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京城之中如今最讓人忌諱和近而遠之的地方是燕王府,那放眼整個皇宮,自然就是慧妃所居住的廣陵宮了。


    自從高珩出事後,周帝便下令封鎖整個宮殿,不允許任何人進出。而之所以遲遲沒有對慧妃加以處置的目的,同樣也是為了放長線釣大魚,引高珩自投羅網。


    然而,倘若高珩沒有犯下勾結南楚,意圖謀反這樣的重罪,自從那日周帝偶然駕臨廣陵宮之後,可能是因為慧妃的淡泊沉穩和善解人意讓日漸年老,喜歡安靜的周帝感到安心舒暢,素來不太受寵的她在後宮中的地位便開始日漸占據上風。


    隨著周帝前往廣陵宮的次數愈發頻繁,無論是各宮妃嬪還是宮娥宦官,也都陸續轉變嘴臉,開始向慧妃巧獻殷勤。


    而此時,皇宮上下除了高勳的生母宜妃之外,全都對廣陵宮和這座宮殿的主人避之不及,所有風向也都齊齊轉向了趙皇後所居的正和宮。


    畢竟如果不出意外,這位皇後娘娘,就會成為這大周朝將來的太後。


    可慧妃又何曾在乎過這些?自從那日收到高珩謀反的消息,她心中痛苦擔憂之餘,立刻就意識到,這是太子和皇後在背後所為。


    但是,無論她如何苦苦哀求,周帝始終都不願意見她一麵。


    就像當年年幼的高珩被送往西晉為質時,她在冰天雪地裏淚流滿麵,長跪不起,卻依舊沒能讓那個男人心生半分動搖之意一樣。


    “慧妃,本宮還真是佩服你的從容淡定啊,這都死到臨頭了,卻還有心情在這裏吃齋念佛。隻不過,就算你再怎麽虔誠祈禱,你和你那個自以為是的兒子,這次怕是萬劫不複了。”


    窗外天光乍明,繚繞的青煙之中,慧妃閉目跪坐在南海觀音像前雙手合十,神情依舊平靜淡然,視若無睹,並沒有因為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而有任何反應。


    被禁錮在廣陵宮的這幾日,任憑她是個性情如何堅韌之人,一想到自己心懷天下,對父親從來都忠誠不二的兒子,如今卻要蒙受冤屈被當作亂臣賊子誅殺,還是忍不住暗自垂淚。


    可無論她心中有怎樣難以承受的痛楚,此刻在這個趾高氣昂的女人麵前,都絕不能顯出半分的軟弱和痛苦。


    “哼,看來你還是不死心,天真地以為這場已經注定的敗局,還有可以迴旋的餘地吧?”


    見慧妃對自己不予理會,趙皇後有些自討沒趣地撇了撇嘴,眼中卻依舊帶著勝利在望的笑意。


    “可惜啊,陛下已經派林將軍前去圍追堵截高珩,前有陳複的赤羽軍,後有林康的率領的禁軍,你兒子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是插翅難逃。哦,還有你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媳婦,這個時候也和你一樣,被關在燕王府裏等死呢。”


    其實就在前不久,趙皇後便收到了程金枝連夜從燕王府逃脫的消息。


    雖然目前的局勢幾乎都盡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可在高珩尚未迴京,被周帝正式落罪處置之前,既然程金枝已經難以掌控,她唯一還能拿來對其加以威脅的對象,就隻有麵前的慧妃了。


    “皇後娘娘今日屈尊降貴地前來,難道隻是為了說這些話嗎?”


    聽著皇後這些刁鑽刺耳的話語,慧妃徐徐睜開雙眸,卻始終沒有去看她一眼。


    在外人眼中,高珩是重情重義之人,隻要母親和妻子身陷險境,他就一定會迴來相救。


    可是慧妃更加了解,高珩絕非貪生怕死之輩,就算沒有她和程金枝的牽絆,為了還自己一個清白,他也會重返京城嚴懲奸佞,而不是為了保一時之命而忍辱偷生地活著。


    而聽聞慧妃此言,隻見趙皇後眼睫一動,唇邊那抹得意的笑容,更添了幾分陰狠之意。


    “本宮和你說這些話,隻是想讓你上路之前,走得明白一些。”


    她說話間,身後的宮娥已經一臉冷漠地將端著一丈白綾和一杯毒酒,不緊不慢地走了上來。


    麵對趙皇後想要擅用私刑置自己於死地的陰謀,慧妃心中驟然一緊,暗暗咬緊了牙關。


    “皇後娘娘這是何意?”


    她說著從坐墊上站起身來,原本波瀾不驚的眸子裏,此刻卻滿是淩厲之色。


    “陛下如今都還沒有任何處置廣陵宮的意思,你沒有資格動我。”


    “嗬,沒有資格?”


    趙皇後聞言冷哼一聲輕扯唇角,向著慧妃走近兩步,眼角流下了一絲很是不屑的神采。


    “你現在不過是一個死不足惜,無人問津的罪妃,陛下之所以不動你,你以為是因為念及舊情嗎?他不過是為了引你兒子迴來,再將你們一網打盡。外麵那些人都是本宮的人,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大家都隻會以為,你是不堪良心譴責,所以畏罪自殺罷了。”


    望著趙皇後怨恨交織的狠毒嘴臉,慧妃容色冰冷地淡淡一哂,眼中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你真的,這麽恨我?”


    “我當然恨你。”


    被慧妃這麽一問,趙皇後像是被觸及到了心底深處的禁區,整張臉都變得有些猙獰可怖。


    “可你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恨你嗎?因為蘭妃!所有和她有關的一切,本宮都恨之入骨!


    這個賤人,不止分走了陛下對本宮的所有寵愛,竟然還讓你這個賤婢去勾引陛下,生下高珩處處與我的琛兒作對!不過幸好...幸好老天有眼,非但沒有那個賤人和他未滿周歲的兒子享齊人之福,反而死得不明不白。可是,這對母子的死,卻惹得陛下懷疑是本宮所為,若非沒有真憑實據,本宮怕是早就丟了這正宮之位了。還真是陰魂不散。”


    趙皇後咬牙切齒地說著,每個字都夾雜著無限的怨念和恨意,沒有注意到慧妃臉上驚訝和難以置信的表情。


    “當年的一切,難道不是你做的嗎?”


    “我做的?”


    趙皇後側目瞟了慧妃一眼,似笑非笑地抬手指了指自己,語氣中洋溢著幾許喜悅之意。


    “是啊,本宮的確想這麽做。隻不過,沒想到這宮中還有比本宮更恨她的人,竟然先本宮一步下手了。”


    她不疾不徐地說著,眸中的兇光剛剛溢出眼眶,卻見貼身侍從常樂突然跑到身邊一臉欣喜道。


    “皇後娘娘,太子殿下迴來了,此刻已經到宮門口了!”


    而一聽太子歸來,前一秒還怨念叢生,語氣陰狠的趙皇後,即刻便笑容滿麵,喜上眉梢。


    可臨走之前,卻還不忘給一旁捧著白綾的宮娥使了個眼色。


    繼而滿麵春風地看向了慧妃。


    “慧妃,真沒想到我和琛兒母子重逢之日,卻是你和兒子母子別離之時。你我,後會無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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