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請坐。”朱台漣落座之後,將隨行而來的宦官與侍衛全都屏退,“這兩日怠慢將軍了,之所以著人限製將軍自由,隻因我正在籌謀一件大事,今日來,就是為這件大事與將軍商議。”


    “哦?”好像一切都遵循著最初的劇本進行,沒有一點偏差,可越是這樣,仇鉞就越疑惑不定,“不知王長子想說的是什麽大事?”


    “將軍也知,近年來劉瑾把持朝綱,以致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我等坐享皇俸,總不該對此亂象冷眼旁觀,坐視不理。”


    “那,王長子是想……”


    “我有意揭竿而起,舉義兵,清君側。”


    王長子竟然比他想得還要快人快語,直來直去,仇鉞卻愈發迷惑難解:這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若說朱台漣來麵對麵地說瞎話騙他,他覺得不可思議,可若說朱台漣真就是完全順從著他與楊英的謀劃要乖乖謀反,他一樣覺得不可思議。眼下非要在這兩項裏選一個來信,仇鉞寧可相信朱台漣是在騙他。


    仇鉞怔了怔,努力依著突然聽見這消息該有的反應,謹慎說道:“奸佞當道,王長子要行此義舉自然是好的,隻是……此舉非同小可,想要成功,怕也不易。”


    朱台漣緩緩點頭:“將軍說的是,想要成功,確實不易。所以……”


    依著仇鉞腦中的劇本走向,朱台漣接下來要說的一定是“所以,我才想請將軍出手,助我一臂之力。”然後就是“但凡有了將軍相助,必可成功”、“將來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雲雲。


    完全沒有想到,朱台漣所吐出的下半句話竟是:“我就沒有指望可以成功。”


    仇鉞的下巴如果足夠長,這會兒一定直接掉到地上去了。這又是怎麽迴事啊?!沒有指望成功,還要造反?還要拿來與人說?他是想幹什麽?


    朱台漣目光旁落,神色晦暗之中又透著冷冽決絕:“近幾年的接觸,別看我與將軍相交不深,但將軍的人品做派我早已著意留心。我看得出,將軍不像周昂、丁廣那些自私自利之徒般目光短淺,是以我一早就打定了主意,待到機會得當之時,便將我的真實所想對將軍和盤托出。


    沒錯,我一介郡王之子,手中僅有幾許烏合之眾,怎可能直搗龍庭,取皇上而代之?但是我看不過劉瑾搞出來的諸多亂象,有心為國為民盡一份力,就隻有走這條路。隻有讓全天下都看到,劉瑾倒行逆施,都已逼得藩王謀反,才能叫皇上對他下狠手處置,為國朝祛除這一毒瘤。”


    仇鉞驚詫不已:“可是,王長子你這樣……”


    朱台漣略略點頭:“沒錯,我這樣不但要為自己招致殺身之禍,還要拖累全家死於非命。仇將軍,我也不怕你笑話,我這群家人是何德性,你也都看在眼裏。你覺得有朝一日叫他們為掃除劉瑾惡賊而喪命,算是死得冤麽?仇將軍你想想,自從我父親有意招你為婿以來,我可從未說過隻言片語攛掇你娶我三妹的吧?她那樣的惡毒女子,如何配得上將軍你?叫她那樣的人為清除國賊而死,都是抬舉她了!”


    聽了這番話,仇鉞又是震驚,又覺恍然,朱台漣對自家人深惡痛絕早已不是什麽秘密,連遲豔也曾對他說起過不少王長子如何與家人不和的過往,而且在促成他與朱奕嵐的婚事之上,朱台漣也確實沒有過任何表態。


    這番話麵上聽起來或許令人匪夷所思,但在仇鉞聽來,卻又十分合情合理,十分可信,總比朱台漣直接來說他是真心想要造反、借機拉人入夥要可信多了!


    仇鉞不禁站起身來,對著朱台漣深施一禮:“王長子有此為國為民的大公之心,仇某佩服之至。隻是不知,王長子想要仇某做些什麽?”


    朱台漣打著手勢請他歸座:“將軍客氣了,我是想請將軍來陪我演一出戲。”


    “演戲?”


