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頭暈目眩,心神交瘁,可聞聽此言仍是強言道:“父親,不可!”


    林旭城再次朝著中年男子抱拳,隨後便轉身走入府邸,中年男子見狀當即示意眾人跟上,而他自己,則是一把推開攙扶著自己的府兵,踉蹌著朝著林旭城追去。


    ……


    ……


    踏入府門的林旭城腳步平緩,並未刻意加快步伐,而是略帶追憶地看著府邸內的景致。中年男子畢竟心係老父,根本顧不得自己的身體,腳步更是飛快,不一會兒便追趕上了林旭城,隻是他也不曾開口,而是始終緊跟在林旭城身後。


    穿過布局精巧的長廊,林旭城在一處巧奪天工的假山前停下了腳步,身後男子雖說心有疑惑,卻也沒有開口。林旭城伸出右手放在了假山之上,雙目更是有了刹那的恍惚。始終關注著林旭城一舉一動的中年男子在這一刻更是從林旭城雙目之中看到了一種悲傷的情緒,他心中愈加困惑。


    許久之後,林旭城才收迴心神,他搖了搖頭,繼續前行。


    一路前行,始終緊隨其後的中年男子心中愈發不解,如果是之前他是擔憂這修行之人要對老父不利的話,此時他卻是生出了別樣的心思。


    為何?因為男子發現身前之人好似對此地極為熟悉,始終不緊不慢,閑庭信步,男子甚至隱隱有了一種錯覺,莫非這修行者此前來過陳府?


    不多時,林旭城便來到了府邸深處的小院,有一名老者站在一棵老樹之下,背對二人。聽到聲響,老者緩緩轉身,隻見老者麵色枯黃,一舉一動之間都極為緩慢,顯然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中年男子見狀當即越過林旭城,快步上前,攙扶住老者,口中更是關切道:“父親,您怎麽起來了?”


    老者置若罔聞,一雙渾濁雙目始終注視著林旭城,後者亦然。


    ……


    ……


    沉默之中,林旭城長揖及地,恭敬道:“晚輩見過陳老。”


    這一幕,不但是老者身旁的中年男子都頗感意外,就連那些隨後趕來的府兵都神情疑惑。


    老者,也就是林旭城口中的陳老強撐出一絲笑顏,擺了擺手,說道:“小友無需多禮,小友遠道而來,倒是老夫有些招待不周了。”


    縱然曾經身居要職,更是高居廟堂,可聽到身旁的老父親這般說話,中年男子仍舊感到一陣發自內心的慚愧。


    ……


    ……


    突然,原本平靜的小院之中無端有狂風唿嘯,那顆已然有些枯死的老樹更是禁不住這般聲勢,在風中來迴飄蕩,那些始終如臨大敵,守在院門處的府兵更是下意識便要衝入院中,隻是無論他們怎麽努力,莫說是踏出半步了,便是始終握在手中的兵刃在這一刻都好似有千斤重一般。


    中年男子神情大變,此人果然是為了父親而來!他當即想要搶在林旭城動手之前將父親護在身後,可他僅是剛剛踏出一步,便被他眼中已然垂垂老矣的老父一手推開。


    下一刻,狂風消散,小院之中隨之下起了絲絲小雨,並無之前那般駭人的聲勢,而是帶著一股溫暖祥和之意。被父親推倒在地的中年男子隻覺在這小雨之中仿佛蘊含了他難以理解的東西,因為這些年鬱鬱寡歡而愈加沉重的心緒也在此時有了緩解,先前口吐鮮血的傷勢更是瞬間恢複,而那些原本想要衝入院內的府兵更是感覺神清氣爽,中年男子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不可置信地抬頭看向自己已然年邁的老父。


    老者就如最初那般站在小院當中,站在那顆老樹之下,隻是不知何時,已然就要哭死的老樹卻是如同枯木逢春一般長出了些許翠綠的枝葉,而老者原本佝僂的身軀更是如同蒼鬆一般堅挺,渾濁雙目更是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明。


    中年男子直愣愣站起來,眼前的這一幕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他下意識問道:“父親?”再次煥發生機的老者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的愛子,隨即冷聲道:“不爭氣的東西,些許風吹草動就值得你們這般大張旗鼓?若是他真有害人之心,難道就憑你們便可阻擋片刻?”說到此處,老者語氣一緩,帶著一絲自嘲說道:“大懼失節啊…”


    中年男子聞言麵色羞愧。


    老者轉而看向林旭城,笑道:“小友來此想來定有要事,隻是在此之前可願陪我這個老家夥喝上一杯?”


    ……


    ……


    從始至終,對於林旭城的所作所為,老者都不予置評,甚至對於林旭城以神通術法為其療治傷勢都不曾感謝,可就是這般看似無理的行為,卻是讓林旭城頗為敬佩。


    林旭城點了點頭,輕笑道:“理當如此。”


    院中原本就有石桌擺放,老者與林旭城相對而坐,中年男子更是與之前判若兩人,在老者開口之時便去準備茶水,不一會兒便帶著一應茶具來到了小院,他站在老者身後,並未落座,隻是目光複雜地看著林旭城。


    老者沒有起身,舉手便要倒茶,林旭城見狀當即起身,從老者手中接過了茶具,就像一名真正的晚輩給家中長輩倒茶一般恭恭敬敬地倒了一杯熱茶。老者已然清明的雙目微不可查的一閃,方才短暫的接觸,他分明感受到了林旭城那細微的顫抖,他心中疑惑更重,隻是未曾言明。


    老者舉起茶杯,慢飲茶水,照理來說,這般的茶葉與茶水老者早已習慣,更是喝了不知多少年,可這一口之後,老者卻是輕歎道:“這一口茶水,老夫好像是喝出了百年滋味,當真是妙不可言啊。”


    林旭城笑而不語,他再次添了一杯熱茶,卻不是給自己,而是老者身後的中年男子。


    老者卻是在此時緩緩問道:“小友來此所為何事?”


    第三杯熱茶,林旭城卻並未舉杯,而是伸出一指沾了些許,隨後指尖比比劃劃,老者身前便出現了一個用水寫成的字。


    自來到小院之後,始終給人一種八方不動感覺的老者在看到這個字後,第一次神情劇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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