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了!


    卿姒祭出浣鶩笛,置於唇邊,腦海中搜尋了一番可以迷人心性的調子,她深吸一口氣,淙淙笛音自唇齒間流瀉而出,宛若一灣碧水流泉,曲折婉轉,清遼悠揚,直欲迷惑人心。


    那些小蛇聞音顫栗,在火海之中瘋狂扭動,身子一聳一聳的,忽地調轉蛇頭,盡皆朝一處小道遊去。


    果然,卿姒暗道,這笛音既能迷惑饕餮,又何嚐治不了這些小蛇。


    她將流螢帶變大數倍,罩在身上,這帶子經紅蓮業火煆焠過,早已練就了遇火不裂的本事,防這等幽藍陰火亦是不在話下。


    她跨進火海之中,跟在那些小蛇身後,它們帶著她一路蜿蜒,穿過九曲十八彎,行經重重磷石堵,終於窺得一處天光。


    前方的洞口外是一片昏黃無邊的沙漠,卿姒踏出岩洞,洞口在身後迅速閉合,閃過一道白光後,又化作虛無。


    她抬起頭,望了望這無垠無際的沙漠,卻似看不到盡頭處。


    這次,她索性不走了,幹脆直接坐在地上,等著看這片沙漠有何奇招。


    沙漠上一陣亂風襲來,吹得人狂沙迷眼,看不清周圍境況。卿姒穩坐不動,睜大眼睛看著這風到底能吹出個什麽名堂,可等來等去,它也隻是東吹西吹,吹的黃沙漫天,無所威脅。


    殤穀內看不到日升日落,可卿姒卻知道時間已過了很久,她默默數過,一陣沙塵被吹起後,會在半空之中盤旋半刻鍾左右,方才落下,她麵前已起起伏伏了數十道沙塵,少來也有半個多時辰。


    她可以與這沙漠耗,可五師兄卻是耗不起了。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衫上附著的黃沙,左右環視了一圈,動身朝北麵行去。


    走了不知多久,她甚感疲累,迴頭一望,瞳孔陡然一縮,沙漠上竟然沒有她的腳印……


    怎麽可能?


    這片沙漠太詭異了……


    難道這便是此處世界的奇招?以無招勝有招,無形之中消磨人的意誌,將人困於此處,終被黃沙掩埋?


    卿姒心驚不已,腳踝上突然傳來異動,她埋頭一看,一隻白骨森森的手握住了她的腳踝,意欲將她帶入地底。


    她鬆了一口氣,還好有東西來,有攻勢就必有破綻,最怕的就是無所攻勢,無所破綻,便也就無所出路。


    卿姒正欲對付這隻白骨手,卻又來了一隻握住自己另一邊腳踝,正好,連根拔起!


    她彎下腰,反握住那雙白骨,略一使力,將他從黃沙深處拉扯起來,扔在地上。


    果然很一具白骨,看來還是一隻有靈性的東西,卿姒麵上一喜,捏住浣鶩笛,單手將白骨按在地上,高舉笛身,朝著他的骨頭一下一下地打去,笛身冰寒,落在他身上,這才是真真正正的冰涼刺骨。


    白骨發出“嗚嗚咽咽”的抽泣聲,一邊哭一邊求饒。他的手可任意變換長短,想趁卿姒不注意,從背後偷襲她,卻被她空著的那隻手一把握住,“哢嚓”一聲,捏得他骨頭錯位,


    卿姒不能輕易放過他,不然他不會說實話,直到打累了,見那白骨也無抵抗之力了,這才停手。


    白骨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看起來就跟要散架似的,卿姒再一抬手,他連忙哭著道:“神女手下留情!”


    卿姒沒動手,隻看著他,道:“要我手下留情也行,但我問你什麽,你需得實話實說。”


    白骨忙不迭地點頭,隻見著一個骷髏頭搖搖動動,好不詭異。


    卿姒問:“你可知冰狼膽在何處?”


    他脫口而出道:“又是冰狼膽?”


    白骨臉上沒有皮肉,辨不出他的表情,可卿姒卻是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他的驚詫。


    她一挑眉,問:“你這是何意?在我之前也有人來尋過冰狼膽?”


    白骨像是憶起什麽不堪迴憶的往事,語調喪然:“可不是嗎?最近也不知怎麽了,殤穀萬萬年都無人敢踏入,這一下就來兩個,還都是為了冰狼膽。”還都這麽厲害,搞得殤穀就跟桃源一樣,任人隨意進出觀賞。


    白骨不敢說出後麵的話。


    卿姒也未多糾結,又問了一遍:“冰狼膽在何處?”