    “正是,”朱台漣麵色極其鄭重,“將軍有所不知,我因為早知謀反不可能成功,別說直搗龍庭,其實連帶兵打出陝西都沒做過指望,手底收羅的一眾手下,周昂、何錦、丁廣、張欽、楊泰,這些人是何樣貨色,將軍你心裏也都有底吧?他們個個人品低劣,又利欲熏心,這才會起意隨同我去謀反,可是如今動手在即,我擔憂放了他們這些惡犬出籠,會導致安化周邊生靈塗炭,多傷無辜。是以,我想請將軍麵上暫且應允隨我攜手謀反,私底下另做運籌,領兵平叛!”


    仇鉞心頭一動:“你是……”


    朱台漣將頭一點:“我是有意,將這平叛之功對將軍拱手奉上。”


    仇鉞又站了起來,重新深施一禮:“王長子,仇鉞何德何能……您這是舍生取義之舉,我怎能……”


    朱台漣也隨他站起:“仇將軍,我觀察許久,你為人正派,又驍勇善戰,正是擔當這一重任的絕佳人選。實不相瞞,這一次以三妹婚事為由去信請將軍過來,就是我冒了家父之命所為,為的就是請將軍過來共商大事。將軍,這裏兵亂一起,周邊百姓必受其害,雖說我為的是拯救天下萬民,可也不忍見到關中父老為我帶累。將軍為一方百姓著想,就不要推脫了。”


    仇鉞怔怔默了片刻,問道:“敢問王長子是如何打算的?”


    “我已然著人為周邊各府道衛所的文武官員都下了帖子,邀請他們三日之後來安化王府赴宴,屆時便在飲宴之上挑明此事,控製住到場官員,隨即發兵控製黃河渡口及大小壩兩處糧倉,並發出討逆檄文。


    將軍倘若情願助我,便在那之後,領兵出手,盡快平定叛亂即可。即日起我便會放將軍行動自由,對手下武將宣稱將軍已然加入,將軍想要如何布局平叛,都請自行拿主意,相信你比我更懂得用兵之道。”


    仇鉞神色肅穆地望著他:“那麽,王長子你……”


    朱台漣平淡一笑:“此事不勞將軍為難,到時我會自行了斷。隻要戰端一啟,檄文發出,我的使命便已達成,有朝中大人們推波助瀾,屆時不怕劉瑾不倒。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仇鉞是真的對他肅然起敬了,當即撩衣拜倒:“王長子高義,請受仇某一拜!”


    朱台漣望著他,心裏也有些感慨。


    他早就知道仇鉞對他有所懷疑,遲豔也說過,仇鉞覺得王長子不像那麽傻的人,總覺得他是另有所圖。楊英那種慣於算計人的,往往常會有種盲目自信,覺得自己有本事騙過所有人,反而是仇鉞這種並不十分功於心計的,才會覺得對方沒那麽輕易上當。


    對什麽樣的人說什麽樣的話,別人懷疑你,是因為在他眼裏,你的行為不和邏輯,那麽隻要拋給他一個相對更和邏輯的說法,也便很容易令其相信。


    為了對付劉瑾就甘願犧牲自己和全家,這話拿去對周昂他們說,他們一定不會信,拿去對楊英說,楊英也不會信,就隻有對仇鉞說,仇鉞會信。就因為這個說法在仇鉞看來,是合理的,至少比他迷了心竅真去謀反更合理。


    朱台漣之前之所以有心將遲豔順勢給了仇鉞,其實也是因為看出仇鉞的人品相對於楊英等其餘本地官員,都還是要正派了不少。在仇鉞眼裏,安化王府這樣的大明宗室就是一群國之蛀蟲,犧牲這種蛀蟲替他們出頭對付劉瑾,算不得什麽惡行。仇鉞真心想要達成的目標還是以扳倒劉瑾為重,個人的功名利祿是為次要。


    如今以為他是為了大義主動殉道,人家仇鉞就真的對他心懷敬意,這也足以看出仇鉞不是個十足的壞人。


    真如此一算,仇鉞到算是本地這些文武官員當中最懂他的。


    朱台漣心下頗覺感慨,若非分屬不同陣營,還有著謀反這檔子大事橫亙眼前,說不定他還能與仇鉞這人好好交個朋友。可是形勢臨到今天這一步,尤其還有了二妹妹插的這一杠子,朋友是甭想交了,他連想給仇鉞留個好點的結果都沒底。


    這也是無奈。他們之間的敵我關係,早已經成了定數。


    “仇將軍快請起。”朱台漣親手攙扶了仇鉞起來,“將軍想要如何籌謀布局,我都不來幹涉,隻請將軍務必小心行事,現今正在安化城中的其餘武將都是意欲謀反之人,將軍切不可在他們麵前露了行跡,提前驚動了他們。”


