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塚梨花在逃亡。


    在墨藏書將絕大多數的妖怪吸引走後,她這一路上也算是清淨。雖然偶爾會碰到閑逛的時之妖,但憑借著隱身符和犬族靈敏的五感,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渡過難關。


    可在尚未痊愈的情況下過度運動,導致梨花的傷口越發嚴重。梨花大腿的紗布已經完全被鮮血浸濕,失血過多的症狀越發明顯。


    四肢乏力、頭暈、唿吸不順,冷汗直流,再加上梨花長時間保持高度的警惕心,能撐到現在已經非常了不起了。


    自己的身體、大腦、每個細胞,無時無刻都在呐喊著讓梨花閉上眼睛休息一下,但她卻一次又一次咬破自己的嘴唇和舌尖勉強自己。


    無數次被光正虐待到半死的梨花很清楚,這個時候要閉上眼的話,那就再也起不來了。


    更何況她還沒到墨藏書指定的地點。雖然不知道那位除靈師大人到底在想什麽,但梨花覺得他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一定不能放棄!


    梨花握緊了墨藏書贈送的隱身符和五角星掛墜,深深吸了口氣後,便再度跺著腳進發。


    林間的野草上,漸漸染上了梨花的顏色。


    (……)


    祭看在眼裏,卻什麽也沒說。它既沒有勸梨花坐下休息,也沒有給她打氣。隻是默默地看著、默默地感受著梨花的痛苦。


    犬塚梨花現在經曆的所有痛苦,將來都會化為它的力量。所以梨花越是痛苦,祭就越是高興。


    隻是,不經意間也會不由自主地感歎道。


    (你真是……多麽脆弱啊。)


    明明看得見靈,卻無法開啟除靈之才;作為妖,身體卻如此脆弱。


    生下來就如此不幸,那之後的人生也滿是荊棘。基本將會是被折磨到死的一生,卻還是如此頑強。


    想不懂,祭真的不知道梨花在堅持什麽。


    (這種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梨花迴答道,不說些什麽她總感覺會就這麽暈厥過去。


    (我也沒有特別地想要死,那就先活著吧。)


    也不知道是梨花的意誌力異於常人,還是光正的詛咒在作祟。


    而且,比起這種事情,她現在更關心——


    (我還是很擔心墨大人。)


    (沒什麽好擔心的吧。)


    祭嗤笑著,梨花仿佛能看見它翹起的嘴角滿是不屑。


    (那個家夥僅僅是留下這道符,就讓你支撐到現在沒被發現。他自己要真想逃離這個鬼地方,根本就不成問題。)


    這是實話。


    在這個滿是妖怪的世界裏,人的氣息是很顯眼的。墨藏書每次逃離後都會被立馬找到,也是因為這一點。


    梨花雖然也有妖的氣息,但她人的那一部分也很顯眼。墨藏書留下的隱身符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弱化梨花的氣息,但這終究是不完整的。梨花還是有暴露的可能。


    (真正的術者就沒有這種煩惱了。)


    如果是優秀的除靈師,就能通過改變自身的靈性特征進而融入環境。讓自身的靈氣在一定程度上發生偏轉,讓自己短時間化身為“妖”的一員。


    這種隱藏的術法可比隱身要高明不少。


    (我也……沒辦法。)


    雖然是這麽說,但梨花也明白自己在拖後腿。雖然從進入妖怪世界後就一直如此,可真正搭上雙方性命時還是會覺得難受。


    (為什麽我總會遇上這種事。)


    大概是因為失血過多、意誌難以保持的緣故,梨花罕見的抱怨起來。


    (這就是所謂的‘命’這種東西吧。)


    (命……)


    梨花哀歎著,看向天空。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存在造物主的話,那它真的很不公平;但是,它也很公平地把這片天空贈送給所有人。


    沒有工業汙染的妖怪世界的天空,比人間任何一處都要美麗。


    然而這都是謊言。


    (那也是我最初的目標。)


    祭如是道。


    (你難道不想知道,在這‘天’之後的世界,到底是怎樣的嗎?)


