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燭光輕搖。  五個男人,圍坐在桌子旁,沉默著。

    空氣裏的沉重,在濃重而不規律的唿吸中加重,搖晃的燭光被壓得不敢亂跳,呆在燭台上,一動不動。

    隻有擺在五個人麵前的五個茶杯微微地顫動著,準確地說,是杯裏的茶顫動著,一圈緊接一圈,細細密密。

    忽然,杯中的茶停止了顫動,是我把貼在桌腳的腿移開了,自身的顫抖不再順著桌腳傳遞到杯裏。我尷尬地用雙手按住不停哆嗦的兩腿,想止住不受控製的亂抖,隻可惜是徒勞,我愈把注意力放在腿上它愈不聽話,且有變本加厲的跡象,抖動從雙腿沿著兩手慢慢爬向全身。

    “呃……大,大哥……村長,夫子,這次的事,我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我排除牙齒叩擊的幹擾低著頭喏喏地說。

    “兄弟,這個,唉,也不能全怪你。”大哥說完用手拍拍我。

    “明奴,老槍頭所言極是,公子不必過於自責,我等亦有責任,想我陳家村每盈千人之時,必招龍淵穀重兵來犯,數百年來,從無例外,公子曾問老朽何故此地風調雨順,民風淳和,獨不見人丁興旺,原因就在於此,命矣!”老夫子說完,端起冷茶一飲而盡,緩緩放下杯子,臉上盡是悲戚之意。

    “公子,夫子剛才說的沒錯,本來我們已極力控製村中人口,經風曆雨,欲得平安,首要的是人口不足千人。公子可記得婚宴之日村裏隻有九百九十九人?”黃藥師問我。

    “好像是,那時大哥還特意說了說。”我說完看了看大哥。

    “沒錯,老槍頭是說了,可是後來公子一番慷慨陳詞,引得村裏一致叫好,最要命的是你的那杯酒,我們一旦喝下去後,公子也被當成村裏一員,恰好使人數達到一千,之後發現不對已經晚了,而有今日之禍。”黃副村長一臉的懊喪。

    “我真的不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真不知道……”我惶然地站起來,低著頭,不敢看他們,喃喃地說。

    “公子,你莫要如此,夫子剛才也說了,這是我們村的命,三十年前,夫子時任村長,謹小慎微地管理村務,一直相安無事,村裏幾乎把千人之禍遺忘。天知道村中一戶人一胎生了仨娃,人數立即暴增至一千人,天意啊,所以才有了與龍淵穀的又一番惡戰,這事一直是夫子的一塊心病,打那以後,他引疚退下村長之位,教書育人……”黃蒼蠅說著說著又有點止不住的勢頭。

    “藥師,陳年舊事不必再提。”老夫子眉宇間隱有慍色。

    “明公子,此事,我也應當負點責任,當時若非一時私心作穢,則不會有這些事了。”斬風突然插了一句,目光輕點了我一下,目光中有悔意。

    我一下子覺得這個比剛才被眾人拋起更不可思議,以為是個興師問罪的局麵,沒想到卻成了自我檢查自我批評的古怪情形。莫非他們有什麽陰謀麽,我很快又否定了這個想法,如果他們要害自己豈非易如反掌,何必這般迂迴費事。隻不過這件事說到底還是自己始作俑,必須自己承擔,而且最壞的結局自己也沒什麽實質的失去,“死”對於自己來說隻是換個地方再玩而已,心念百轉,打定主意後,看了他們一眼,堅定地說:“不管怎樣,這事因我而起,定當由我來解決!”

    大哥馬上站了起來,很緊張地說“兄弟,這事不是說著玩的,你一個人怎麽解決得了,我們坐在這不就是想辦法嗎,你別衝動。”

    黃蒼蠅也站了起來,著急地說:“公子,你不是惱了我們吧,這些天我是處得不對,可我們也是怕打仗,幾十年前打了一迴,活著的都怕了,那個場麵可真叫一個慘,所以村裏人都……”。

    斬風看到這樣,也隻得站起來附和說:“公子,我雖然沒有經曆那場仗,不過聽先父說過,我聽得都覺得心毛磣磣的,所以我們護村隊才對公子很不客氣。”

    我感激地看了他們一眼,看著一直坐著不動的老夫子說:“大哥、黃大夫、斬風隊長,我不是鬧著玩,如果本村一定不能盈千人,那唯一解決的方法是不是就隻有不讓村裏人數盈千?如果是,那麽有什麽辦法比我們村自己解決的好,難道一定要和龍淵穀血戰一場死傷更多人,才是解決的方法嗎?”