    “是是,王長子放心。”


    “還有一事想要麻煩將軍。”朱台漣歎了口氣,“所有親人當中,隻有二妹妹一人惹我牽掛。我本想趁著起事之前送她離開安化,沒想到因為一點小事,她竟又跑了迴來。好在她如今去了寧夏府,也算躲開了是非之地。我想請將軍代為關照,等到我動手之後,盡量保證二妹妹不會被牽連進來,好歹……也要保住她的性命。”


    “這……”仇鉞愣了一瞬,“仇某也並無把握,不過我答應王長子,定會盡心照應二小姐就是。”


    這會兒想起自己還有意安排拿二小姐當人質,仇鉞都有些臉上發燒了,想來二小姐如今應當還在楊英與遲豔他們的控製之下,倘若到時與楊英商量一番,將二小姐隱姓埋名藏入民間,應該也不難躲過朝廷對安化王府的追究吧……


    “有將軍此言足矣。”朱台漣難得也抱拳當胸,向仇鉞施了一禮,待仇鉞還禮之後,他便告辭離去。


    想起方才的一番對話,仇鉞亦是感慨萬千。原來人家王長子是這樣打算的,如此一想,自己往日與楊英一同打得那些小算盤簡直就是齷齪不堪。原來他們一直在算計的,竟是這樣一位仁義之士。可是明白了這事又能怎麽辦呢?謀反大事開弓沒有迴頭箭,總也不能因為感佩王長子的忠義,就收手作罷吧?


    這時他的貼身親兵進來問道:“將軍,可有什麽吩咐?”


    仇鉞默了一陣,方道:“準備紙筆,我要去信給楊總兵。”


    以他對楊英的了解,可以料得到,朱台漣是舍生取義這樁內情倘若在信中直接告知,楊英很可能不會相信,還要有往來查證、推三阻四的麻煩,仇鉞便決定,索性不去直說,直接告訴楊英朱台漣就是順著他們安排的思路意圖謀反,請楊英即刻點兵準備過來平叛,也就是了,反正結果都會是一樣的,不是麽?


    在仇鉞看來,王長子朱台漣無疑是個守信之人,人家要麽不說話,隻要說了,就不會說假話。


    結果呢,人家朱台漣確實是沒說假話,隻是隱瞞了一多半的真話而已。


    步行離開驛館的時候,朱台漣忍不住在庭院之中駐足下來,朝仇鉞的住處迴望過去,心裏的滋味很有些微妙。


    再如何不是壞人,畢竟也是敵人,該騙的時候,還是得騙。尤其是誰叫二妹妹想叫我騙你呢,你也隻能認倒黴了!


    再說了,人品不壞也隻是相對楊英、安惟學等官員而言,仇鉞要真是個正直無私的人,聽說了人家想要以身殉道,難道不是該盡力勸阻麽?像現在這樣順水推舟,輕輕鬆鬆就接下了人家奉上的平叛大功,準備踩著人家的屍首去平步青雲,所謂人品,也就那麽迴事罷了。當然也沒必要為騙了這樣一個人,有什麽心理負擔。


    唉,若非二妹妹插了這麽一手,人家仇將軍真就會有個大好前程呢!


    朱台漣臉上極難得地露出一絲笑意,倒不是說他真有外人以為的那麽難得一笑,而是這一縷笑意十分特別,隱約帶著些少年人成功耍了小花招之後,那種狡黠與快意,恐怕二十年來,這樣的笑容都在王長子臉上難得一見。


    隨行在跟前的一個年輕侍衛無意間瞥見王長子這神情,頓時大感新鮮,悄然碰了一下身旁垂著眼的陸成,示意陸總管去看,果然陸成見了,也十分驚異:王長子竟然還會這麽笑呢!


    朱台漣還不光隻是露了這樣一個表情驚呆他們,在轉迴身之際,還輕聲自語了一句:“怪不得那麽多人都喜歡玩心機騙人呢,果然騙人……是件好玩的事兒!”