    白骨道:“冰狼出現在第四個世界,這已經是第三個世界了。”


    卿姒麵無表情,接著問:“如何去第四個世界?”


    白骨將骷髏頭垂下,不欲言語。


    卿姒見狀,又抬起笛子,白骨連忙“咿咿呀呀”地阻止:“神女別衝動,我說!我說!”


    卿姒看著他,白骨不情不願地伸出右手,掰下一隻左手指節,遞給卿姒,道:“神女帶上這根指節,可指引你到達第四個世界。”


    卿姒接過,瞥見他的指骨之前便已缺失了一節。


    她站起身,臨走之際,問:“你想不想出去?”


    其實這副白骨本性不壞,應該也是誤入殤穀被困於此處的。


    白骨身子僵硬了一瞬,半晌,搖了搖骷髏頭,道:“不了,殤穀之內尚有我一方家園,殤穀之外又有何處是我容身之地?”


    卿姒沒強求,隻道一聲“保重”後,便轉身離去。


    她跟著指骨的指引,終於穿過漫漫黃沙,行至一處懸崖邊上。


    懸崖底下,是一片冰天雪地,高聳巍峨的冰川連綿不絕,群山圍繞,環抱著一汪湖泊,雖然湖麵結了冰,但卿姒卻是本能地懼怕。


    她眼尖地發現湖麵上跑過幾隻冰狼的身影,舔了舔上唇,一咬牙,縱身跳下懸崖。


    她落於湖麵之上,正欲追擊前方的冰狼,腳下的冰卻陡然塌陷,她心下一驚,連忙飛至半空之中,背後卻又防不勝防地抵上一層冰。


    她驚疑之下迴頭,一陣天旋地轉,乾坤扭轉,她已躺在冰麵之上,冰麵裂開,“撲通”掉落冰湖之中。


    冰冷的湖水自四麵八方湧來,灌入她的耳鼻口中,靈台處像被寒冰籠罩,她無意識地闔上眼,似是感受不到痛苦。


    第49章 迷心迷情


    卿姒離去後, 眾人繼續在大殿守著落九央。


    一夜過去, 滄笛早已哭得嗓子都啞了, 薊雲看不下去,讓他先迴去躺一躺,滄笛不依, 說是要等到卿姒迴來才行。


    大師兄遣散眾人,命他們迴去休息,隻留下滄笛和自己接著在大殿中守。


    眾人一晚上不眠不休, 也是甚感疲累, 是以並未推辭,紛紛告退離去, 言午時後再來。


    左塵迴寢殿眯了一會兒, 翻來覆去無法入睡, 便又起身去了無望涯。


    他站了不過一刻鍾,便見著天際閃過一道金光,金光狹著一襲超逸絕塵的白色身影而來, 直往非亦殿而去。


    他眉頭微動,心下有了一番考量。


    待他見著那襲白衣身影從非亦殿中出來時,連忙禦雲擋在其身前, 道:“還請上神留步。”


    慕澤上下打量他一番, 見是玉京山的弟子,卻不是自己見過的那兩人, 遂麵色無波無瀾地道:“何事?”


    明明語氣再平淡不過, 可左塵卻莫名地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上神之尊的震懾力,果然令人無所遁形,讓人不由心折,他躬身行了一禮,道:“十四師妹昨夜去了殤穀……取冰狼膽。”


    在聽到“十四師妹”時,慕澤的眉微微一挑,像是極有興趣,卻在聽到接下來的“殤穀”二字時,臉色陡變。


    左塵觀察著他的表情,見此刻的神君與方才那位端凝肅峻清微淡遠的上神截然不同,他覺得,能見到慕澤上神露出這副神情,著實值得探索。


    還欲再解釋一番,慕澤的身影卻已飄然飛至幾裏之外,身姿猶如一道閃電,朝著玉京山外極速飛去。


    他到達殤穀之時,隻見著玄鳥被困在一方仙罩內,神情懨懨地躺著,待見到他後,精神一振,忙撲閃著翅膀,發出急切的鳴叫,尖尖的喙指向濃霧遮掩後的世界。


    慕澤了然於心,拂過一道金光,將玄鳥安撫下來,而後,縱身躍入濃霧之中。


    殤穀他此前已來過一次,前兩個世界雖說氛圍製造得滲人陰森了些,但隻要掌握了破陣關鍵,其實也無甚難處。可難就難在冰狼出現的第四個世界,詭譎多變,異數萬千,連他都無法輕易脫身,遑論天生懼水的卿姒。