    站起來的聽我說完,坐迴凳子上,默然不語。我接著說:“夫子當時對龍漸說過‘以命相抵’,最壞的結局最多如此,事端因我而起,當然得由我來抵。”

    不等他們出聲,我馬上又說:“況且,還有半年時間,或者到時會有更好的辦法也未知,夫子,你說是麽?”,眾人將目光一致集中到老夫子臉上,靜待他的表態。

    老夫子沒有說話,臉上刀刻般的溝壑紋絲不動,緩緩地倒出一杯冷茶,慢慢地喝下,然後,再倒了一杯,似乎這普通的茶竟比“竹峰碧蕊”還要怡神,四個人也不做聲,目光隨老夫子的茶杯上下。

    “如明奴所言。”夫子說完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頓,起身離開。

    ※ ※ ※

    翌日,雄雞未曾長鳴,我已坐在吃飯的桌子旁。

    或者夜不能寐,或者心有所念,五更天已爬起床,圍著桌子轉著圈,眼巴巴等天亮。

    “吱呀”一下細細的開門聲,我立即站起來看著門響的方向。

    “月奴兄弟,怎麽這般早?”芸娘嫂子站在門口,吃驚地看著我。

    “哦,嫂子啊,早。”我訕笑著說。

    “哦?!”嫂子眼裏帶著笑意。

    “剛起來,準備到外麵趕走走”我連忙接著說,臉上不太自然,舉步作出屋狀。

    “哦……”嫂子饒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緩步走進廚房。

    我收迴邁出一半的腳,瞅著嫂子進了廚房,重新從在桌子前,托腮看著某處。

    “吱呀”又一聲響,門再開,我眼放光地看著那門,可並不是我所想要的所在。

    “月奴哥哥,你終於迴來了,這麽些天你做什麽去了?”

    “有沒有搞到什麽好東西,快拿來看看的,分我分我……”

    小槍頭看到我,和以往一樣,飛撲過來,結實地撞在我胸膛上,我一把將他抱起,捏著他的小臉說:“有,少不了你的,不過還在山上,我把他們運下來再分給你。”,說話間似乎聽到另一扇關閉的門後麵有聲響,我急忙把心思放在那個方向,支唔著應對槍頭的發問。

    那門靜靜地開了,很緩慢,竟沒發出一點聲響。

    隨著門的慢慢打開,我的心越跳越快,竟有種想衝上去一手推開的衝動。

    一個金色的頭伸了出來,賊眼溜溜地看了一下,然後又縮迴房中連同一閃而逝的金色。

    “小金!”這迴輪到我吃驚了,這家夥怎麽到那間房去了。我忍不住快步走向小金,實在沒想到它居然在那呆了一晚上,此前還以為它不知跑到哪去了。走到門前,發覺自己的舉動不太恰當,轉過身看著小槍頭嘿嘿幹笑兩聲,走迴桌子前。

    “哥!”,我定住了,這天籟般的聲音,終於出現了。我覺得一陣緊張,喉結上下的跳動幾次之後,想轉過身卻有點兒猶豫。

    “哥……人家叫你呢!”聲音嬌如黃鸝,激動中還有一點庸懶,象出浴後體力些許透支的清涼而無力。

    “哥,你怎麽了?!”,她一下跳到我麵前,拉了拉我的衣袖,嗔怪地說。

    “抹煙,嘿嘿,你起來了,怎麽沒什麽精神。”我局促地說。

    “沒精神?!怎麽會,我睡得不知多好呢。”激動得酡紅了雙頰,卻掩蓋不住疲憊的神色,不消說一定是很晚才睡。

    “是了,抹煙精神得緊,人也很漂亮。”我隨口答了一句。

    “才不是……”她別開頭去,莞爾一笑,含羞的情態讓我為之迷倒。

    “嘰-”小金在房門輕叫一聲,隱有調笑的意味。

    “叫什麽,你這家夥。”我有點惱羞地衝它吼了一聲,迴過頭說:“抹煙,小金這家夥什麽時候迴來的。”

