈欠,眼裏是淡淡的憂傷,


    “為了提防它,我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


    “刀筆”,是九大調查員職業之中的製作係,擅長破譯和製作咒術類的靈光物,他們在現代社會的身份通常是文史學者、語言學家、外交官、律師、作家或者編劇。


    而刀筆的三大入門“技藝”是“畫符”、“辯才”和“多聞”。雖然陸澄沒有目睹過刀筆技藝確切的效果,但想想就不是能直接傷害魔物的技藝。


    正麵對抗魔物,高級別的刀筆都未必有菜刀和槍管用,何況是顧小姐這樣還沒有掌握技藝的e級刀筆。


    陸澄點頭,這的確是顧易安需要他這個調查員的合乎情理的理由。


    ——弱小的單身女子要守護家族的靈光物,就隻好依附於更強大的勢力,徐述之的卿雲圖書館就是她的背景。現在片爪書屋出了麻煩,她投靠的卿雲圖書館就找來了陸澄解決她的麻煩。


    “顧小姐,我應該很快就能打掃幹淨你的屋子了。”陸澄道。


    畢竟那魔物的本體顧易安用雞毛撣子就能揮走,她隻是沒有看到魔物的眼睛和削死魔物的爪牙。


    ——但陸澄有。這票生意穩了!


    陸澄的黑貓先一步跳出禦者的衣領,滿屋子搜索;他則用天泉古錢檢測片爪書屋的每個角落。


    在一樓的營業區除了顧家收藏的那幾十本d級咒術靈光物,並沒有其他異常。


    於是陸澄上了顧易安起居的二樓,她摘掉工作的藍袖套,撿起角落一杆雞毛撣子,也跟了上去。


    在顧易安臥室,正對她大床的牆壁上麵,天泉古錢發出了蔚藍色的光芒!


    “釘子怪,d級縛靈,五十泉。長的像刺蝟那樣,小狗大小,頭上沒有任何穴竅,隻對特定目標有反應。”


    陸澄向顧易安道。


    他自己人類的肉眼也看不到那個魔物;但是陸澄借用自己縛靈索魂黑貓的金眼,把牆壁上那個東西瞧得一清二楚。


    那個釘子怪用釘子似的爪子攀在臥室的牆壁上,渾身都是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釘子,但魔物的頭卻沒有一個孔洞,好像一團沒有成型的麵粉,當然這張臉上也到處插著釘子。


    黑貓太平跳過去,用貓爪碰了碰那釘子怪的釘子。兩邊都是差不多的銳利度,不過釘子怪周身根本沒有地方容得下黑貓張口咬的。


    但黑貓碰釘子怪,釘子怪也沒有動靜,就像在牆上睡著了似的。


    陸澄借過顧易安的雞毛撣子,狠狠打了釘子怪幾下,它也不叫不嚷。陸澄就把撣子還給顧易安,請她朝陸澄指示的方位揍。


    輪到顧易安出手,她使雞毛撣子往掛牆壁的釘子怪敲上去,沒等雞毛撣子落到釘子怪上麵。那魔物竟已經有了知覺,迅速地往牆壁上麵爬,眨眼就攀跑到了天花板上,倒吊起來。陸澄可夠不著了。


    “顧小姐,請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就像睡覺時那樣。我不叫你睜眼,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別有任何動作。”


    陸澄麵色平靜道。


    顧易安道,“陸先生,我能相信你嗎?”


    “我永遠值得你相信。”陸澄道。


    顧易安淡淡一笑,她的人服從陸澄的指示,把雞毛撣子放一邊,摘下那副老氣的眼鏡,合上嫵媚的狐狸眼,舒展曼妙的身軀,躺倒在臥室的床上,就像畫裏走出來的美人。


    “突!”


    那釘子怪陡然動了,從天花板上往顧易安的身體墜落,魔物張開嘴巴,從咽喉裏伸出一根最長最尖,有撬棒那麽粗的釘子,往顧易安的太陽穴刺去!


    “呔!”


    陸澄從劍鞘猛地拔出漢劍飛將軍,迎著那殺機畢露的釘子怪,出劍一攔!


    那c級九千泉的漢劍就水平地放在顧易安的頭上一米高。但釘子怪可看不見陸澄這不講武德、欺負殘疾的一劍!


    釘子怪沒有碰到顧易安半寸肌膚,栽在了漢劍飛將軍上麵。陸澄的劍一挑一抖,魔物落在地板上,已經被整整齊齊地切成兩半。


    一分鍾之內,釘子怪的全部殘軀化成輕煙嫋嫋地散去,在片爪書屋一片指爪也不留。


    “釘子怪事件”解決。魔物釘子怪死因:被陸澄一劍秒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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