    第100章 另類求婚


    真要追根溯源, 大約自從得知邵良宸領了安化這趟差事那天開始, 何菁就沒怎麽安過心,後來在安化王府裏有時能一連過上不少天看似平靜的日子,她心裏也總會有事掛礙, 甚至可說是提心吊膽。


    相對而言,反倒是近兩天在華箏苑裏做人質, 可以算得上許久以來何菁過得最平靜無憂的時間了。在這裏隻要能確保沒有人闖進來,就既不用害怕老公的間諜身份被人看穿, 也不用再為二哥謀反送死的事糾結。而他們都清楚, 楊英不被逼到絕路是肯定不會撕破臉來為難她的。


    所以,除了一點對即將到來的“大戰”憂慮之外,掛心的事相比從前已經少到了極限, 尤其得知了丈夫的真實身份之後, 好像心底裏就又多了一重安心。


    在對拿喬漸漸失去了興致之後,何菁就在這日晚飯後閑聊時, 毫無保留地把這個想法對邵良宸說了, 結果邵良宸卻說:“這算什麽邏輯?來了古代這麽多年,難道你不覺得古代土著其實比穿來的更靠得住嗎?知道我也是穿來的,你應該心裏更加沒底了才對。”


    何菁其實也從不覺得在真實的正史環境之下,穿越者相比古代土著有多點優越性,相比古代人, 他們隻是有著知道未來走向這一點優勢,但這一條又不是隨時都用得上。有時候存在心底根深蒂固的那點現代意識反而會成為拖累,令他們無法去像古人一樣思考問題, 就會因此落後於古人,玩心眼也就玩不過古人。


    不過,她還是對邵良宸這說法很不滿意:“我好不容易吐了口,表示為知道了你是你而慶幸,你怎麽反倒打擊我?”


    “怎麽會是打擊呢?”邵良宸笑眯眯地摟過她來,“不如咱們來暢想一下未來吧。你說等到這邊的事都塵埃落定,咱們迴了京,以後的日子會怎麽過呢?你好像是個挺容易懷孕的體質,這時候又沒有避孕的好辦法,難道咱們以後就放開了生孩子麽?萬一你就像那些特別能生孩子的女人一樣,生完一個很快就懷上下一個,還常常生雙胞胎、三胞胎,難道咱們就那樣由著你一直生下去?我倒不是……”


    “去!”何菁等不及他說完便推開他,“說這些幹什麽?倒把我說得像個母豬一樣,我有那麽能耐麽?”


    邵良宸噗嗤一笑:“你聽我說完嘛,我倒不是怕你生得太多咱們養不起,隻是,女人總生孩子也傷身子啊。你看《音樂之聲》裏那個媽媽生了七個孩子,就死了。”


    “去去去!”何菁又去狠命推他,“你怕我生孩子生死掉,那自己忍著些不就成了?我再容易懷孕,也不會自己平白無故就有孩子!”


    邵良宸笑個不住:“那好啊,我定力可是好著呢,隻要你別來勾引我就成。不過就你這個體質,隨便一撩就那個啥的,我看你忍不了多久。”


    話說到這裏,何菁不禁有些悵惘。他們在這裏住了兩天還算自在,以胡婆子為首的下人們都很聽話,每天除了送飯之外都不來打攪他們,不叫進屋就都不進屋,相比而言,在這裏比在安化驛館那幾天還要自在,不怕有人來打攪。


    但是兩天多的時光下來,他倆雖是一桌吃飯、一床睡覺,卻還沒有過太親密的行為,好像兩人都很默契地認為,有了何菁對邵良宸身份的重大發現,再想做那種事,她需要一點心理緩衝,重新調整心態。


    見她望過來的眼神有點奇怪,邵良宸靠著引枕懶懶笑道:“怎麽,你已經在琢磨如何吃我了?”


    何菁正了正坐姿,很正經地說:“我是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你的瓤子是一個人,皮子是另一個人,是前世的那個你‘借屍還魂’,占有了現在這個男人的身體。那麽,如果我真的跟你生了一個孩子,這孩子的爹該算是你這副皮子,還是你這套瓤子呢?”


    這個問題,邵良宸竟然愣愣地迴答不上來。別看都二十年了,他自己也對這一世的身體一直都沒有完全的認同感,連自己也時不時會有類似“這身體是我借來的”感覺,朝著這方向稍一深想,便覺恐怖別說生孩子了,連與她日常的親熱,不是都像自己支配著另一個男人的身體去染指她了麽?


    “嗯……這麽有深度的問題不是那麽容易得出結論,咱們還是不要多想了。那個,都說了多想今生,少想前世是吧?”他隻得生硬地轉換話題,“你說,二哥那邊,現在該有所進展了吧?”


    這事就是近日最惹何菁憂慮的一項,她歎了一聲:“其實我總有點擔心,那麽大的事兒,過程總難免會出點岔子,再小的岔子也是岔子。雖說我在跟前也幫不上忙,可現在不在跟前,我又總放不下心。到時兵荒馬亂的,誰說得準會出什麽事呢?”