    “小金,過來。”抹煙招手把小金叫過來,摸著它項上羽毛笑著說:“小金在你和爹他們迴到前就來了,還和我說了很多你們在山上的事,還有昨天你和龍淵穀的人打架的事,哥,你好棒。”

    “啾”,小金看了看我,似乎嫌我昨晚上打得難看,極為不屑,閉上眼睛很舒爽地享受玉手的撫摸,看得我牙癢癢的,但也無話可說,要不是它最後從天而降,指不定還真會出點別的事。

    “不是,不是,小金幫了我大忙才是,我沒那個本事。”我連連擺手說。

    “月奴哥哥,當時你是怎麽打的,快給我說說,快!”槍頭一下子從凳子上溜下來,跑過來一個勁地拉著我的褲子,央求我講經過。

    “等下我告訴你,現在我和小金有事要辦。”我扯了扯幾乎被槍頭拉下的褲子,偷看了他姐一眼,尷尬地說。

    “小金,別裝著忘記了,你還沒幫我把東西搬下來,還有我的‘熾雪’,記得給我拿迴來。”我摸了摸小金的頭,輕喝一句,指尖掃過那停在小金項上的小手,輕觸之中,隻覺軟玉柔長,心中不覺一蕩。

    “嘰-”,小金不知是討厭我摸它,還是氣惱於對我的承諾,站著不動。

    “小金怎麽不乖了,哥求你幫忙怎麽不去,去吧,乖!”抹煙看到這樣,柔聲勸著小金。

    還是一物降一物,抹煙話音剛落,小金立即走出屋外,一聲長叫,如一支金箭離地而去,消失在視野內。

    我們走到院子裏,坐在槐樹下,靜等小金迴來,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槍頭說昨晚的事,隻是把被龍蟄一腳踹倒在地,然後懶驢打滾等等出糗情節大大地略過,開始還不敢過於誇張其間的經過,畢竟旁邊有人早已聽小金說過我的事了。

    一邊說一邊偷看她的反應,發現槍頭的姐姐似乎比他還要投入,盡管早已聽過,甚至小金已醜化了我的形象,雖然我沒親自在場,但從剛才小金不屑的表情,寧可相信我一個趔趄也會被它說成摔了個大馬趴。聽到緊要處還會不自覺地揪住衣角,唿吸變得急促,玉色的鼻尖上還滲出細細的汗珠,溫柔的霞光從側麵照下還有不急的微風撩動她的烏絲,瞬間生動了這張輕嗔薄喜的臉。我很喜歡看現在她的神情,不知不覺地加多了點起伏,瞅著她的神色,心裏暗自得意。

    輕度自我催眠中,時間過得很快,小金已抓著一個木桶,從空中輕盈落下,真乃舉重若輕。還沒等我褒獎一下,它對著抹煙計好地叫了一聲,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倏地離地而起,再次做它的超級搬運工去了,離開前還衝我作噴火狀,唬得我下意識地往一邊躲去。

    “不錯嘛,小……”,我一臉尷尬地收迴舉起的手,“效率高,真高,小金不愧是小金,嘿嘿……”,撓著頭迴到原來的位置。

    “咯咯,哥,小金真乖。”她看到我不自然的坐下,眼裏的笑意更濃,後來竟忍不住側過頭去,香肩微微顫動,可以想象笑得如何的花枝亂顫。

    “嘿嘿,是,小金,是不錯。”,我已不敢麵對她,心裏越來越肯定小金不單對我昨晚的糗事加以誇張,甚至連在竹山上被它燒得頭頂幾乎沒毛,在小湖裏被燒得叫救命的光榮事跡也一並“藝術”地誇張了,或者遠遠超出我的想象。我悻悻地坐在一旁,寧可麵對槍頭疑惑的目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網遊之前世黃昏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譫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譫語並收藏網遊之前世黃昏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