    他心裏擔憂,前兩個世界皆求速戰速決,進入第三個世界後,還未來得及動手,那具白骨卻已自覺出現。


    “神君,您又來了啊。”


    白骨似有討好之意,方才經曆過卿姒的一番暴打,他這才知道,眼前這位神君上次對他有多麽的溫柔可親。


    “可有一位女子來過?”慕澤開門見山,手心裏滲出些冷汗。


    白骨愣怔片刻,答:“確有一位女子來過,方才已去了第四……”


    他話還未說完,眼前神君便已不見蹤影。


    慕澤憶事記路的本事極好,不消片刻,便已站於懸崖邊上。


    垂眸一望,入目處是一片白色的天地,山與湖,冰與雪,皆是茫茫然一片慘淡。


    他飛身而下,輕盈地落於結冰的湖麵上,環視四周,卻是寂寥無人,靜默無聲,並未見著卿姒的身影。


    腳下傳來冰裂的聲音,他立即飛身躍起,有了上次的經驗,他這迴直接祭出落頊劍,腳踏劍身,禦劍而飛,無論冰麵如何變化,位處何方,落頊劍都能快速地將他送到安全位置。


    他在空中一寸寸地搜尋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恍然間瞥見湖麵上有一襲青色衣角,他大喜過望,連忙禦劍落於湖麵上:“卿卿!”


    青衣女子聽見聲音,緩緩迴首,寶髻鬆挽就,鉛華淡妝成,絕美脫俗之容顏,冰清玉潤之姿態,正是卿姒。


    慕澤心下一鬆,倏爾,似是在思索什麽,眉頭微動,雖說她修為高深,可她的衣裙也不該如此幹淨才對……


    還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青衣女子忽而對著他展顏一笑,頓時將天地之間的亮麗顏色都給比了下去。那樣的笑容本不該出現在她臉上,可他卻像是看癡了一般,他太久未曾見過她露出那般笑容,真的是……太久了。


    卿姒朝著他跑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懷中,語氣似抱怨似撒嬌:“我等了你好久。”


    慕澤忍不住反抱住她,將下巴抵在她肩上,安撫道:“我來……”


    話音戛然而止,他緩慢垂眸,懷裏哪裏還有什麽青衣女子,明明隻有一根刺穿胸口的冰淩。


    但凡殤穀之中的東西,多多少少都有些逆天違命的本事,好比眼下這根冰淩,刺破身體後,便有源源不斷的靈力從傷口處擴散而出。


    他微動了動手指,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怎麽會忘了這第四個世界的詭異之處呢?迷惑人心,製造假象,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便是其要領。


    隻要有執念,便會有牽絆,有了牽絆,便會有弱點。


    慕澤的執念頗深,你叫他又如何能抵抗那樣的笑容?


    他伸手在胸口上的幾處穴位上輕點數下,試圖稍稍壓製一些靈力外泄的速度。


    在殤穀之中,神識搜尋並無作用,他手執落頊劍,在左腕上劃下一道傷口,傷口處一道金光閃現,便有鮮血順著皮膚滴落在冰麵上。


    他俯下身,利用鮮血在冰麵上畫下一個符咒,以血為媒,行搜尋之術。


    片刻之後,遠處的湖麵陡現一道金光,那光源,似是從湖底傳來。


    慕澤眸中閃現一絲了然之色,卻又同時狹著懊悔和懼怕之意。她如此懼水,當時定時無助極了。


    他飛身落於金光之上,執著落頊劍,手起劍落,動作漂亮又利落地劃開一個大口子。


    即使是萬年玄冰,可在這上古絕世神兵的對比下,也隻能是黯然失色,俯首認伏。


    他的力道還不算太大,生怕連帶著傷及冰麵之下的卿姒,眼見冰上被劃開了口子,他躬下身,用劍柄在冰麵上輕輕一敲,這塊冰應聲而裂,順勢掉落湖中。


    慕澤隨即跳下湖,湖水冰涼刺骨,一寸寸往身體內擠,愈發刺激了胸上的傷口,靈力外泄得更加厲害,可他卻全然顧不上,心中所想所憂不過是懼怕卿姒被湖水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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