    邵良宸默了一下,忽問道:“中午錢寧在時,你有沒有留意到他中間似有一瞬欲言又止?”


    這一次為了保證何菁安全,遲豔並沒有離開,而是隨著他們在華箏苑住了下來,對楊英的交代就是留下陪伴二小姐,以免二小姐煩悶發飆找麻煩,楊英有著照管三小姐的前車之鑒,對此當然樂不得的。錢寧則是以遲豔帶來的幫工身份留下,隻要平日不出門,不被他行賄過的那些大人們撞見,也就不怕穿幫。


    中午以二小姐恩賞為名,他們將遲豔與錢寧都請來小院裏,一同吃了頓午飯,也就近日的進展做了少許商議。其間邵良宸便曾留意到,錢寧似乎有一迴曾想說什麽,遲疑了一下又帶過去了,他覺得這樣的細節,何菁一定也會留意得到。


    “欲言又止?”說起錢寧,何菁就幹巴巴地怪笑了一下,“你是指的哪一次啊?”


    有……很多次?邵良宸怔了怔:“你又發現什麽了,直說不好麽?別這麽嚇人!”


    何菁繼續神情古怪,還搖頭歎了口氣:“不是我不想說,隻是……唉,我真不知道值此當口,該怎麽說他!”


    原先雖然早就聽邵良宸說過錢寧在男女之事上放誕不羈,何菁畢竟親眼見到的都是他十分規矩守禮的一麵,還從未真正將他與什麽“好色”、“下流”之類的字眼往一處去對過,沒想到這一迴竟然發現,錢寧在打遲豔的鬼主意!中午這一頓飯的時光,何菁留意到他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注意著遲豔,可以稱得上欲言又止、魂不守舍的時候,都數不清有多少迴了。


    “……你說說這人,在這決戰一觸即發的當口,而且是剛知道了遲豔不是二哥的女人,他就打上人家的主意了,怕不是太久沒去逛青樓,忍不住了吧?”何菁如今與錢寧已是很熟了,吐槽起他來也不見外。


    邵良宸聽完很是意外:“這……說不定也是被咱倆常日喂狗糧喂的吧?”就他倆上迴說的“女采花賊”那幾句,尋常男人聽了就難免上火。


    “那他大可以還去逛青樓啊。人家遲姑娘可是良家女子,就他看人家那眼神兒……簡直就像要拿眼神當手,去脫人家衣服似的!”何菁稍一迴想,就覺得齷齪得無可形容,嘖嘖搖頭,“他是想怎麽樣啊?哎,不如你去跟他說說?”


    邵良宸為難:“我能說什麽呀?遲豔又不是我的手下,真論起來,倒還不如你這個王長子的親妹妹去說,才更加師出有名。現在咱們四個人中,也該算你是頭兒。”


    那也不能端出班主任的架子去找錢寧訓話啊,何菁想了想:“這樣,咱們現在就一塊兒去找他,就當是去說正事的,到時一起探探他的口風,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呃……好。”邵良宸其實挺有信心地認為,自己所察覺到錢寧的那一次“欲言又止”應該是為正事,不是在看女人。這已經不是近兩日他頭一迴察覺到錢寧欲言又止了,頭一次時他還沒太在意,如今已經兩次了,他就很有些掛心,也想盡快弄清錢寧心裏藏了什麽事。


    按理說,錢寧可不像個行事猶豫的人。會是什麽事,叫他這麽遲疑難言?


    這兩日遲豔已經為他們多操辦來了幾身衣物,華箏苑裏本就隻有極少的幾個下人,現在是晚間,在院中走動不易被人發現,邵良宸不必再扮女裝,夫妻倆也不打算光明正大過去拜訪,就都換上了深色衣物,趁夜色掩護,悄然朝錢寧的住處摸過去。


    結果到了一看,屋裏黑燈瞎火,門從外麵插著,顯見沒人。


    何菁與邵良宸頓時都有了同樣的猜測,不必商量,就轉朝遲豔的住處過來。


    邵良宸心裏很有些尷尬,雖說現今錢寧與何菁、朱台漣都挺熟的了,可歸根結底還要算作是他的朋友,這個朋友若是做出什麽不當的行為,他就有責任去協調。錢寧究竟會在男女之事上有多放誕,他也不了解,萬一人家真去對遲豔做出點什麽不軌舉動,那……可怎麽辦好呢!連他都會覺得十分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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