    (我……)


    突然間,梨花的視線從天空落到了地麵。


    在梨花前方約40米處的空地上,忽然出現某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那是有著漂亮瞳孔和銀色長發的女性。她凝視著梨花,渾身散發的妖氣可謂是駭人聽聞。


    梨花的思考和唿吸全都戛然而止。接著,全身的汗毛聳立,獸的尾巴和耳朵快速擺動起來。


    —————————————


    找到了。


    瀧從天空飄然而下。


    剛剛撕碎了梨花的分身後,她便動身迴到最開始的地方。一開始隻是想著碰碰運氣,沒想到這麽簡單就發現了梨花的蹤跡。


    墨藏書留下的隱身符雖然能隱藏梨花的身形和氣息,但卻沒法隱藏梨花移動是留下的痕跡。


    塵土上的腳印、一路蔓延的血的氣味,還有流動的時空。


    時之妖僅被允許在靜止的時間裏狩獵。一旦它們踏入正常的時空裏,就意味著它們自己放棄了狩獵的機會。


    所以一般的時之妖碰上了也隻會躲開,但瀧卻意識到這是躲起來的梨花造成的。


    “果然。”


    有點自豪,也有點小愉悅。自豪於自身的智慧,開心於自己能安然吃獨食。


    “要怎麽辦呢……”


    可瀧思索的時候,忽然忍不住踹向大地。“轟轟轟”就好像被導彈命中般,大地裂開了。


    “那個人類!竟然、竟然……混蛋!我一定會找到你,把你碎屍萬段的!”


    人或妖的選擇,總會伴隨著時間的流逝。


    做出選擇後便會成為“過去”,不管做什麽都難以迴頭。但這是靜止的時間,不管做多少事情時間都不會流動。


    在靜止的時空中,她的力量能發揮到極致。


    所以墨藏書逃離後,她立刻就覺得超不爽。就好像要噴火一般,澎湃的妖氣肆虐大地。


    對於瀧心情的變化,梨花當然不清楚。她看在眼裏,炸毛的同時下定決心要遠離瀧。


    但瀧怎麽會放過她,梨花每走一步她就走一步。而且經過了墨藏書的教訓,瀧可不會再給梨花任何機會。


    可梨花時間不靜止,她也沒法下手。


    雖然百般不願,瀧也隻能依靠其他時之妖。匯聚過來的妖怪一旦超過臨界值,一瞬間就能把梨花拉迴靜止的時間中。


    到時候誰能吃上飯,那就各憑本事。


    “隻能這樣了。”


    —————————————


    一刹那間梨花感覺瀧好像離開了,但定眼一看卻發現她還在那兒。雖然不清楚對方為什麽不動手,但危機感卻越發濃烈。


    過了一會,梨花便知道為什麽了。


    山林在晃動著,動物在悲鳴著。天空中流動的雲霧,不知何時變成濃厚的紫色。


    成千上萬的妖怪們在山林中奔走,揚起的煙塵即便在深夜也清晰可見。天空之中,也隱隱飛舞著巨大的陰影。


    它們——


    那些被墨藏書引走的妖怪們,正在朝這裏趕來。


    (……糟了。這個家夥是想把你強行拉迴靜止的時間裏,趕緊跑!)


    (我知道的啊!)


    墨藏書留下的隱身符明明還在發揮著作用,但不管梨花逃往何方,瀧都能緊緊跟在她身後。


    野獸的嘶吼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梨花心中一急,一不注意就踩空了,翻滾著跌落到雜草堆裏。


    “咳咳。”


    她再想起身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怎麽都使不上力氣。


    “我……咳咳……怎麽會……”


    淚水,忍不住流下來。


    耳邊野獸的聲音越來越響,天空就好像靜止一般,從剛剛開始就沒什麽變化。


    我怎麽會……如此沒用。


    梨花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弱小和無能。但在那個大人舍身引走這麽多妖怪後,她卻還是失敗了。


    什麽都做不到,什麽都完不成。


    梨花的眼中紅光乍現,那是光正施於她“不能死”的詛咒。可即便如此,梨花卻連動手指都辦不到。


    “不行的……我什麽、什麽都做不到。隻會給墨大人……隻會給他添麻煩。”


    “哦,那你就去死吧。”


    在時間靜止的瞬間,變迴魚怪的瀧便爬到梨花身邊。它張大滿是利齒的嘴巴,打算一口把梨花吞下。


    對不起,墨大人。


    放棄抵抗梨花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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